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至第二日，許是昨夜人都吃足了餃子，裴鏘今日rou鋪的生意算不得好，幸得昨夜裴鏘早已料到，只宰了一頭豬，也將近傍晚才堪堪賣盡，裴鏘將最后一塊豬rou用油紙包起來，關(guān)了rou鋪，盯著飄落的薄雪，往家中走去。

    意外的，家外停了兩頂轎子，裴鏘瞧著轎頂落下的積雪，轎子來的有些時(shí)候了，裴鏘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睛，拎著油紙包的豬rou就要往院子走去，轎子旁忽然閃出一人，將他拉住，方才被轎子擋著，裴鏘沒瞧見，原來竟是城中的神婆，裴鏘一向不信這些鬼神之說，淡淡地松開被神婆抓住的手，道：“何事？”

    神婆瞥了眼身旁的軟轎，將裴鏘拉到一處，有些神秘兮兮：“轎中坐的是城中的衡員外?！?/br>
    裴鏘不留痕跡地皺了皺眉頭，“那又如何？外頭天冷，有事便說事，沒事我進(jìn)屋燒rou去了。”

    神婆一聽便笑，有些得意似的拍了拍裴鏘的肩，湊到裴鏘耳邊：“我是給屠戶您送錢來了！”

    裴鏘不喜歡與人這般親近，眉頭皺得更厲害，推開神婆就要往院子里走，被神婆急急拉住，臉上的笑意斂了大半：“裴屠戶好生無趣！城中的衡員外，你也曉得，家中就一個(gè)老來子，不知怎的，前段時(shí)日竟是通了陰陽(yáng)眼，總瞧見那些不干不凈的東西，這不尋上我，城中就你這一位屠戶，在你這住上半月鎮(zhèn)一鎮(zhèn)，那便好了，這樣一來衡員外了卻心事，你我也算做了樁好事。”

    裴鏘原是在京城做官，前年方才回到家中，回城后第一件事，便是修了座三進(jìn)的院子，城中人皆以為他在京城做了大官，此番衣錦還鄉(xiāng)才砌的院子，叫人大跌眼鏡的是，隨后裴鏘就做起了rou鋪的買賣，若逢城中人問起，便一邊給人割rou，一邊笑著道：“三進(jìn)的院子花光了銀錢，不做屠戶的買賣，該如何過活呢！”，城中人自然是不信的，只當(dāng)他不愿意說罷了，這一來二去，城中人便也不再問了。

    轎中這時(shí)出來了人，裴鏘扭頭瞧去，正是衡員外，衡員外早些年走南闖北，成家之后才在城中開了米鋪、布莊，家中的富裕，是城中人嘴里流傳的那樣，一屋子的珠寶古董，八大箱的金子，平日也頗為照顧裴鏘的生意，府中辦喜事，大件的rou皆是取自裴鏘的rou鋪。

    見著衡員外，裴鏘皺著的眉頭才展下去，瞧了一眼另一頂轎子，喚了一聲：“衡員外。”

    衡員外自知有些強(qiáng)人所難，面色為難正不知該如何開口，裴鏘就淡淡張口：“將轎子抬進(jìn)去罷，屋外冷。”

    【二】

    裴鏘話一出口，神婆就笑著走到衡員外身邊，對(duì)轎夫吩咐道：“還不快些將轎子抬進(jìn)去?！?/br>
    進(jìn)院之后，裴鏘將手中的豬rou丟進(jìn)廚房，出來之后，院子中多了位小公子，著一身白色的冬衣，正站在衡員外身旁，瞧模樣，便是衡員外擱在心尖的老來子了。

    轎夫?qū)⒃缫褌浜玫你y錢拿出，見裴鏘從廚房出來，交由衡員外，衡員外再交予裴鏘，“勞煩裴屠戶?！?/br>
    裴鏘沒推拒，將銀錢放入衣中，聽衡員外囑咐白衣小公子：“過幾日我再讓小竹子來伺候你的飲食起居，就住半月，半月之后就回去?！?/br>
    裴鏘聽著那些絮絮叨叨鉆進(jìn)耳中的囑咐，心道：“果真是老來子，又是獨(dú)一個(gè)，衣食住行都交代了個(gè)遍，仍是不放心?！?，裴鏘一面這般想著，一面進(jìn)了廚房，他有些餓。

