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浮意游，墜入星海，跨度三門，終至云夢。

    流水潺潺，魚游于潯，巨影穿行塘心，長亭落入夕影，舊識不知蹤跡。

    日出日落，小兒自辨東西，自長亭一路向東，云霧之中生出樓閣萬棟，鐘聲悠悠，又有扁舟千葉，漁火搖曳。

    小兒姓什名誰未可知，途見其化作幻獸，遁入云中不可尋。

    云中有大蟲，白發(fā)金瞳，赤染眉稍，脖鈴脆悅，腳踏瓊瑤，曰，小兒從何來。

    小兒答，從無蹤處來，到無行處去。

    大蟲曰，無蹤無形，苦諦哉。

    小兒答，推理求道，無盡也。

    大蟲嘆，益矣。

    遂海中蜃樓，泡影虛化，天斗星辰，萬物流轉(zhuǎn)，滄海桑田，群山叢起，民遷而徙，云夢無澤，洞庭竭汲。

    夢醒時分，小兒流涕，同寢人：“何如？”

    “古文好難，莫提莫提?！?/br>
    轉(zhuǎn)眼又是一年多，雪瓦的獸化現(xiàn)象漸漸消退，拉莫一代也交上了新朋友，班長埃托格與他最為親密，兩人出雙入對，形影不離。共同升上初三后，雪瓦算是認(rèn)清了翼人族的秉性。初二開始年級前三十的學(xué)生，都要輪流對其他學(xué)生進(jìn)行輔導(dǎo)。

    大家都明白公學(xué)內(nèi)的交流大多與性事掛鉤，雪瓦雖在其列，卻因未滿十四歲逃過一劫。班長埃托格不懂得拒絕別人，輪到他值班的時候，來問的人最多，同學(xué)總能想出怪題目拷問他，給出大量資料供參考，埃托格不知是享受學(xué)習(xí)還是享受zuoai，總是表示學(xué)到了很多。

    埃托格喜歡修體科，他的母親卻是位三級的先覺科法師，在自己的領(lǐng)地里負(fù)責(zé)推算冬季精怪潮汐的時間，他感到今年潮汐不強(qiáng)，就讓埃托格邀請朋友到領(lǐng)地狩獵。

    雪瓦寒假期間回到體內(nèi)，如隆多亞所料身體變回了男性。埃托格的邀請函寄到圣羅宮時，沒合并記憶的雪瓦，思考了半天埃托格是誰，經(jīng)托伊提醒才恍然大悟。

    那個變態(tài)足控。

    “殿下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

    埃托格打開新年禮物，臉蛋像剛出發(fā)的小火車一般漲紅。

    “我們哥倆還有啥秘密可言噠?！?/br>
    埃托格收起原味絲襪，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他們正坐在前往地面的天際列車上，本來伯父伯母能捎他們一程，但雪瓦聽說北方航線風(fēng)景絕佳，便拉著埃托格一起坐火車去了。埃托格家在霍戈斯公國有一塊弗泰爾森林，坐落于弗里諾科山脈，多瑪河穿行而過，每到冬天都有大量精怪出沒。

    精怪是靈體的一種，他們受到地脈影響誕生，擁有實體，沒有靈智，可食用，多做藥劑原料賣出，收購價極高。領(lǐng)主貼出告示后，全國的冬季獵手都會聚集于弗泰爾森林，熱鬧程度不亞于空中島的新年集市。

    列車進(jìn)站，托伊推門進(jìn)來，他衣物全濕，雪瓦趕快拿出替換衣服給他穿上。

    “殿下的人偶剛才去哪兒了？”

    北方航線在地面會停三站，托伊在第一站的時候下車買東西沒趕上發(fā)車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回來的。

    “可能掉進(jìn)水箱之類的地方才爬出來吧。”

    托伊不言，有四級實力的他自然不會犯一般六分娃的錯誤，這次是遇到熟人了。

    一路上埃托格給雪瓦普及弗泰爾鎮(zhèn)的風(fēng)俗文化，特別強(qiáng)調(diào)了小孩午間不能前往森林，古老神話里誕生的山神弗泰爾，會誤把小孩當(dāng)作獻(xiàn)祭給他的奴仆，成年后才會被放回鎮(zhèn)上。

    “神秘都退卻了，還擱這兒鬧哪，有關(guān)部門沒找他約談嗎？”

