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前塵難忘
第三十九章 前塵難忘 王臨風(fēng)臉色一紅,心想什么瀉火不瀉火的,少林、武當(dāng)皆是俠義道,捉住了魔教俘虜,拷打?qū)弳栆环簿土T了,怎能行那jianyin歹事? 不過雪域情龍確實是極大的禍胎,羅徹此刻明明白白把話說破,也免去以后許多尷尬。 王臨風(fēng)收下盤纏,說道:“小道都省得。” 羅徹雙手叉在腰間,昂首沖玄晧說道:“乖徒兒,你記好了,老道士只有小道士一個徒弟,你須得好生照料于他。萬一小道士有個三長兩短,老道士氣也給你氣清醒了,肯定舉著那柄夢蝶劍,一路殺上少室山來取你小命,哼哼,到時候大羅金仙都護(hù)不住你!” 玄晧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說道:“弟子遵命?!?/br> 羅徹很是滿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又說道:“小道士,你過來,老和尚有幾句話單獨說給你聽?!?/br> 王臨風(fēng)忙隨著羅徹方丈來到屋外。 其時天光正盛,暑氣蒸騰之中,遠(yuǎn)方城郭光影浮動,若隱若現(xiàn),如夢似幻。 羅徹方丈斂容正色,說道:“小道士,老和尚得跟你交個底。凈志被捉之后,玄晧在少林寺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從前追隨他的小和尚們,也不敢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我只好帶他出來避禍。否則對付幾個魔教妖邪,十八羅漢已綽綽有余,哪里用得著老和尚親自出山?我不陪你們?nèi)ノ饔?,不是貪生怕死,而是盼玄晧靠他自己的本事干出一番大事業(yè),以后抬頭挺胸做人,再沒人敢說他一句不是?!?/br> 王臨風(fēng)早就猜到羅徹的用心,這時聽他對自己推心置腹,足見信賴之意,應(yīng)道:“是?!?/br> 羅徹說道:“玄晧在正邪兩道有很多仇家,卻沒有一個真心朋友。他本來是個活蹦亂跳的少年郎,但這些年來一直壓抑本性。自從華山事變之后,他更是沉默寡言,好不憋屈。老和尚剛剛命玄晧好好照顧你,現(xiàn)在也請你好好照顧他,大家開開心心做好朋友,你說好不好?” 王臨風(fēng)很為他們的師徒情感動,說道:“玄晧師父對我大有恩情,這一節(jié)兒,方丈大師盡可放心?!?/br> 羅徹方丈笑了笑,說道:“想當(dāng)年老道士和老魔頭打架,我特地下少室山去助陣。后來回寺路上,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魔教少年遠(yuǎn)遠(yuǎn)跟蹤過來。我裝作沒察覺到,一直讓他跟了我好幾天,才把他揪出來。” 王臨風(fēng)心生好奇,追問道:“那就是玄晧師父么?” 羅徹方丈點點頭,說道:“玄晧當(dāng)年才二十歲,就跟你現(xiàn)在一樣大。我那時看老道士和老魔頭打架,早已看得興致大發(fā),手癢得不行,憋了好幾天,正好捉住了他,二話不說就把他痛打一頓。他脾氣卻硬得很,既不求饒,也不還手。我打著打著覺得好沒勁兒,停下來問他有什么企圖,他卻突然向我拜倒磕頭。你猜他說了什么?” 王臨風(fēng)說道:“玄晧師父一定是仰慕方丈風(fēng)采,心向佛祖,期盼皈依少林,改邪歸正。” 羅徹方丈擺擺手,說道:“玄晧那時是粗人一個,說不來這種文縐縐的話。” 王臨風(fēng)微微一笑。 羅徹神采飛揚(yáng),繼續(xù)說道: “他那時說的是:‘我是南天王魔劍,萬仞山萬教主命我易容潛入你們少林寺做jian細(xì),我嘴上雖然答應(yīng)了,但心里是很不痛快的。我親眼看著萬教主比武輸給章真人,連練功的寶物都被搶走了,臉皮剝得干干凈凈,輸?shù)靡粩⊥康?,理?dāng)回去西域繼續(xù)練功,來日重新挑戰(zhàn)章真人,怎能再使這些下作手段?’ “我聽得哈哈大笑,心想這小子倒是直率爽快,很合我的胃口,就問他:‘那你打算怎么辦?’ “他說道:‘他媽的白道、黑道整天斗來斗去,有個鳥意思?老子不想再理會了。萬教主派我潛入少林寺,我就順勢跟上了你。我觀察你好幾天,瞧你這老和尚瀟灑豪邁,武功也不弱,不似其他正道偽君子假惺惺的,更不似那章真人冷冰冰的。男子漢大丈夫應(yīng)當(dāng)如此,我要跟你出家做和尚?!?/br> 王臨風(fēng)又覺好笑,又是感嘆。 原來玄晧出家前如此剛烈快直,他后來在少林寺磨煉十年,一定受了不少困苦艱辛,才變作今天這副端莊持重的模樣,當(dāng)真是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其實少林寺乃佛門凈地,門下弟子大都是莊嚴(yán)肅穆的性子,像羅徹方丈這般灑脫率性的前輩高人,莫說是少林寺,放眼中原各大門派都難找出第二個了。 玄晧當(dāng)年只見了一個羅徹,就以為少林寺都是這般豪爽人物,日后回想起來,不知是否會感嘆自己上了大當(dāng)。 再說他當(dāng)時出家是想脫離紛爭殺戮,哪知時至今日,竟會在江湖恩怨中越陷越深? 自業(yè)自得,因果糾纏,想要掃除前塵,哪兒有那么容易? 羅徹方丈說道:“小道士,你說玄晧當(dāng)年好玩不好玩?。课仪扑苡腥?,就把他領(lǐng)回少林寺,替他隱瞞身份,幫他出家剃度。我給他起了個法名‘玄晧’,‘晧’是日出光明的意思。我讓他住最破的僧房,練最苦的武功,每天只許他吃一頓飯,還逼他背誦好多深奧經(jīng)書。我本以為他堅持不了多久就要逃之夭夭,沒想到他一呆就是十年,這可不是賴上我了嗎?唉,我一時興起,領(lǐng)回來這么個大麻煩?,F(xiàn)在可好了,老和尚胡子都白了,還整天為這小徒弟cao心。” 王臨風(fēng)笑道:“方丈大師一番悉心教養(yǎng),堪稱是用心良苦,潤物無聲?!?/br> 羅徹方丈嘆道:“老和尚雖是和尚,卻總為俗世煩擾,修為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不說了,不說了,老和尚去了!來日江湖再會,再和你大倒苦水!” 王臨風(fēng)吃了一驚,還未出言挽留,羅徹方丈已飛身遠(yuǎn)去。 長空萬里,青山如畫。 老僧幾個縱躍起伏,轉(zhuǎn)眼就消失不見了。 王臨風(fēng)呆呆看著他遠(yuǎn)去的方向,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返回屋中,說道:“玄晧師父,方丈大師已經(jīng)去了?!?/br> 玄晧對師父的任性灑脫已習(xí)以為常,點點頭,意思是“知道了”。 他為王臨風(fēng)連取七根銀針,元氣大傷,趁他兩人說話的當(dāng)口,在屋中運(yùn)功練氣,內(nèi)力只恢復(fù)了三四成。 但他向來不愿示弱,面上不動聲色,起身走到墻邊,飛出雙指,隔著麻袋點中那魔教俘虜?shù)膸滋巟ue道,封住了此人的內(nèi)功。 以點xue封內(nèi)力是最輕巧方便的法子,但每過十二時辰就要補(bǔ)指,否則xue道會慢慢自行解開,比不上銀針封xue來得一勞永逸。 王臨風(fēng)暗嘆玄晧認(rèn)xue極準(zhǔn),隔著麻袋都能運(yùn)指如飛,于是抽出長劍,割開麻袋。 劍光一閃,麻袋裂成兩半,露出中間那人來。 只見那人一襲白裙,面貌清麗,秀美絕倫,神情委頓,俯臥在地,當(dāng)真是我見猶憐。 看他相貌,赫然是玉衡使玉挽容! 王臨風(fēng)輕輕叫了一聲,單膝蹲下,伸手推了推玉挽容的肩膀,說道:“玉衡使,怎么是你???” 玉挽容呻吟幾聲,勉力睜開眼睛,一眼看見王臨風(fēng),先是一愣,接著眼中流出兩道淚來,哭道:“臨風(fēng)道長,你和少主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他心情激動,說話聲音不免高了一些,體內(nèi)氣息亂走,渾身傷處劇痛,疼得冷嘶一聲,咬牙切齒說道:“那老賊禿也不知是什么來歷,下手真是毒辣!” 