    再?gòu)膹N房出來時(shí)，天已經(jīng)微微黑了，裴鏘出來倒焯豬舌的開水，那小公子正在屋檐下玩雪，不知拿了枝什么，長(zhǎng)長(zhǎng)地伸出屋檐外，靜靜地放一會(huì)兒就收回，吃上頭接著的雪，凍得鼻尖都紅了，齜牙咧嘴的像個(gè)孩童，裴鏘靜靜地瞧著，心中覺得好笑。

    今日拿回的豬rou，裴鏘切了蒜片炒就，還有一碟白灼豬舌，切片碼在碟中，還拿臘rou燉了顆地窖中過冬用的白菜，溫了六月自己釀的桃子酒，樣樣鋪開在桌面，就這樣吃起來，這座三進(jìn)的院子就裴鏘自己住，空曠安靜得很，屋檐的下的燈籠裴鏘還未來得及點(diǎn)，只有屋中燃著的兩盞燈燭，泄出的一角暖色光亮，落在屋檐堆落的積雪上。

    裴鏘還未動(dòng)上幾筷子，廚房就進(jìn)來了人，帶著一身微涼的雪氣，與淡淡的冷香入屋，裴鏘一嗅便知是上好的，心中有些觸動(dòng)：“衡員外當(dāng)真寵愛這位老來子，自己便也把人照顧好，不枉他府中照顧自己生意?！?/br>
    衡員外有一位老來子，這是城中人都知曉的，但這位小公子卻是頂少露面，且自小便多病，外人只當(dāng)衡員外怕小公子早早夭折，才好好將養(yǎng)在府中。

    裴鏘一面飲著酒，一面思襯著神婆今日說的話，這位小公子若真是通了陰陽(yáng)眼，能瞧見那些不凈腌臜之物，如何能不生??？

    抬起頭來添酒時(shí)，卻對(duì)上小公子怯怯的眼睛，正盯著他手中的酒杯瞧，裴鏘回城這幾年，亦是未曾見過員外家的小公子，方才在外頭，亦沒來得及細(xì)瞧，如今在燈燭暖色的光亮下，才將人瞧了個(gè)清楚，竟是頂俊的一人兒，一雙瀲滟眼睛，鼻尖及臉頰是被落雪凍出的微紅，抿著薄薄的唇，盯著他手中的溫酒瞧。

    裴鏘有些恍惚，直至壺中的溫酒灼了手，才眨了眨眼睛，將酒壺置于桌上，唇角噙了笑：“在下該如何稱呼衡公子？”

    面前的小公子卻像是未曾聽清裴鏘的話一般，目光從酒杯移至桌上的菜，直直地瞧著，好一會(huì)兒聽到裴鏘低低的笑聲才猛地抬頭，眼睛里藏了些怯怯笑意，桌上的如玉指尖蜷起，“名喚衡鳴，字……字喚冬枝。”，他好似極少同人介紹自己的表字，咬著嘴巴，聲音亦怯怯。

    “冬枝……”，裴鏘呢喃般念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夾起桌上的豬rou，放入口中。

    火上還燉著臘rou白菜，裴鏘起身去取，回來時(shí)就瞧見衡鳴拿竹筷沾他杯中的酒，竹筷在杯中輕輕一點(diǎn)，隨后伸進(jìn)衡鳴的口中，桃子酒雖香甜，可裴鏘釀時(shí)倒入的酒卻是醉人的，衡鳴被辣得眼角有些紅，一副可憐的模樣不敢再沾。

    屋檐外的落雪有些深，裴鏘的腳步悄聲無息，他倚著屋門，靜靜地瞧著屋中的一切，衡鳴嘗了酒之后，將竹筷伸到盛豬舌的碟中，學(xué)著裴鏘的模樣夾上一塊，沾了汁，放進(jìn)口中，許是覺得好吃，衡鳴吃了一塊又一塊，直到屋外的落雪壓斷了枯枝，發(fā)出聲響，他才回過頭來瞧見裴鏘，裴鏘噙著笑，手中提著湯鍋，燭光落在他半張臉上，落在他勾起的嘴角上。

    衡鳴咬著竹筷，怔怔地瞧著他，半晌才覺得自己偷吃有些羞，快速地轉(zhuǎn)過頭去，低著頭露出微紅的耳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將竹筷擺好。

    裴鏘拍落肩上的落雪，將湯鍋放于桌中，唇角的笑意還未褪去，掀開湯鍋的蓋子，一時(shí)之間，香氣溢滿不大的屋中，衡鳴起先還低著頭，漸漸的便被湯鍋的香氣吸引，瞧著微白的湯色，咬了咬下唇。

