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的話就是我的圣經(jīng)

    易佑鈞腰間吃痛，回頭看向瞿初凝，問道：“老婆，怎么突然打我呀？”

    瞿初凝瞪了易佑鈞一眼，氣鼓鼓說道：“下雨了，快拿把傘給我。”

    易佑鈞奇道：“下雨了嗎？”

    他抬頭望去，方才還蔚藍無際的天空，果然變得烏云滾滾，秋風中裹挾著細小的水滴，一場大雨就要來了。

    易佑鈞立即傳話下去，校方人員連忙取來數(shù)十柄雨傘分發(fā)給眾人，特地選了一柄格外厚實的雙層大傘呈給公爵夫婦。

    團團烏云很快化作一場秋雨，如千萬根銀針般降落在大地之上。

    涼風陣陣，秋意刺骨。

    易佑鈞撐起大傘，將瞿初凝攬到懷中，說道：“學校董事會的人還要過來跟我們合影，然后我們就能離開了。”

    瞿初凝依偎在易佑鈞溫熱的懷中，半點兒風雨也淋不著他，心里涌起一陣暖意。

    他剛要說話，顧青芷忽然期期艾艾湊了過來，說道：“公爵大人，能讓我在你的傘下避雨嗎？”

    瞿初凝一下子不高興了，皺緊眉頭看著顧青芷。

    這女學生怎么回事？為什么總是要接近別人的老公？

    易佑鈞見大好的氣氛都被顧青芷攪黃了，心里也十分不悅，沒好氣地說道：“你自己不會去拿一把傘啊？”

    顧青芷露出靦腆的微笑，說道：“是我失禮了，只是公爵大人的傘這么大，看起來足夠為三個人遮蔽風雨，我想如此就可以省下一把傘，讓給其他有需要的人了?！?/br>
    易佑鈞哈的笑了一聲，說道：“這把傘底下就是能站三百個人又如何？我就非得允許你擠進來嗎？本公爵家里還有一座大城堡呢，是不是還得分給你一間臥室?。俊?/br>
    瞿初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易佑鈞見瞿初凝終于展露笑顏，大喜過望，柔聲問道：“阿凝，你不生氣啦？”

    瞿初凝立即板起面孔，說道：“我才沒有生氣。”

    易佑鈞嘆了一口氣，說道：“唉，干脆叫這大雨把我淋死算了，我連老婆心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活著還有什么意思?！?/br>
    顧青芷神色尷尬，默默去領(lǐng)了一把傘。

    這時，大學董事會成員走上舞臺，輪流與公爵夫婦寒暄問好。

    校方又給每個人都發(fā)了香檳，大家站成一排舉起酒杯，在瑟瑟秋雨之中拍下合照。

    相機的閃光燈亮過之后，易佑鈞和瞿初凝互相碰了一下酒杯。

    瞿初凝舉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香檳酒。

    香檳沁涼滑爽，可是口感略顯酸澀。

    于是瞿初凝悄悄轉(zhuǎn)過身去，將這口酒吐回杯中。

    易佑鈞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笑著說道：“阿凝，你還總說我沒有貴族氣質(zhì)呢，你這一口酒吐得可真是皇家風范。”

    瞿初凝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說道：“還是家里的酒比較好喝?！?/br>
    顧青芷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公爵夫人，我要回去了，順便幫你把酒杯拿走吧。”

    瞿初凝略作遲疑，還是將酒杯遞給了顧青芷。

    易佑鈞說道：“哦，你把我的杯子也收了吧?！表樖职押瓤盏木票o顧青芷，好像她只是一個服務(wù)生。

    顧青芷抬頭看了易佑鈞一眼，眼神中又有不甘，又有堅定執(zhí)著，收下兩人的酒杯，旋即轉(zhuǎn)身離去。

    易佑鈞空出手來摟住瞿初凝，說道：“阿凝，我祈禱你快點懷孕，這樣你就不用應酬喝酒了?！?/br>
    瞿初凝嗔道：“我才不要給大笨蛋生小笨蛋呢?！?/br>
    易佑鈞爽朗一笑。

