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冤家同行
第三十三章 冤家同行 那黑馬正在全力奔跑,驟然折斷左腿,鉆心痛楚難以言喻,仰首爆出一聲極度痛苦的哀鳴,腳步混亂癲狂,劇痛之下難辨方向,竟然一頭沖著旁邊山壁撞去! 眼看著馬背上人也要撞上山壁,萬千鴻提氣上躍,左足踏上馬首,借力使力,身子凌空飛起數(shù)丈,又伸手在山壁上一拍,轉(zhuǎn)過身來,飄然落地,毫發(fā)無傷。 那黑馬在山壁上一撞,頭骨粉碎,腦漿迸溢,在山壁上濺射下一大灘觸目驚心的血跡,四肢抽搐了幾下,終于斷了氣。 王臨風(fēng)雖趴在馬鞍上,但應(yīng)變奇速,趁著黑馬跪倒的那一刻,順勢伸出雙手,在地上一撐,一個鷂子翻身跳了起來,循著來路拼命奔跑! 萬千鴻見愛馬突然喪命,先是一驚,又見王臨風(fēng)趁機(jī)逃跑,又是一怒,大喝道:“這牛鼻子蠢道士,就會給我添亂!”解開長鞭高高揚起,唰的一聲抽向王臨風(fēng)的后腦。 這時山路狹窄,大雨瓢潑,王臨風(fēng)來不及躲閃,只覺得后腦一疼,當(dāng)場昏厥過去…… 過了許久,王臨風(fēng)幽幽醒轉(zhuǎn),后腦勺仍然是火辣辣發(fā)疼,身子如同海中小舟般起伏不定,低頭看去,原來萬千鴻將他腦袋朝后扛在肩上,施展輕功,疾速而行??磥砟呛隈R斃命之后,魔教少主只能自己充當(dāng)坐騎了。 王臨風(fēng)心想早知我還是落在萬千鴻手里,何必害死黑馬一條性命?心里是說不出的沮喪,又游目四顧,只見兩人正在一處山谷之中,草長樹秀,小溪蜿蜒,兩旁都是青翠秀美的野山。 此時天已蒙蒙亮,昨夜的暴雨已變作毛毛小雨。山谷之中暑氣浮動,悶熱異常。 王臨風(fēng)動了動手腕,鐵手銬發(fā)出喀啦喀啦幾聲脆響,肩膀使不出一點力氣,稍作沉思,明白過來,萬千鴻是怕他故技重施又拿手銬傷人,所以趁他昏迷不醒的時候,干脆卸掉了他的膀子。 王臨風(fēng)大為焦急,身子扭動了幾下,試圖掙扎下地。 萬千鴻感到肩上那具溫?zé)嵘碥|不住磨蹭,臉色一沉,叱道:“做什么呢?老實點!” 王臨風(fēng)眼珠子一轉(zhuǎn),說道:“你……你放我下來罷,雪域情龍好像突然發(fā)作了。” 他本是最單純直率之人,毫無應(yīng)變之能,更別提開口說謊,不過下得武當(dāng)山以來,在江湖上歷練許久,屢遭驚險,性子也慢慢被打磨得靈活機(jī)變了。 萬千鴻冷笑說道:“我把你的日子記得清清楚楚的,休想蒙我。”雖在說話,步速仍然無比飛快。 王臨風(fēng)有些著急,說道:“我要小解,你快點放我下來,我好去林子里解決?!?/br> 萬千鴻說道:“你還想到什么借口了?一齊使出來罷?!彼Z氣無可奈何,就好像一個大人面對一個調(diào)皮頑童。 王臨風(fēng)急于脫身,這時也顧不得斯文了,說道:“我是真的要小解,你再不放我下來,我……我就要解在你的身上!” 萬千鴻瞳孔一縮,立即停住腳步。雖知道王臨風(fēng)一定是撒謊,但不愿冒這個險,一把將王臨風(fēng)拋在地上,說道:“你就在我面前小解?!?