    裴鏘起身拿碗勺，特意拿了兩副，微白的湯中，是淺綠微黃的嫩白菜，兩塊臘排骨，遞到衡鳴面前，笑著道：“我原以為你已在家中吃過?！?/br>
    “爹怕你不愿意，早早的便來了?！?，衡鳴伸出指尖碰著湯面散出的熱氣，望著裴鏘盛湯，低聲地說著，他瞥著裴鏘的眉眼，細(xì)細(xì)地瞧著，衡員外極少讓他出去，他許多事情，都是從小竹子那聽來的，小竹子同他說起城中的屠戶也就是裴鏘時(shí)，都是眉飛色舞的，道是手起刀落，大塊豬rou便被分好，秤上一稱，不多不少剛剛好，他原先以為這人是極兇的，誰(shuí)知竟不是。

    裴鏘在京城做過官，又有一座三進(jìn)的院子，雖做的買賣免不得與人交談，但也多是閑話家常，衡員外貿(mào)然讓自己公子住進(jìn)人家中，饒是給了銀子，可裴鏘愿意不愿意，總歸是說不準(zhǔn)的。

    裴鏘聽罷他的話一愣，好似猜透衡鳴心中所想，飲了一口湯，笑著問：“那我模樣可是十分兇？”

    他笑著，眉眼便顯得有些溫柔，衡鳴飲著湯，沒由來地覺得心口有些燙，含含糊糊地應(yīng)：“不兇?！?/br>
    【三】

    晚飯過后，裴鏘洗了身，草草上了床，鋪上是他叫人新打的絨被，窗紙將屋外的冷風(fēng)隔絕，燭火映著屋外的風(fēng)雪聲，被中很快就暖和起來，裴鏘貪杯飲多了酒，正要吹熄燭火躺下，屋門卻被敲響。

    裴鏘下床開門，夜里的風(fēng)雪變大，盛著風(fēng)鉆進(jìn)屋中，衡鳴穿著褻衣站在屋外，抱著一小團(tuán)絨被，點(diǎn)點(diǎn)的燭光落在他晶亮的眼睛上，裴鏘趕忙將人拉進(jìn)來，幫他拍肩上的落雪，衡員外離去時(shí)，曾落話，待晚些遣人來為小公子鋪床，難道是不曾來，裴鏘瞧著衡鳴凍紅的的鼻尖，問道：“衡員外可有遣人來為你鋪床？”

    “遣了?！?，衡鳴打了個(gè)噴嚏，懵懵然朝裴鏘貼去，甕聲甕氣：“可屋子還是冷，沒有炭盆?！?/br>
    裴鏘聽罷便笑，原是自己的屋子太冷，將人往屋內(nèi)暖和些的地方拉去，抽出衡鳴抱著的那方絨被，將人裹了個(gè)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那你可是要與我同睡？”

    衡鳴被過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像個(gè)白色團(tuán)子，又打了個(gè)噴嚏，懵懵然地點(diǎn)頭，裴鏘皺了皺眉頭，留下一句：“在這等我，我片刻便回?！?，便打開了屋門，頂著風(fēng)雪去了廚房。

    不多時(shí)裴鏘回到屋中，手上卻是多了一壇酒和一盞杯，風(fēng)裹著雪片落在屋內(nèi)，化成水滴，裴鏘給人倒酒，淺淺的一口，半杯都不到，他遞到衡鳴嘴邊，道：“喝下，不然你便要病了。”

    桃子的甜香混著酒香，在屋中蔓延，衡鳴還記著這酒的辣，可又不又不想生病，別扭著仍是喝了，喝完便將酒杯丟進(jìn)裴鏘懷里，皺著眉頭：“辣……”，好似跟裴鏘發(fā)惱似的，頂著雙被酒辣紅的眼睛，有些委屈地望著裴鏘。

    裴鏘將酒壺酒杯一放，脫靴上床，騰出一片地方，笑著朝他說：“還不上來，待會(huì)兒酒勁過了，還要再飲一杯?！?/br>
    衡鳴是怕生病的，裹著絨被就鉆了進(jìn)去，裴鏘將被角攏好，熄了火燭，屋內(nèi)一時(shí)萬(wàn)分安靜，只余屋外的風(fēng)雪之聲，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傳來幾聲枯枝落地之聲。

