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烏合之眾
第一百零九章 烏合之眾 玄晧臉上鮮血淋漓,卻渾然不覺得疼似的,一對虎目怒視著王臨風(fēng),罵道:“王臨風(fēng),達(dá)摩院的師兄弟們都說是你放走了萬千鴻,連章真人都如此作證,但我說什么都不肯相信,還為你抗辯,說你一定是受了萬千鴻的脅迫。卻沒想到你當(dāng)真給萬千鴻迷了心智,放火劫獄,倒戈投敵!虧你還妄稱武林盟主,武林大事全都?xì)г谀阋蝗耸掷?!?/br> 王臨風(fēng)這輩子從未受過如此狗血淋頭的臭罵,一時呆若木雞,手里拿著飛霜劍,不知道是該放下,還是該舉起來。 原本有萬氏父子在場,玉挽容是不敢插嘴的,但聽玄晧這般痛罵他的心上人,他不禁怒火上涌,指著玄晧罵道:“臭賊禿,你現(xiàn)在想起來臨風(fēng)道長是武林盟主了?你們中間有哪一個真的聽過他的話?不錯,確實是臨風(fēng)道長自作主張放走了少主,但你就沒想過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嗎?可笑你還口口聲聲說要為羅徹方丈報仇,你連仇家是誰都不知道!” 玄晧說道:“仇家還能是誰?不就是萬老賊嗎?” 萬千鴻冷冷一笑,說道:“你真是糊涂到家了。” 王臨風(fēng)定了定心神,還劍入鞘,走上前去,說道:“玄晧師父,你從前說你欠了我,不管我怎么處置你,你都心甘情愿領(lǐng)受,這話還算不算數(shù)?” 玄晧沒料到王臨風(fēng)會在這個當(dāng)口提起這件事來,先是一怔,接著心思一動,暗想他既然這么開口,一定是有一件極為難的事情要交代給我,說不定就是命令我不許再找萬氏尋仇。 殺師之仇不能不報,可大丈夫一言九鼎,豈能說話不算話? 若是他果真不許我找萬氏的麻煩,我只能從命,唯有自盡以謝師恩…… 于是玄晧點了點頭,鄭重說道:“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shù),你要我做什么?” 王臨風(fēng)直視著他的雙眸,說道:“我要你相信我。” 玄晧愣了愣,說道:“相信你什么?相信你沒有叛投魔教嗎?可分明就是你放走了萬千鴻啊?!?/br> 王臨風(fēng)說道:“你冷靜下來,仔細(xì)聽我要說的話?!苯又咽虑榻?jīng)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他知道玄晧性子極硬,認(rèn)準(zhǔn)死理就不回頭,故而把其中最細(xì)微曲折的變故也都詳加闡述,甚至連暗中相助自己的神秘人之事都說了出來,便是對師父也沒有如此費過口舌。 玄晧聽完這一番話,如遭雷劈,駭然說道:“不可能……不可能……冰湖老妖有幾斤幾兩,我還能不知道?他哪有本事練成浮屠圣功?” 萬仞山接口說道:“那我萬仞山是何等樣人物,你還不知道嗎?我殺過的人,從來沒有抵賴不認(rèn)的。羅徹確實不是我殺的,你要殺我為你師父復(fù)仇,那就是在放縱真兇逍遙法外。” 自從師父圓寂,玄晧胸中滿腔悲憤難以抑制,猶如行尸走rou一般,滿腦子只有“復(fù)仇”二字,這時聽了王臨風(fēng)的話,冷靜下來仔細(xì)一想,其中確實有許多不清不楚的詭秘之處。 再說他跟隨萬仞山多年,自然知道這位老上司足智多謀,要說萬仞山大費手筆血洗了羅漢堂,卻還是沒能把兒子救出來,確實不太合理。 玄晧眼中露出迷惘之色,說道:“難道真的是冰湖老妖挑撥離間,禍水東引嗎?我的前任師父竟然害死了我的現(xiàn)任師父……這……這上哪兒說理去?” 王臨風(fēng)說道:“我打算找到聞人歌,把事情真相查問清楚?!?/br> 玄晧沉思片刻,說道:“冰湖老妖行蹤詭異,他若是故意躲藏,那你就是踏破鐵鞋也找不到。就算你找到了他,難道你逼問他,他就會老實交代嗎?” 王臨風(fēng)苦笑一聲,說道:“盡人事,聽天命?!?/br> 玄晧狐疑問道:“王道長,你……你為什么要這樣賣力幫萬仞山洗脫嫌疑?他可是魔教頭子,就算血洗羅漢堂不是他干的,他從前也沒少做壞事啊。” 