    他笑得沒心沒肺，可眉宇間透露著掩藏不住的疲態(tài)，可見貴族頭銜帶來的沉重壓力。

    瞿初凝心里十分擔憂，暗暗盤算：等到空閑下來，我一定要跟你好好談一談……

    可是，這空閑遲遲沒有來。

    獎學金更名儀式之后，又有更多社交場合等待公爵夫婦的參與。

    有時候，夫婦二人還要分別參加不同活動，白日里總是奔波不停。

    等到晚上回家，易佑鈞不是跟進城堡修繕工程，就是拉著瞿初凝行房同床。

    瞿初凝不舍得拒絕易佑鈞的求歡，兩人總是沒有機會坐下來交心。

    偶爾瞿初凝拉著易佑鈞說幾句話，易佑鈞總是擺出開朗快活的模樣，始終不肯向妻子展露弱勢一面。

    眼看著易佑鈞肩上的責任和壓力如滾雪球般成倍增長，瞿初凝的心理負擔也越來越重……

    轉(zhuǎn)眼就過了一個月。

    這一天，公爵夫婦一齊參加伯爵夫人舉辦的社交活動。

    伯爵夫人是帝都有名的交際花，雖然頭銜不及公爵高貴，但勝在人脈豐富，朋友眾多，儼然是社交圈里的女王陛下，一舉一動都能引發(fā)無數(shù)跟風效仿。

    伯爵夫人近來癡迷戲劇，甚至于親自撰寫劇本，又雇傭?qū)I(yè)演員排了一出歌劇，斥巨資包下帝國劇場作為演出場地，并邀請圈內(nèi)眾人前來捧場。

    公爵夫婦自然也收到了請柬。

    易佑鈞對這老女人的平庸作品毫無興趣，但礙于伯爵夫人的聲望，只得攜妻子賞光出席。

    這出歌劇講的是一位貧窮少女與貴族少爺意外墜入愛河，兩人克服重重阻撓，最終喜成良緣的故事。故事情節(jié)之濫俗老套，簡直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

    濃妝艷抹的女高音在臺上唱著華麗的花腔，易佑鈞在臺下聽得昏昏欲睡，頭顱慢慢向旁邊歪倒，終于枕在了瞿初凝的肩上。

    瞿初凝掐了掐易佑鈞的手背，低聲說道：“你知道伯爵夫人就坐在我們旁邊吧？你要是想得罪她，今晚干脆就不要露面?！?/br>
    易佑鈞登時清醒過來，忙道：“好啦，是我錯了，我不會再打瞌睡了。”

    瞿初凝哼了一聲，回頭望向舞臺，過了一會兒，忽然張大嘴巴打了一個哈欠。

    易佑鈞一下子笑出聲來，說道：“小東西，你還一本正經(jīng)教訓我呢，你自己不是也犯困了？”

    瞿初凝臉色通紅，忸怩說道：“我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特別乏力犯困?！?/br>
    易佑鈞眼中笑意更深，說道：“嗯，你的話就是我的圣經(jīng)，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伯爵夫人忽然斜過身子，柔聲問道：“兩位貴人，我的作品是不是讓你們感到無聊了？”

    瞿初凝忙道：“怎么會呢？這故事很有趣啊?！?/br>
    易佑鈞則懶洋洋說道：“可惜這種灰姑娘情節(jié)，我們從小到大已經(jīng)看得太多了。像您這么高貴的夫人，怎么如同懷春少女般沉迷于童話故事？呵呵，是不是您的丈夫讓您失望——”

    瞿初凝嚇了一跳，重重踩了易佑鈞一腳。

    易佑鈞吃痛，這才閉上嘴巴。

    伯爵夫人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忽然露出微笑，說道：“偉大的故事就算上演過千百遍，還是能感動我們的靈魂。尤其是你，公爵大人，你應該是我們之中最喜歡灰姑娘的人啊。”

    易佑鈞皺眉問道：“為什么？”

    伯爵夫人望向臺上深情對唱的男女演員，神態(tài)慵懶，說道：“因為灰姑娘本來處于低賤困窘的境地，但她靠著婚姻進入了夢幻幸福的上等世界。其實那世界永遠都不會真正接納她，可是麻雀飛上枝頭，卻以為自己真的變成了鳳凰。瞧她得意洋洋行走在真貴族之間的模樣，多么可悲而可笑啊?！?/br>
    公爵夫婦都是一呆。

    自易佑鈞成為公爵以來，經(jīng)常有人背地里譏諷于他，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面出言不遜！

    易佑鈞氣得咬牙切齒，當即要站起身來，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可惡老婦！

    瞿初凝連忙將易佑鈞按回去，又朝他搖了搖頭，眼神中滿是勸慰之意。

    易佑鈞強抑怒火，重新坐回椅中。

    瞿初凝松了一口氣，在腦中構(gòu)思著恰當?shù)幕貞?/br>
    在貴族階層，拳頭是最低級的進攻方式，語言才是最優(yōu)雅的武器。

    可瞿初凝這段時間心神不寧，一時間難以想出合適的臺詞進行反擊。

    伯爵夫人看這對身份高貴的年輕夫婦吃癟受氣的模樣，心里涌起一陣快意，又說道：“公爵大人，我剛剛失言了，您的情況和灰姑娘還是大不相同的。灰姑娘好歹嫁給了真正的王子，而您的伴侶么……呵呵，一個真正的貴族，怎會用祖輩的頭銜和遺產(chǎn)來換取金錢？這樣的人和流鶯有什么區(qū)別？”

    瞿初凝臉色一白，易佑鈞則勃然大怒！

    他再也忍耐不住怒氣，霍地站起身來，說道：“伯爵夫人，你說我是麻雀變鳳凰也就算了，畢竟事實確實如此，但你怎么敢污蔑我的妻子？他比你高貴千百倍還不止！”