    飲酒若是一開始只辣喉，那之后的，便是長(zhǎng)長(zhǎng)久久的身體發(fā)熱了，衡鳴不再覺得冷，從裹著的絨被中鉆出來，悉悉索索往裴鏘懷里帖，小聲地喚他：“裴鏘?！?/br>
    裴鏘察覺人貼來，亦不覺得有異，京城富商家中的小公子，尚且摟著人睡覺，何況這位是衡員外的老來子，在黑暗中開口問道：“可是要摟著我睡？”

    話音剛落，衡鳴便貼上了他的胸膛，柔軟的烏發(fā)觸到他的頸，裴鏘嘆了口氣將人攬進(jìn)懷里，再次闔上眼睛，衡鳴有些醉了，在他懷里不安分地動(dòng)著，溫?zé)岬暮粑月湓谂徵I胸前，含含糊糊地開口：“那間屋子里有位長(zhǎng)舌頭的婦人……要，要吃了我。”

    裴鏘低低的笑聲頓時(shí)響在房中，將懷中迷糊的人攬緊，溫柔般道：“我摟著你睡，她便不敢來尋你了”

    “嗯?！保怿Q尋了個(gè)舒服的位置，絲毫不管自己的發(fā)在裴鏘頸中如何作亂，安心睡了過去。

    【四】

    第二日，裴鏘早起時(shí)，衡鳴還在睡，裴鏘打開屋門，雪已經(jīng)停了，地上是深深的一層落雪，裴鏘燒了熱水洗漱，便出了門，落雪歸落雪，買賣還得做。

    今日裴鏘伙著鋪中的伙計(jì)宰了兩頭豬，一早便忙碌起來，鋪中的生意和往日一樣，不好卻也不壞，下午時(shí)候，城中的酒樓來訂rou，一要便是五大頭，頂?shù)蒙吓徵I半月的入賬。

    因?yàn)榧抑卸嗔巳?，裴鏘留了大扇排骨，走到一半時(shí)，又折回在城中買了銀炭。

    推開家門，卻是吵吵鬧鬧，除了衡鳴，多了位小僮，兩人正在玩地上的落雪，不知是誰(shuí)先丟的誰(shuí)，衡鳴眼尖瞥見他，倏地鉆到他的身后，裴鏘還未反應(yīng)過來，肩上就挨了一團(tuán)雪，怔怔的，站起白雪皚皚的院中。

    沒丟著衡鳴，反倒丟著了裴鏘，丟雪的那人先是一愣，繼而就緊張起來，急急地小聲叫著衡鳴：“少爺！”，衡鳴這才從裴鏘身后出來，垂著眼睛幫他拍肩上的雪，不大敢瞧他，“小竹子可是扔疼你了？”

    裴鏘瞧他那副做錯(cuò)了事一般喏喏的樣子，嘴邊掛了笑，望著丟雪的那人，問他：“衡員外遣小僮陪你來了？”

    衡鳴點(diǎn)頭，留意到裴鏘身旁的排骨，有些新奇地瞧著，與排骨一同提著的是裴鏘買回的銀炭，他有些不自在，將銀炭往身后藏了藏，道：“沾血的骨頭，不好瞧的?！?/br>
    “屋外天涼，要是凍著了，便要像昨夜那樣飲酒了。”，裴鏘望著小竹子，示意他來把他家小公子帶回屋中，淡淡地說著。

    衡鳴一聽要飲酒便怕，跑到小竹子身邊，怯怯地望著他，裴鏘勾起嘴角往廚房走去，聲音散在風(fēng)中：“今日燉湯喝。”

    小竹子一來，裴鏘以為他便不用摟著衡鳴睡覺，結(jié)果到了晚上，人又像昨夜那樣來了，只是這回不是冒著風(fēng)雪來的，小竹子給他撐著傘，總歸是有了熟悉的人照顧，今夜褻衣外還披了狐裘，沒有一見裴鏘就打噴嚏，屋門一開，衡鳴進(jìn)去便要貼著裴鏘，小竹子在一旁看著有些臉紅，吶吶道：“少爺，那我先回去了?！?/br>
    小竹子走后，衡鳴熟悉地鉆進(jìn)被子里，望著還在床下的裴鏘，只露出一雙眼睛，悶悶地問道：“今夜不用飲酒了罷？”