王臨風(fēng)說道:“羅徹方丈盼著正邪雙方止戰(zhàn)言和,我自然要竭盡全力促成此事。我釋放了萬少主,七寶圣教就會歸還九大首領(lǐng),而且再也不會侵犯中原武林。我再把方丈之死的真相調(diào)查清楚,中原群雄說不定就愿意接受議和了。咱們大家伙兒都不要再爭斗,還天下一個太平清凈,這樣不是很好嗎?玄晧師父,你當(dāng)初斬斷前緣皈依少林,不就是因為你厭倦了黑白兩道永無止境的仇殺敵對嗎?” 玄晧心中頗受震動,仔細(xì)端詳著王臨風(fēng),過了良久,說道:“好,王道長,我信你!你確實是一條響當(dāng)當(dāng)?shù)暮脻h子,玄晧方才對你言語不敬,實在是豬狗不如!” 玉挽容涼涼地說道:“你知道你豬狗不如就好,臨風(fēng)道長大仁大義,甘愿為天下大局背負(fù)罵名,你就會逞匹夫之勇,若人人都像你這樣,江湖上豈不是要亂成一鍋粥?” 玄晧向來輕視玉挽容,今天卻露出懊悔神色,說道:“你罵得很對,我……我實在是……” 王臨風(fēng)怕他又說什么“豬狗不如”的難聽話,忙道:“不知者無罪,你先前又不知道事情真相,我豈會怪你?你一個人跑來為羅徹方丈報仇,這份孤膽雄心,那才是真正的好漢子?!鳖D了頓,問道:“對了,你為什么要一個人來殺萬老教主?你既然查到了秘密堂口所在,怎么不喊上少林寺其他高僧一起過來?” 玄晧垂頭看著地面,神色郁郁,低聲說道:“我如今在少林寺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我還能喊得動誰?” 王臨風(fēng)輕輕啊了一聲,登時明白過來,少林群僧早就對魔僧玄晧心存芥蒂,如今眾人誤以為是魔教在寺中做下命案,羅徹方丈又執(zhí)意要把衣缽傳給玄晧,少林僧眾心懷憤懣,自然容不下玄晧了,忽然心思一動,問道:“你既然回不去少林寺了,那就和我一起去找冰湖老妖,好不好?” 玄晧抬頭看著他,說道:“那自然很好?!?/br> 王臨風(fēng)站起身來,轉(zhuǎn)頭說道:“萬老教主,萬少主,你們也聽見了,玄晧師父是出于誤會才來偷襲貴教堂口。玄晧師父是聞人歌的徒弟,熟知此人秉性習(xí)慣,我想請他幫忙去找聞人歌,勢必事半功倍。你們就不要殺他了,好么?” 萬仞山微笑說道:“章老道向來冷心冷肺,沒想到養(yǎng)了個徒弟倒是愛做和事佬。呵呵,七寶圣教如今是我兒子說了算,你去問我兒子愿不愿意饒了魔劍罷?!痹掚m如此,但玄晧從前是他的舊部,他既沒有親自下手處置,那就是想到雙方如今都要對付聞人歌,因此愿意饒他一條性命了。 眾人眼神都轉(zhuǎn)到萬千鴻身上。 萬千鴻微一沉吟,心想魔劍若是能助我找回七寶圣塔,這可是天大的功勞,便是他叛了十次教,我也不跟他計較了。 再說這呆道士執(zhí)意要護著魔劍,若是我殺了魔劍,呆道士非要和我大打出手不可,他背叛師門救了我,我也不愿再與他為敵了…… 于是萬千鴻說道:“魔劍天王,只要你帶我找到聞人歌,那就算你將功贖罪,我就不懲罰你叛教之過了?!?/br> 王臨風(fēng)大喜,玄晧則重重哼了一聲,說道:“什么將功贖罪?我可不會——” 王臨風(fēng)急道:“你就少說兩句罷!” 玄晧頓了頓,只得閉口不言。 萬仞山問道:“鴻兒,爹爹雖是老骨頭了,但這些年來和聞人歌打過不少交道,你可要爹爹幫忙?” 萬千鴻搖搖頭,說道:“要做圣教教主的是我,請回圣塔的重責(zé)自然由我一力承擔(dān)。還請爹爹速速返回總壇,將九大首領(lǐng)送回中原,再送上一封議和書罷。” 萬仞山神情很是滿意,說道:“不錯,我兒果然大有出息,以后定能干出一番大事業(yè)。嘿嘿,人家視我們?yōu)樾澳獾?,我們可不能自甘墮落,禮數(shù)總得做周全?!庇挚聪蛲跖R風(fēng),說道:“王道長,我等說話算話,決不食言。待回到中原群雄面前,我等自然也會替你說情,不叫你背負(fù)個‘背叛師門、倒戈投敵’的罵名。” 王臨風(fēng)說道:“不敢當(dāng)?!?/br> 萬氏父子又低聲商議了一番,卻是關(guān)于七星使者的去留。 萬仞山要兒子帶著七星使者去找聞人歌,一路上也好多些助力,萬千鴻卻執(zhí)意要七星使者護送父親回總壇。 