第十四章
不知道越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次還是來陪王牧的?那王牧也來了? 卓之湘胡思亂想,頭腦被酒精攪和得毫無邏輯可言,被動地跟著越棠走出了舞池。 越棠半摟著他的肩膀,在外人看來,兩人的姿態(tài)異常親密。卓之湘如果沒記錯的話,上次見面他明明放了狠話,讓越棠別再來見他了,他覺得任誰只要稍微在乎點自尊都不會主動找上門了。 卓之湘使了點力氣推開越棠的手。 喝了酒的人一身蠻力,越棠被卓之湘弄得左支右絀,索性攔腰將人抱了起來,腳步匆匆地往包廂走。 卓之湘突然雙腳離地、失去重心,嚇得條件反射勾住了越棠的脖子。 越棠似乎笑了一下,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抱著卓之湘穿梭于人群之中。 卓之湘蹬了幾下腿,無果,腦袋又實在醉得厲害,暈乎乎的,便掩耳盜鈴似的把頭埋進了越棠的懷里,不讓別人看見自己的臉。他覺得太丟人了,他好端端一個大男人,居然讓人給公主抱了,被別人看見了他以后還怎么在UR混? 好不容易挨到進了包廂,刷了亮漆的門剛一關(guān)上,卓之湘就從越棠懷里跳了下來。跳下來的時候沒站穩(wěn),他搖搖晃晃地想去扶東西,被越棠眼疾手快地攙住了。 越棠把醉成一團的卓之湘扶進沙發(fā)里,轉(zhuǎn)身跟外面的服務(wù)生要了杯醒酒的東西,把卓之湘的頭扶起來墊在自己胸口,手把手喂他喝進去。 卓之湘迷迷糊糊喝了一兩口,“哇”地一下便全吐了出來。 這東西味道怪怪的,一吃進去反胃的感覺立刻就上來了,再加上他今晚空腹喝了不少酒,現(xiàn)在肚子竟然隱約起了陣痛。 卓之湘按住自己的肚子,戚戚哀哀地呻吟了幾下,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倒顯得嘴唇艷麗得可怕。 越棠也顧不及自己身上被濺到的汁水了,摸了摸卓之湘的額頭,關(guān)切地問:“是哪里疼嗎?” 卓之湘翻個身背對著他,捂著肚子蜷縮進沙發(fā)里:“肚子疼。” 越棠脫下外套給卓之湘捂上,將人撈進自己懷里:“走,我?guī)闳メt(yī)院?!?/br> 卓之湘嘴巴動了幾下,聲音微弱得聽不見。他知道自己這是腸炎又犯了,肯定是吃了什么不好的東西,得趕緊去醫(yī)院,不然越到后面肚子越疼,今晚就別想善了了。 越棠載著卓之湘一路飛馳,趕到最近的醫(yī)院掛號就診。期間痛感越來越強烈,到后面幾乎是越棠背著卓之湘在醫(yī)院的走道中往來。 其實卓之湘還有力氣,不至于疼得路都走不動。但他沒照鏡子,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可憐兮兮的,越棠一心便認定了他虛弱得不得了。 開了藥后面就是吊水,卓之湘躺在簡陋的床鋪上,一只手上面掛了鹽水瓶,從深夜11點要等到凌晨一兩點鐘。 越棠先前忙前忙后,又是掛號又是幫忙拿藥,這時候也安靜了下來,拿了只凳子坐在床邊,默默陪著卓之湘。 “學(xué)長……越棠,你先回去吧,不用陪我了。”卓之湘說。 越棠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我走了,你要喝水怎么辦?上廁所怎么辦?” “我哪里有那么麻煩?!弊恐孀龀錾鷼獾哪印?/br> “萬一呢?!痹教难砬皟A,幫卓之湘把被子的邊邊角角塞好,“冷嗎?大冬天的,這里也沒個熱水袋?!?/br> “冷啊?!弊恐鏇]說謊,被子里確實冷得像冰窖,濕冷濕冷的,他的腳都快凍得沒知覺了。 越棠露出溫柔又帶點促狹的笑,兩手合攏放在嘴邊呵氣,又反復(fù)搓了搓,待手掌心熱乎了,才慢慢地把手伸進被窩里,尋到卓之湘的雙腳,握在手中捂著。 這動作過于親昵了,卓之湘有些尷尬。他縮了縮腳:“你在干什么呀……快拿出來。” “你不是冷嗎?我先幫你暖和一下?!痹教膶Υ鹑缌?。 “那也不用這樣?!弊恐鎻娦袑⑺氖瞩叱霰蛔樱澳氵€是走吧,這水很快就吊完了,我又不是未成年小孩,你還怕我出什么事不成。” “有人陪你難道不好嗎?為什么這么忙著拒絕我?”越棠笑得斯斯文文,仿佛聽不懂卓之湘話里的抗拒。 “今晚,還是要謝謝你了?!弊恐嬲f,“但是一碼歸一碼,我是個記仇的人,這下你懂了嗎?” 卓之湘說完這句話就表現(xiàn)出拒絕溝通的樣子,閉上眼睛假寐了。 見此,越棠也就不再說話叨擾,但他依然沒離開,坐在一邊玩手機,時不時看看鹽水瓶,再看看卓之湘。 病房里安靜如水,空氣中漂浮著無孔不入的醫(yī)用消毒水的氣味,越棠表面上淡定從容,內(nèi)心其實已經(jīng)有些動搖了。 