    裴鏘壓下笑意，脫靴上床，沉沉應(yīng)聲：“不必飲?！保迪T火，閉上眼睛，不多時(shí)，衡鳴便來攬他，裴鏘一時(shí)覺得十分有趣，他在朝為官時(shí)，是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的大都護(hù)，自然也最兇，可是這人偏不怕他，要摟著他睡，他憶起從前嘆息，嗅著淡淡的冷香將人攬緊，“為何不讓小竹子陪著你睡？”

    “小竹子又不能趕走那個(gè)長(zhǎng)舌婦人?！保怿Q在被中小聲地嘀咕，話音有些別扭，小小聲的：“那個(gè)長(zhǎng)舌婦人要吃了我，小竹子鎮(zhèn)不住?！?/br>
    他不通陰陽(yáng)眼，自然瞧不見衡鳴所說的長(zhǎng)舌婦人，只能笑笑，安慰他道：“你在此住上半月，往后便不會(huì)瞧見這些東西?！?/br>
    屋內(nèi)又寂靜下來，屋外的風(fēng)雪被窗紙隔絕，新打的絨被十分暖和，屋內(nèi)還燒了銀炭，倦意很快沉沉襲來，裴鏘亦很快睡去。

    【五】

    小竹子來后，衡鳴便不用整日待在院中，裴鏘一不在，便拉著小竹子出去城中玩鬧，裴鏘收了衡員外的銀子，怕人凍著，只得日日叮囑小竹子，讓他給衡鳴穿的厚實(shí)些。

    年關(guān)將至，裴鏘的鋪?zhàn)右嗍置β?，日日回去時(shí)，天都黑透，院子里的燈籠，一半是小竹子點(diǎn)的，一半是衡鳴點(diǎn)的，裴鏘遠(yuǎn)遠(yuǎn)便能瞧見，衡鳴仍然日日跟他同睡，裴鏘一提讓小竹子陪他，他便言之鑿鑿，屋內(nèi)的長(zhǎng)舌婦人要吃了他，著實(shí)叫裴鏘有些無奈。

    好在半月時(shí)間轉(zhuǎn)瞬便過，第十六日，衡員外的轎子一早便來，就停在院外，衡鳴還未睡醒，裴鏘同衡員外打了招呼，便出了門。

    這幾日又下起雪來，白日連著黑夜般不停，裴鏘知道，這雪怕是要下到來年春天了，裴鏘來得早，伙計(jì)還未來，他坐在鋪?zhàn)又星莆萃獾穆溲肫鹱蛞箒怼?/br>
    昨夜如往常一般，晚飯后，他陪著衡鳴入睡，可衡鳴卻沒有很快睡去，悶悶地同他說：“我不愿回去。”

    裴鏘只當(dāng)他亂說，笑著道：“那可是家中也有長(zhǎng)舌婦，要將你吃了?！?/br>
    衡鳴聽著他笑，竟從被中鉆出頭來，望著他的模樣有些惱，繼而在裴鏘笑著的嘴角親了一道，在裴鏘怔神之際，又悶悶鉆回被中，倒真同裴鏘生起氣來，不再同他說話。

    裴鏘心中如同翻了江倒了海，一顆心都在熱水中走了一遭，仿佛要從心口跳出來，小心翼翼將人從被中抱出來，人卻是睡著了，留他一人揣著一顆浸了蜜糖的心，輾轉(zhuǎn)難眠，第二日早早起身。

    【六】

    大寒的前一天，天氣已然十分冷，裴鏘開鋪的時(shí)候，鋪前的青石磚上，鋪了厚厚一層落雪，裴鏘剛坐下沒多久，伙計(jì)便來了，同著裴鏘一道，掃鋪前的落雪。

    之后便是殺豬，伙計(jì)忙著分豬rou，裴鏘則在熱水盆前擦洗锃亮的尖刀，再扭頭時(shí)，鋪前多了幾人，裴鏘認(rèn)得，是衡員外府上，裴鏘將尖刀放進(jìn)軟布中，淡淡問道：“要多少？”

    來人亦不廢話，報(bào)出斤數(shù)，末了加上一句：“只是我家小公子吩咐，要裴屠戶親自送到府上?！?/br>
    裴鏘聽清，唇角掛了笑意，應(yīng)道：“好?！保」幼兟斆髁?，裴鏘心中有些歡喜。