/br> 王臨風(fēng)一骨碌摔倒在地,好在青草厚實茂密,倒也不覺得疼痛,抬起頭來,見萬千鴻虎視眈眈瞪著自己,心里一陣慌亂,羞道:“這個,這個……只怕不太方便罷……” 萬千鴻冷眼看著王臨風(fēng),見這道士俊美容顏染上羞態(tài),更增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誘惑,不由得心中一動,說道:“我又不是沒看過你的那話兒,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忽然“哦”了一聲,說道:“對了,你的膀子脫臼了,沒辦法脫褲子。你早說啊,送佛送到西,我來幫你脫褲子罷。”單膝蹲下,作勢要去抽王臨風(fēng)的腰帶。 王臨風(fēng)忙扭動著往后退了幾步,說道:“少主不必勞煩,我不想小解了!” 萬千鴻?quán)偷男α艘宦暎菩Ψ切粗跖R風(fēng),說道:“就憑你這點微末道行,還想跟我耍心眼?” 王臨風(fēng)一時大為郁悶:我好不容易引來少林寺十八羅漢,江湖上再不會有如此強(qiáng)援了,難道我還是不能得救? 他忍不住問道:“萬少主,你和你的屬下分散開來了,這該怎么辦?你要獨自帶我去西域嗎?西涼城離西域雖然很近了,但還有好長一段路呢?!?/br> 萬千鴻淡淡說道:“這個你不必cao心,你老老實實隨我去,否則就把你的關(guān)節(jié)全部敲斷?!崩鹜跖R風(fēng)扛到肩上,繼續(xù)向西奔行。 他輕功當(dāng)真了得,肩上扛著一人,速度仍是奇快,連奔了四個時辰,片刻不曾停歇。 其時已是傍晚,雨勢已停。 萬千鴻只覺得唇焦舌敝,腹中饑餓,終于在溪邊止步。 昨夜下過大暴雨之后,小溪漲水,水流甚為澎湃。 山谷為雨水洗刷得天地一新,晚風(fēng)徐徐,草木幽香,令人神清氣爽。 萬千鴻把王臨風(fēng)放在一棵大樹下,將手銬上的鐵鏈拴在樹干上,威脅道:“你給我乖乖待在這里,動也不要動一下。你一動右手,我就砍你右手,你一動左手,我就砍你左手。你要是敢逃跑,哼哼,我二話不說,立即取你性命。” 王臨風(fēng)幽幽說道:“人皆有一死,頂多是早死晚死的區(qū)別罷了。王臨風(fēng)若是貪生怕死之徒,當(dāng)初就不會下山來闖蕩江湖?!?/br> 萬千鴻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冷笑說道:“你不怕死?那很好啊,我圣教中有的是手段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br> 王臨風(fēng)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萬千鴻兀自起身來到溪邊,坐在一塊巖石之上,伸手掬起一捧清涼溪水,先仔仔細(xì)細(xì)洗凈臉上汗水,又雙手捧水送入口中,連喝幾捧,終于緩解焦渴。 王臨風(fēng)倚在樹下瞧著萬千鴻的側(cè)臉,只見晚霞漫天,如花似錦,青山碧澗之間,魔教少主臨溪照水,肌膚雪白,一頭長發(fā)黑得發(fā)亮,湛藍(lán)眼珠如海水般清澈。 如此風(fēng)姿,當(dāng)真連戲臺上的大花旦也要自愧不如,難怪人人風(fēng)傳魔教少主是娘娘腔兔兒爺了。 想到江湖上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王臨風(fēng)忍不住微微一笑。坐了一會兒,也覺得十分口渴,便挨蹭著挪到溪邊想要飲水。 可是他無力抬手撈水,只得仰頭說道:“萬少主,你行行好,解開這手銬罷。我的膀子都給你卸了,戴不戴手銬也無甚分別?!?/br> 萬千鴻一言不發(fā),起身走來,俯身撈了一捧清水,雙手送到王臨風(fēng)面前,說道:“喝罷?!?