父子倆僵持不下,最后折衷妥協(xié):由天樞使熊平川、天權(quán)使丹增桑杰護送萬仞山,其余七星使者則護衛(wèi)萬千鴻。大抵因熊、丹二人形貌特異,若是跟在萬千鴻身邊,只怕泄露己方行蹤,叫對頭看出端倪。 一切安排妥當(dāng),萬仞山也不再廢話,當(dāng)下與眾人揮手作別,頭也不回就去了。 王臨風(fēng)轉(zhuǎn)頭看向屋里剩下的人:萬千鴻和四位七星使者自成一派;玉挽容夾在中間,身份不尷不尬;玄晧則是少林武僧兼魔教叛徒。 這一群人互相都看不順眼,此刻能安安靜靜同處一室而不互相砍殺,已經(jīng)很是不易,以后還要一起去找聞人歌,實在是難上加難。 萬千鴻瞥了玉挽容一眼,說道:“玉衡使,你現(xiàn)在到底算是我的屬下,還是王臨風(fēng)的隨從?” 玉挽容雙膝跪地,說道:“少主提拔之恩,玉挽容不敢有一刻忘記,只是這一生已經(jīng)托付給王道長,唯有來世再當(dāng)牛做馬報答圣教?!?/br> 靈泉大夫、無暇散人、段氏兄弟都是玉挽容的舊時同僚,知道玉挽容性子狡黠,從來不肯吃一點兒虧,又善于鉆營奉承,辦事麻利,向來很得少主歡心,后來玉挽容叛教投敵,他們還道其中有什么隱秘,此時親眼看到玉挽容這般癡戀王臨風(fēng),都很是吃驚。 萬千鴻哼了一聲,說道:“看在王臨風(fēng)救我一命的份兒上,既然他一意要護著你,我暫且就饒了你。” 玉挽容又驚又喜,說道:“多謝少主!” 萬千鴻冷冷說道:“不過我今天饒過的叛徒未免太多了,心里總是不大舒坦。這樣罷,我給你立個規(guī)矩,既然你不再伺候我了,那也不能去伺候別人。以后我看見你右手碰王臨風(fēng),我就砍你右手;你左手碰王臨風(fēng),我就砍你左手;若你有半點不軌之舉,立即取你性命!” 玉挽容臉色一白,說道:“這……這……” 王臨風(fēng)忍不住說道:“你這人好生霸道,如果是我強行要碰小玉呢?你也罰他不成?” 萬千鴻藍(lán)湛湛的眼眸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倒是試試?” 王臨風(fēng)還待還嘴,玄晧說道:“好了!既然咱們要一起去尋聞人老妖的晦氣,那就快快上路,別在這兒爭風(fēng)吃醋了?!?/br> 萬千鴻心想你是和尚,自然不懂情愛之事,一時也懶得與他分辨。 王臨風(fēng)臉色一紅,說道:“玄晧師父說得對。你說要快快上路,可是知道聞人歌身在何處?” 萬千鴻使了個眼色,靈泉大夫上前給玄晧解開xue道。 玄晧站起身來,說道:“我也不知聞人歌在什么地方,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咱們?nèi)ケm外頭守著,不怕堵不住他。” 眾人稍一合計,目下也只能去冰湖宮守株待兔,便在鎮(zhèn)上買了駿馬坐騎,由玄晧引路,徑直往西北而去。 趕路途中,王臨風(fēng)縱馬到玄晧身邊,雙馬并駕齊驅(qū)。 王臨風(fēng)問道:“玄晧師父,請問我?guī)煾杆绾瘟???/br> 玄晧說道:“唉,章真人可給你氣壞了。” 王臨風(fēng)心中一緊,問道:“怎么?” 玄晧說道:“你和萬少主逃走之后,眾人在少室山上搜尋無果,便回到寺中商議。達(dá)摩院群僧指認(rèn)是你放走了萬少主,中原群雄怎么都不肯相信你會做下這樣的事。章真人則臉色極差,說道:‘都怪貧道教徒無方?!鹕戆纬鲩L劍,一劍劈斷了院中石碑,然后便回到客舍之中,關(guān)起門來不再見人了?!?/br> 王臨風(fēng)心中涌起一陣酸楚,說道:“我實在對不住師父……” 玄晧說道:“既然章真人都說是你放走了萬千鴻,大家伙兒不信也得信了。眾人看在你師父的面子上,都沒有怎么辱罵你,但臉色都很不好看,肚腸里也不知罵了多少難聽話。武當(dāng)諸位道長老淚縱橫,只覺得在中原群雄面前抬不起頭來……然后我就下山來找萬仞山了,如今少林武當(dāng)及中原群雄要如何決斷,我也不知道了。想來大家伙兒群龍無首,肯定是亂成一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