    因?yàn)橐亩啵徵I關(guān)了鋪?zhàn)油镉?jì)一道，將豬rou送到衡員外府上，他們進(jìn)的是后院，將豬頭抬到溫暖的膳房中，再出來時(shí)，膳房外員外府的下人早已不在，站著的是衡鳴，還有他身旁為他撐傘的小竹子。

    衡鳴瞧見他便要來攬他，裴鏘望著面帶驚詫的鋪中伙計(jì)，笑著吩咐：“你先回去，把鋪?zhàn)娱_起來?！保≈褡用嫔系故且姽植还?，將紙傘遞到裴鏘手中，出了后院。

    裴鏘由他攬著，盯著人未束發(fā)的烏黑發(fā)頂，語(yǔ)氣溫柔：“可是剛醒？”

    “才不是，我早早的便醒了，只是外頭天冷，我跟小竹子在屋中玩呢?！保瑧阎腥颂痤^來，下巴貼在裴鏘胸口，反駁裴鏘，他唇角帶著笑意，眼中卻又是狡黠的，像個(gè)古靈精怪的孩童。

    裴鏘將紙傘往他那邊移，又問：“屋中可有長(zhǎng)舌婦人要吃了你？”

    不知為何，裴鏘提起這個(gè)，衡鳴的氣焰瞬間就弱了下去，面上有些微紅，吶吶般踮腳湊到裴鏘耳邊道：“沒了，她早便不敢來了。”

    落雪很快堆滿傘沿，裴鏘捏著傘柄一轉(zhuǎn)，白色的落雪便如雨一般飄落，他想問衡鳴那夜為何要親他，可是轉(zhuǎn)念之間，他又想明白，他不過是想聽衡鳴說那些燙人心的話，裴鏘在心中笑自己，在雪中低聲問：“那你可是想我了？”

    懷中的衡鳴沒有辜負(fù)他那顆柔軟的心，盯著裴鏘的眼睛，小聲地答他：“是?！?，言罷像那夜一般，親了裴鏘勾起的唇角。

    【七】

    裴鏘再見衡鳴，是大年初五，不用開鋪，裴鏘的日子便十分悠閑，日日冒著雪去翠樓飲酒，歸家至半途，發(fā)現(xiàn)身后多了頂軟轎，轎旁的人他認(rèn)得，是小竹子，那轎中便是衡鳴。

    裴鏘從前為大都護(hù)時(shí)，一年十月在邊疆，那兒比這兒冷上許多，于是裴鏘未撐傘，亦不覺得寒，怕轎夫走得太急，還放慢了腳步，到家中院子后，停下轉(zhuǎn)過身來。

    衡鳴等不及小竹子給他撐傘，便跑到裴鏘身邊，暖洋洋的指尖攬著裴鏘，打了個(gè)寒噤，哆哆嗦嗦地喚他：“裴鏘?！?/br>
    小竹子撐著傘疾步走來，幫他撣肩上的落雪，衡鳴卻是吩咐他：“小竹子你回去罷，若是爹問起，你便說我來了裴鏘這兒?！?/br>
    小竹子有些為難，望向裴鏘，裴鏘望著在自己懷中胡蹭的衡鳴，有些無奈般笑道：“無事，你先回去，若是你家小公子夜里想回，我便親自將他送回去?！?/br>
    衡鳴聽罷從裴鏘懷里扭頭，望向小竹子的眼里藏了歡喜，牽著裴鏘的手，就要推門往院中走去，幸得裴鏘扭頭示意讓他安心，小竹子這才稍稍安心，望著衡鳴的背影，直至院門關(guān)上。

    衡鳴走得急，裴鏘走得慢，漸漸的，衡鳴就送開他的手，跑著到了前頭，靴子在積雪上留下淺淡的印子，在屋門前等他，裴鏘瞧著他規(guī)規(guī)矩矩等自己的模樣，心中軟成一池春水。

    冬季最消磨時(shí)日的便是擁被而眠，飲上幾盅酒，脫衣上塌，一睡便是一日，裴鏘稍稍飲多了酒，將屋中的銀炭燒起，打開一角窗，擁著人便要闔上眼睛，可懷中的衡鳴卻是不老實(shí)，著著一身添絨的雪白褻衣，在他懷中胡動(dòng)，裴鏘只能無奈地喚他：“冬枝……”

    衡鳴聽罷非但不停，還湊到裴鏘耳側(cè)，像是壓著恥意似的，咬著唇低低般道：“裴鏘，你要不要將我欺負(fù)了去？”