玄晧臉色一沉,說道:“你在罵我?guī)煾该???/br> 玉挽容瞧這僧人神色凌厲,心里又怒又怕,說道:“你又是誰???你是那老賊禿的徒弟?你為什么和臨風(fēng)道長在一起?你們怎么遇見的?你們在一起多少天了?” 王臨風(fēng)說道:“好啦,是我們審問你,還是你在審問我們?”又向玄晧介紹道:“這位是魔教七星使者玉衡使,名叫玉挽容,是萬少主手下一員大將。” 玄晧上下打量玉挽容幾眼,冷冷說道:“魔教十年之間墮落至此,萬少主竟然寵信這么一個嬌怯怯的小姑娘?!?/br> 王臨風(fēng)訕笑兩聲,心想你這話可說錯了,這“小姑娘”既不是小姑娘,也半點兒不嬌怯怯。 又向玉挽容問起那天巖石拱廊下的戰(zhàn)況,玉挽容本不愿交代,但架不住王臨風(fēng)細(xì)語相問,還是照實說了。 原來那夜萬千鴻、魔傘分挾人質(zhì)離開之后,玉挽容等人與十八羅漢激戰(zhàn)許久。雙方各有損傷,誰都沒有討到好處。 后來彈藥即將耗盡,玉挽容留下幾名死士斷后,率領(lǐng)其他部下逃走。其后幾日,他們一直在尋找少主的蹤跡。 西行道路就只有一個方向,玉挽容等人最后也追到了肅州城外。 還未進(jìn)城,忽然野林中跳出一個老和尚,武功高得嚇人,把眾魔教教徒打得四散奔逃,還生擒了玉挽容。 玉挽容說罷,又抱怨道:“老賊禿昨夜已經(jīng)審問過我了,怎么他都不和你們通氣嗎?同一番話,還非要我說兩遍?!?/br> 王臨風(fēng)說道:“那位老前輩是少林寺方丈羅徹大師,你言語中不可對他不敬?!?/br> 玉挽容吐了吐舌頭,說道:“原來他是少林方丈,我輸給他也不虧了。” 王臨風(fēng)想起方丈先前說的“瀉火”那句話,其中大有古怪,忍不住低聲問道:“玉衡使,你……你把咱們那事兒也跟方丈大師交代了嗎?” 他雖語焉不詳,但兩人都心知肚明,“那事兒”指的就是那夜地牢中的纏綿…… 玉挽容臉色一紅,似嗔非嗔,壓低聲音說道:“你以為我是傻子么?我怎么會把你的事說給外人聽?” 王臨風(fēng)有些害羞,伸手摸了摸耳朵,說道:“那真是太古怪了……方丈大師怎會沒頭沒腦說那種話?” 玉挽容突然想起什么,輕輕“啊”了一聲,說道:“昨夜我剛遇見那老賊、老師父的時候,我問他臨風(fēng)道長在哪里,還問他,兩天前那個晚上,臨風(fēng)道長跟誰待在一起……” ——“兩天前那個晚上”,就是雪域情龍發(fā)作的時候。 王臨風(fēng)一時又是好笑,又是無奈,說道:“你問出這兩句話還不夠嗎?方丈大師肯定是瞧出了端倪,才說那樣的話來調(diào)侃我?!?/br> 玉挽容眨了眨眼睛,一臉不明所以。 玄晧硬邦邦問道:“您二位嘀嘀咕咕說什么呢?” 以他的功力,王玉二人即便壓低聲音,他也能將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只是不大明白罷了。 王臨風(fēng)輕咳一聲,說道:“方丈大師剛剛匆匆而去,想必是去尋找諸位羅漢大師了?!?/br> 玄晧見他不愿多說,也不再追問,兩道目光冷冷射向玉挽容。 玉挽容被他看得渾身發(fā)毛,軟聲問道:“臨風(fēng)道長,你要怎么處置我啊?” 他聲音溫柔,似是撒嬌央求,一雙妙目蘊(yùn)著無限期盼,好像在說:“你先前被圣教捉住的時候,我對你多好啊,如今地位調(diào)換,你也要好好待我,知道不知道?” 王臨風(fēng)垂眸一笑,神色無比柔和沖淡。 玉挽容見到他這副豐神如玉的神態(tài),立即心馳神醉,癡癡喚道:“臨風(fēng)道長,你看看我呀?!?/br> 王臨風(fēng)果然抬眼看向他,微笑說道:“我和這位師父打算去魔教總壇救人,到時候還要勞煩玉衡使指點路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