    “當(dāng)然找了，二級靈神，受千年香火加持，執(zhí)意不改也沒辦法。畢竟最強(qiáng)的我mama也才三級?！彼粗┩撸D難地說出自己的疑惑，“我總覺得殿下今天說話，有點(diǎn)，北方口音?！?/br>
    “入鄉(xiāng)隨俗嘛。”

    沒告訴埃托格的是，他們正對面坐著一對靈神老夫妻，兩人嘮嗑一路了。

    “春運(yùn)期間找座是真的不容易，八個車廂才找到這一間空的，我這老腿都跑斷了。”

    “誰說不是呢，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也不知道尊老愛幼，我們這一大把年紀(jì)的來趕趟車多不容易，票搶不到，路牌也看不懂，聽報站也能聽錯的。”

    對對對，您說的對。

    埃托格的父母來車站接他們，二人商量好了，到時候不說明雪瓦的身份，就當(dāng)是普通拜訪朋友父母。下車的時候，他特別注意了老夫妻的舉動，兩人沒有一點(diǎn)下車的意思，托伊告訴主人，夫妻是地縛靈，最好別打斷二人的對話。

    車上走的。

    埃托格只有四對翼，他的父母也是，屬于高等翼人的最底層。雪瓦沒來空中島的時候，不太明白翼人二人伴侶制的原因，后來才明白，怕的是不知道孩子父親是誰。

    班長外形乖巧，黑色短發(fā)發(fā)角外翹，黑框眼鏡下的棕色瞳孔閃著碎金，衣著厚重樸素，著重兩個字，暖和。

    諾姆希聽說拉莫要去同學(xué)家玩，要他早起一小時打扮，明明講了是狩獵邀請，諾姆希反駁道，拜訪是拜訪，狩獵是狩獵，多帶幾套衣服不就行了，還想讓仆役人偶跟著，拉莫委婉地拒絕了外祖母的好意，圣羅宮的仆役都帶著特殊標(biāo)記，高等翼人家族一看便知。

    雪瓦現(xiàn)在頭帶貝雷帽，扎著兩個挽成圈的麻花辮，腳踏一雙植揉皮馬靴，呢絨大衣下面是方便行動的休閑裝，不過他還是小看了北國氣溫，下車時埃托格精神奕奕，而他則抱著托伊瑟瑟發(fā)抖。

    “爸爸！我們在這里！”

    班長拉著雪瓦沖向父親的位置，父親艾倫笑著接住兩個小家伙的撞擊，拍拍雪瓦發(fā)抖的肩膀，笑道：“弗泰爾的天氣不可小覷啊！”

    “叔叔好?！?/br>
    雪瓦看著班長爸爸整齊的胡須，感嘆翼人族還有這樣的硬漢。

    他們來到埃托格家半山腰的別墅，母親焦多·山達(dá)爾烤了蘋果派給他們吃，埃托格滿心喜悅地吃派，雪瓦喝著羊奶，卻覺得有些不真實。

    在弗泰爾，雖然領(lǐng)主是翼人，但大多數(shù)還是地人，還有百年來遷徙的林人，習(xí)俗飲食也以民眾為主，但領(lǐng)主家融入民眾也太深了吧。埃托格被送去空中島上學(xué)，說明山達(dá)爾家還沒未放棄貴族社交圈，那又怎么會用蘋果派招待孩子的同學(xué)呢。

    焦多和愛人偷偷說道：“我的預(yù)言說，埃托格的同學(xué)會喜歡當(dāng)?shù)孛朗?，怎么情況不太對啊?！?/br>
    “難道不是蘋果派？”

    “在理?！?/br>
    埃托格的兄長們已經(jīng)進(jìn)山里打獵了，晚上兩人也會加入他們的隊伍，埃托格讓雪瓦從自己的冬衣里挑些喜歡的，雪瓦被諾姆希的審美養(yǎng)叼了，看哪件都無緣，讓托伊幫他找了一件還算合身的穿著。

    狩獵精怪只能在夜晚，一是精怪視力低下，大多患有夜盲癥，夜晚較易捕捉。二自然是山神弗泰爾的惡作劇阻撓獵人白天深入山林，小孩被抓走，大人也不能幸免被捉弄。幸好有過去定下的契約，山神不可抓走陣眼中的獵人，在森林里久留，在天亮之前找到十六個陣眼中的一個休息即可。