他沒想到當(dāng)初的行為會在卓之湘心里記上那么一大筆,讓對方至今還心懷芥蒂。他開始有些后悔年輕時候的荒唐賬了。 越棠第一眼看見卓之湘的時候,就被這個長相出眾、性格單純的小學(xué)弟吸引了。但那也僅僅停留在膚淺的程度上,所以即便他出手了,卻又不愿意深入交往,在遇到更合適的對象后便果斷斬斷了這邊的關(guān)系。 但是感情這種東西向來復(fù)雜,擁有的時候往往不痛不癢,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能在余溫中感受到曾經(jīng)來過的痕跡。兩年前越棠嘗試過挽留,但那時卓之湘似乎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不往回看了,兩年后他再一次試圖去接觸這個人,發(fā)現(xiàn)那層隔閡依然沒有半點弱化,這實在是讓人頭疼。 只不過這次,越棠可能就沒辦法那么輕易地放手,再等一個兩年了。 為什么?越棠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某種程度上是個“有神論”者,他很信命運這回事,“命”為定,“運”為變,命運讓他和卓之湘再次相遇,那么這就是一種啟示。 凌晨十二點多的時候,卓之湘放在床邊的手機響了。 這時候卓之湘已經(jīng)在假寐中沉沉睡過去了。越棠聽見鈴聲,從冗雜的思緒中抽離出來,看了眼手機屏幕,顯示是陌生來電,便按了黑屏鍵,沒去理睬。 沒過多久,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了,還是剛剛那個號碼。 越棠看了眼熟睡的卓之湘,拿起手機走出病房,站在走廊里接通了電話。 “喂?”越棠詢問。 那邊聽到這聲清朗的成年男性聲音,安靜了兩秒鐘。 “你是誰?Lance呢?”聽筒另一頭的人也是個男的,說話的方式很不客氣,還帶著點焦躁。 “這個問題應(yīng)該是我來問你?!痹教牡穆曇衾淞讼聛?。 “關(guān)你什么事,我找手機的主人,你把電話給他?!?/br> “他睡了,你有事明天再打過來?!闭f完這句,越棠就掐掉了通訊。 他翻了下來電記錄,記下了這個號碼。 回到病房后,越棠把手機放回原處,坐回凳子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卓之湘的臉。 誰知那個陌生來電竟不依不饒起來,還沒過半分鐘,電話鈴就又響了。 這回終于驚動了卓之湘,他從睡夢中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機,拿過來接通:“你好?” “……Lance?!” “連璟?”卓之湘皺起眉毛。 “是我!剛剛那個男人是誰?他怎么能替你接電話?”連璟的語氣聽起來很急促,情緒也有些不正常。 “他是我以前學(xué)長?!弊恐婵戳搜墼教模教牟粍勇暽匦π?。 “這么晚了你們怎么還在一起?” 卓之湘:“你這是在質(zhì)問我嗎?” “……沒有,我只是好奇……對不起……” “你找我有事嗎?”卓之湘不耐煩地打斷他。 “嗯,我想你了Lance?!边B璟靜了靜,說道。 “……”卓之湘不知道該說什么。 “汪競城把我困在家里,監(jiān)督我戒毒,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碰那東西了,我好難受啊……Lance,我真的很想你,你來看看我吧……” 連璟的聲音懇切且卑微,卓之湘幾乎能想象得到對方抱著手機說話的模樣。 但是卓之湘還是拒絕了:“連璟,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辛苦,我也祝你能早日戒癮成功,但我沒有義務(wù)要去照顧你,其實你也沒有那么需要我。” 卓之湘不想聽接下來連璟的話,他對這個人的觀感十分復(fù)雜。連璟是卓之湘遇見過的最反復(fù)無常、心思莫測的人,卓之湘現(xiàn)在只想對這個人敬而遠之,他惹不起但是躲得起。 卓之湘掛了電話。后面再有打進來,他就直接按了關(guān)機。 他接電話的時候,越棠很識趣地去門口遠一點的地方給他倒水,這時候便將水遞給他:“喝點吧,一覺睡醒該渴了?!?/br> “謝謝?!弊恐娼舆^水,卻轉(zhuǎn)手把杯子放回了床邊的木柜上。 越棠看在眼里,低下頭,纖長的睫毛垂了垂,在眼底打下了一整塊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