    耳邊如同炸開了炮竹，裴鏘覺得酒意翻騰，心中知道衡鳴是不會(huì)這般話的，睜開眼睛有些嚴(yán)肅地望著他，“誰(shuí)教你說的這般話？”

    衡鳴被他盯的耳根都泛起紅來，摟著裴鏘的頸，薄唇都要貼上裴鏘的耳朵，冷香混著溫?zé)岬臍庀⑼徵I鼻中鉆，聲音更加低，怯怯地響在裴鏘耳側(cè)：“我在翠樓聽來的，你若是將我欺負(fù)了去，我日后再來，爹便不能說什么了?！保露冋?，絲毫不知這話意味著什么，抱著裴鏘低低地笑。

    裴鏘只覺得喉中有些發(fā)澀，抱著衡鳴的腰，聲音有些啞：“冬枝可知道這欺負(fù)的意思？”

    衡鳴一下子，脖子都紅透，抱著裴鏘的頸，被中白凈的腳趾蹭著裴鏘的腿根，軟著聲說：“就是……兩個(gè)人脫光了衣裳，光溜溜地抱在一起?！?/br>
    裴鏘倏地的坐起身來，絨被兜頭罩在二人頭上，衡鳴仍是摟著他的頸，坐在他的腿上，紅著臉不敢瞧他，小聲巴巴地喚他：“裴鏘，你要將我欺負(fù)了去，是不是？”

    裴鏘沒有答話，手指來到衡鳴微微敞開的褻衣領(lǐng)口，啞著聲音喚：“冬枝……”

    “嗯?！?，衡鳴在被中悶悶地應(yīng)他，學(xué)著他在翠樓瞧見的那般，拉著裴鏘的手，往自己褻衣里探。

    雪白的褻衣很快就剝光了，外頭的天大亮著，兩人在被中貼作一團(tuán)，倏地有光亮鉆進(jìn)被中，落在衡鳴光溜溜的身上，裴鏘只堪堪瞧了一眼，就捂住了衡鳴的眼睛，白的像新煮剝開的雞蛋，紅的便像三月開的花兒，裴鏘只瞧了那么一眼，這心就要從胸腔中跳出來。

    他捂著衡鳴的眼睛，心尖軟得在發(fā)顫，啞著聲音：“冬枝，我當(dāng)真要欺負(fù)你了?！?/br>
    衡鳴被他捂著眼睛，唇角勾起笑意，眼睫刮過裴鏘的掌心，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可當(dāng)裴鏘真真欺負(fù)了他，粗紅guntang的rou刃破開那層薄薄的膜，撐開濕軟的xuerou往里頂時(shí)，衡鳴又紅著眼睛落下眼淚，摟著裴鏘抬高屁股不要吃他的東西，帶著哭腔委屈地在裴鏘耳邊軟聲說：“你……你的東西怎的這般大……”

    裴鏘托著他的屁股，不敢動(dòng)作，親他洇上薄紅的眼尾，呼吸guntang：“冬枝怎知道我的大呢？”

    “疼……”，衡鳴小聲地張口，鼻尖都染上紅意，看起來可憐兮兮，裴鏘倏地將剩下的部分也頂進(jìn)去，咬著衡鳴的耳朵，喘息著道：“冬枝不說實(shí)話?！?/br>
    guitou一下便頂?shù)搅舜嗳醯膞ue心，衡鳴哆嗦著又掉下兩滴眼淚來，濡濕的臉埋在裴鏘頸側(cè)，聲音綿軟：“我和小竹子在翠樓瞧見……嗚那人的只有你的一半大……黑溜溜的丑、嗚丑極了……”

    裴鏘有些生氣，惱他去翠樓聽見、瞧見這些，重重地抽插起來，語(yǔ)氣有些兇：“往后不許再去翠樓那兒，和著小竹子，也不許去。”

    “可你去那兒吃酒嗚嗯……我、我也想去……”，衡鳴被他頂?shù)脁ue心酸軟，淌出大股的yin水來，腿根都打起顫來，抽著鼻子嗚嗚咽咽。

    裴鏘俯身含住他的乳尖，原本紅軟的乳尖，被裴鏘吮了吮便硬起來，泛起酥麻的癢意，衡鳴只能攬住他的肩膀，縮著肩膀卻是怎么也躲不開，濕軟的xuerou反倒將裴鏘的rou刃含得更緊，xue心泛著水意張開了小口，要將裴鏘的rou刃吃得更深。