    易佑鈞的聲音極為響亮，甚至蓋過了舞臺上的音樂聲。

    上流社會鮮少有人如此撕破臉皮大吵大鬧，劇院一下子安靜下來，眾人都驚訝地看向他們?nèi)恕?/br>
    伯爵夫人又怒又驚，顫聲說道：“易公爵，你……你怎么如此沒教養(yǎng)？”

    易佑鈞嗤笑一聲，說道：“你諷刺我妻子是流鶯，難道就很有教養(yǎng)了嗎？縱使妓女也比你有本事，你就算掀起裙子張開大腿，也沒人愿意為你花一個子兒！”

    伯爵夫人氣得渾身發(fā)抖，轉(zhuǎn)向瞿初凝，尖聲叫道：“我都跟瞿公爵認識那么多年了，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你竟然放任這個暴發(fā)戶當眾欺辱我嗎？！”

    瞿初凝給眼前狀況嚇得呆住了，喃喃說道：“他不是暴發(fā)戶，他是我的丈夫……”

    伯爵夫人臉色漲得通紅，用力抖開折扇，朝臉上拼命扇風，恨恨說道：“哼，我看你已經(jīng)把瞿公爵給你的貴族教育忘得精光了，你們真是天生一對！”

    易佑鈞冷笑一聲，上前揪住伯爵夫人的衣襟，將她整個人從座椅中提了起來，一字一句說道：“既然你這么在乎教養(yǎng)，我就告訴你什么是教養(yǎng)。我是公爵大人，我的階級比你這裝腔作勢的蠢豬高貴得多。你今晚膽大包天得罪于我，我應該拿鞭子把你狠狠抽一頓。”

    伯爵夫人雙腳懸空，羞怒交加，厲聲喊道：“該死的暴發(fā)戶，我就不該邀請你，快點放開我——”

    易佑鈞笑了笑，說道：“老太婆，你這張蠢嘴再說一句話，我就叫你后悔長了舌頭?！?/br>
    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興奮慘虐的快意，伯爵夫人給他嚇得駭然失色，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來。

    易佑鈞輕蔑一笑，將伯爵夫人扔到了地上。

    兩名侍從連忙扶起伯爵夫人。

    劇院內(nèi)所有賓客都站起身來，彼此交頭接耳，有人驚奇訝異，有人憤然譴責，還有人幸災樂禍。

    瞿初凝無法承受這些充滿惡意的目光，握住易佑鈞的手，低聲說道：“佑鈞，我們……我們回家去吧，好不好？”

    易佑鈞只覺得神清氣爽，這段時間積攢的壓力仿佛都發(fā)xiele出去，于是任由瞿初凝牽著自己離開了劇院。

    兩人驅(qū)車返回公爵府。

    瞿初凝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等回到臥室，才輕聲說道：“佑鈞，你剛剛不應該和伯爵夫人正面沖突，等到明天早上，城里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件事……大家以后會怎么看待公爵府呢？”

    易佑鈞愣了愣，說道：“我剛剛是幫你出頭啊，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的……”

    瞿初凝看著丈夫英俊的面容，心里又是愛慕，又是惆悵，柔聲說道：“佑鈞，我很感激你維護我的名譽，但你的沖動會傷害公爵府的聲望，咱們和伯爵夫人必須握手言和……如果……如果你不想見她，就讓我去解決這場鬧劇，你說好不好？”

    易佑鈞臉色沉了下來。

    方才剛剛擺脫的那副重擔，又壓回到他的肩上。

    仿佛有一張大網(wǎng)將他緊緊困住了，他無法喘氣，無法逃脫，動彈不得，手足無措……

    直到躺入墳墓的那一天，他時時刻刻都要受其束縛，就連他的子子孫孫也都面臨相同的命運……

    易佑鈞胸悶氣短，說道：“阿凝，你覺得今夜的一切只是一場鬧劇嗎？”

    瞿初凝猶豫答道：“佑鈞，這段時間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聊聊，你心里有什么話，現(xiàn)在都說出來吧。”

    易佑鈞說道：“好，我就明明白白告訴你，我不喜歡那老太婆，我也不要你再去受她的侮辱，最好我們兩家人老死不相往來！難道失去了她的友誼，咱們在帝都就混不下去了嗎？”

    瞿初凝小心翼翼說道：“咱們寧愿多一個朋友，也不要多一個敵人啊……唉，我的父親大人就不會說這么任性的話?！?/br>
    易佑鈞急道：“你父親，你父親，又是你父親！現(xiàn)在是我站在你的面前，公爵大人是我?。∩系郾Ｓ?，你能不能暫時忘記你的父親，哪怕只是一秒鐘？”

    瞿初凝露出錯愕神情，呆呆說道：“我只是希望你成為我父親那樣的公爵，沒有別的意思啊……”

    易佑鈞這時已經(jīng)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口不擇言，冷冷笑道：“如果你這么愛你父親，你怎么不給他生一個alpha兒子呢？那樣你就不必拉我這個暴發(fā)戶做你父親的替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