    兄長們與他們約好上七點(diǎn)匯合，雪瓦二人黃昏后出發(fā)，托伊留在家里，只見弗泰爾的十六陣眼在夜晚升起奪目的光柱。班長第二次參加狩獵，依舊很興奮，雪瓦被山里的靈體盯得發(fā)毛，只覺后悔。人間百花落，靈界四月天，靈體們嘲笑二人穿得像水桶，雪瓦裝作沒聽見，實則暗自附議。

    快到上七點(diǎn)的時候，他們遭遇了精怪的襲擊，雪瓦一擊曦指，張牙舞爪的熊型精怪瞬間化為灰燼。

    【曦指：從指尖發(fā)出的激光法術(shù)，靈感出自清晨的陽光，取掃除一切黑暗的意思，實則威力強(qiáng)大，是修體科六級通用類中，傷害最高的法術(shù)?！?/br>
    “殿下你？”

    “是手先動得手！”

    雪瓦表示再也不敢了，最多拿風(fēng)刃切腦袋?？上У氖牵麄冏叩缴掀唿c(diǎn)也沒碰到第二只精怪。

    二人在上七點(diǎn)的營地里轉(zhuǎn)了三圈，也沒看到班長的兄長們，班長不放心，要在營地里掛通信啟事，就和雪瓦分開了。雪瓦之前就看到營地圈外有個擺攤的老爺爺，和班長分開后，想著一探究竟，到了地方卻沒看到老爺爺，雪瓦大嘆不好，剛踏出圈門的腳又收了回來。

    這時，老人突然出現(xiàn)在營地外十米，說道：

    “小朋友是找我嗎？”

    雪瓦移開視線，掉頭就走。老人腐爛蘋果般的體香告訴雪瓦，身后人起碼三級。

    “你果然看得見我?！?/br>
    雪瓦在圈內(nèi)，老人在圈外，靈體想跟蹤一個人很簡單，如果老人有惡意，憑雪瓦一人是逃不掉的。

    “好久沒人陪我說說話了?！?/br>
    老人聲音從身后傳來，空蕩悠遠(yuǎn)，雪瓦加快了腳步，他知道老人進(jìn)不來，也不能困著他一輩子，他只要趁老人不注意離開這片森林就可以了。

    “誰說我進(jìn)不來的?！?/br>
    無形的墻擋住去路，他瞳孔急劇收縮，來人與他只有一寸距離，滿臉皺紋深邃可見，角膜的血絲仿佛要溢進(jìn)雪瓦的雙眼。

    雪瓦全身僵直，一步步地倒走，看著二人鼻尖逐漸遠(yuǎn)離，霎那間，又再次靠近。

    逃不掉了。

    老人緊抓他的手腕不放，漆黑的長舌舔上了他的臉頰。

    “門里的東西，”嘴角上揚(yáng)，黃牙外露，“怎么出來的。”

    雪瓦覺得自己恐怕逃不過這一劫，于是起了交涉的念頭。

    “您是弗泰爾？”

    “有趣，門里的居然說出了人類給我的名字。”

    老人這才考量雪瓦現(xiàn)世的模樣，他笑道：“你這小獸裝起人類還真是一套一套的，比我強(qiáng)多了?！?/br>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br>
    既然他能看到自己的靈體形象，又怎會說出。

    “我看到的不是靈體，而是本我，你是個什么東西，自己不清楚嗎?！?/br>
    “我是。”

    雪瓦竟然因為老人的話，心生動搖，我即我，我非我，不斷的自問自答，讓心靈筑起的靈界與現(xiàn)世的分界線失去作用，他的視野逐漸升高，只覺四肢著地，萬物生息不止，百髓靈流涌動，他正溶于天地，天地也將成為他。

    老人狂喜，如果小獸接過山神的神位，成為新的弗泰爾，那他就自由了。

    “你是我?！?/br>
    地脈的移動讓托伊從休眠中驚醒，他知道雪瓦出事了，以最快的速度飛到弗泰爾森林時，山神不見了蹤影，雪瓦也只剩下一具空殼。

    “托伊？我為什么在這里？”

    留在空殼里的拉莫一代自然啟動，懵懂的雙眼看著如今嶄新的世界。既然拉莫一代在，雪瓦就還活著。托伊想抱著主人大哭一場，這時他才想起，人偶不會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