    衡鳴一會(huì)兒便撐不住，崩潰般哭出聲來，抽噎著親裴鏘的眉尾，哭著求饒：“咬壞了嗚……嗯往后不去……嗚嗯不去了……”

    裴鏘這才放開被含得又紅又腫的乳尖，專心地cao著身下的xue，揉弄xue口上方充血紅脹的花核，guntang的guitou趁勢(shì)頂入xue道深處的小口。

    【八】

    二人白日宣yin，在床上折騰完后天還大亮著，被中是兩人交疊的喘息聲，屋外是細(xì)微的落雪聲。

    衡鳴兩邊的乳尖都紅紅腫腫，腿根似乎還在輕輕顫著，花唇被cao得合不攏，正往外緩緩?fù)轮つ伒陌诐?，裴鏘將人好好地?cái)n在被中，下床去燒熱水。

    直到身體被泡在溫?zé)岬乃?，衡鳴才如往日那般精神些，頂著紅紅的眼圈，拂著浴盆中的水玩，乖乖張腿讓裴鏘引出xue里的白濁，軟著聲委屈巴巴：“疼?！?/br>
    裴鏘怕人凍著，匆匆洗完，將人抱回溫暖的床鋪，為炭盆中添炭。

    衡鳴只露出一雙紅紅的眼睛，望著裴鏘，里頭蓄著眼淚，又喚了一聲：“下邊……疼?！?，酸脹過后，身下的花xue便麻麻的疼起來。

    裴鏘家中沒有脂膏，冒著雪去買又不能解眼下之急，掀開被子一角一瞧，果真是腫了，兩片花唇都護(hù)不住那條淺淺的細(xì)縫，連著腿根紅彤彤的一片，裴鏘扭頭瞧巴巴又貼過來的衡鳴，有些心疼般哄：“若是實(shí)在疼得厲害，那便親一親，好不好？”

    衡鳴不大明白裴鏘說的是什么意思，以為裴鏘要親他的嘴，仰著頭去碰裴鏘的唇，裴鏘在他唇上重重親了一口，便將人壓在身下，鉆進(jìn)了溫暖的被中。

    直到身下的那個(gè)羞恥的地方被裴鏘含住，衡鳴才知道裴鏘說得話是什么意思，綿軟的低吟克制不住地溢出口中，聲音都輕顫起來：“裴鏘……嗚嗯不……不行……”

    裴鏘不管不顧，按住衡鳴的兩條腿，在被中啞著聲喚他：“冬枝?！?，隨即溫?zé)岬纳嗉獗闩龅郊t腫敏感的花唇，xue口很快就抽縮著泌出溫?zé)岬膟in水，皆被裴鏘舔去，粗糙的舌面滑過鼓脹的花唇，幾乎瞬間就逼出衡鳴的眼淚：“哈啊……不嗚……不能進(jìn)去……”

    裴鏘亦情動(dòng)，guntang的呼吸落在輕顫的花核上，酥麻的癢意的從小腹竄到四肢百骸，裴鏘的舌尖方探進(jìn)濕軟的xue口，衡鳴就尖叫著泄出大股溫?zé)岬膟in水，隨后怎么也止不住眼淚般，哭著喚裴鏘的名字。

    裴鏘從被中鉆出將人攬進(jìn)懷里，為人拭去眼尾溫?zé)岬臏I，軟著聲哄道：“好了好了，不親不親。”，衡鳴還未從泄身的余韻中抽身，整個(gè)身體都微微輕顫著，在裴鏘懷中哆哆嗦嗦地流眼淚，軟聲叫他：“裴鏘，不舔了嗚……不舔?！?/br>
    裴鏘將人摟著躺下，望著窗外的落雪，在人耳邊溫柔地哄：“不舔，冬枝不喜歡便不舔了?！?/br>
    衡鳴貼著裴鏘的唇，聲音還有些后怕的怯：“不是不喜歡，怕……流了好多水……”

    裴鏘呼吸一滯，隨即低低笑起來，親了親微紅的耳根，“春天的時(shí)候，我去尋衡員外提親，可好？”

    衡鳴瞬間抬起通紅的眼睛瞧他，好一會(huì)兒才意識(shí)到裴鏘話中的意思，蜷著手去勾裴鏘的手往自己懷里放，咬著唇答道：“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