/br> 他的手本就似冰雕玉琢,這時掌心中水光盈盈,更如羊脂玉般白膩。 王臨風(fēng)心中微動,低頭以口相就,從萬千鴻掌中喝了幾大口清水。 萬千鴻看著這年輕道士垂首喝水,眼神低垂,睫毛濃密,豐神如玉,神態(tài)安和。一口一口喝著溪水,嘴唇不時碰到自己手掌,格外柔軟濕潤…… 萬千鴻心里忽地一跳,閃電般收手,剩余的水都灑在了草地上,硬邦邦說道:“我又不是你的奴仆,你還是自己喝罷?!鄙焓痔嫱跖R風(fēng)接上了膀子。 王臨風(fēng)肩膀一痛,咬牙按摩手臂。 萬千鴻則轉(zhuǎn)身去拾柴生火,又取出長鞭抽打溪水,抽打了數(shù)下,溪面浮起一條條昏死的魚兒。他拾起魚兒,用樹枝串成幾串,架在火上慢慢炙烤。 霞光淡去,星月浮空,天色漸漸昏暗。 火光映照之中,兩人默然無言。 過了一會兒,幾串烤魚散發(fā)出濃烈的魚腥味道。 萬千鴻皺了皺眉頭,伸手翻了翻烤串,心想怎么我烤的魚和尋常所見不大一樣? 王臨風(fēng)望著火光,淡淡說道:“萬少主十指不沾陽春水,只怕不大清楚,鮮魚烹飪之前,要刮魚鱗、去內(nèi)臟的。” 萬千鴻臉色一紅,說道:“你不是整天三貞九烈、吃齋茹素么?怎會知道鮮魚料理之法?” 王臨風(fēng)心道“三貞九烈”是形容女子的,怎能用在我身上?說道:“這點小事兒,三歲小孩都知道。” 萬千鴻咬牙說道:“你是說,我圣教主萬千鴻,連三歲小孩都比不過么?” 王臨風(fēng)說道:“論起武功造詣,自然是云泥之別,不可相提并論,但論起料理鮮魚,只怕是旗鼓相當(dāng),難分伯仲。”說著,忽然伸手,高高拋起手銬鐵鏈。 萬千鴻神色一凜,只待鐵鏈甩過來,就要應(yīng)敵拆招。 誰料那鐵鏈徑自向上飛去,咔嚓一聲擊中一根樹枝。 樹枝輕顫,一枚果實急速墜落,王臨風(fēng)伸手接住,卻是一顆淡黃色的小梨子。 原來萬千鴻順手拴住王臨風(fēng)的那棵樹,剛好是一株野梨樹,長勢良好,碩果累累,甜香陣陣。 王臨風(fēng)微微一笑,俯身將梨子浸在溪水中洗凈,送入口中大嚼特嚼,兩三口就吃得只剩下一枚果核。 又按照此法連采了十?dāng)?shù)顆野梨,飽餐一頓,身邊攢了一小堆果核。 王臨風(fēng)撈起果核,右手一揮,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拋擲出去,十?dāng)?shù)枚果核分散落在草叢之中,說道:“若是此處能長出一片梨樹,后人到來,就可果腹充饑,不受饑餓?!?/br> 萬千鴻看看那株梨樹,又看看火堆上烤焦的魚串,心里老大不痛快,怒道:“王臨風(fēng),你以為我們是來游山玩水的嗎?你還享受得很嗎?” 王臨風(fēng)看了他一眼,說道:“我享受什么了?我巴不得快點脫離你的魔爪。” 萬千鴻說道:“你總怨我是魔頭,難道你自己就沒加害過我嗎?你先是暗傳信物,引來少林十八羅漢與我為難,又施毒計斃我坐騎,害得我如騾馬般扛著你徒步而行。這一樁樁一件件,我都還沒跟你算賬呢。” 王臨風(fēng)不免著惱,說道:“你擒我做俘虜,還不許我反抗嗎?土匪都沒你霸道。” 萬千鴻冷笑說道:“我勸你不要幻想能甩開我,若是我不能帶你去西域,我就原地殺了你,總之決不會讓你逃脫?!?/br> 王臨風(fēng)盯著萬千鴻看了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說道:“說不定是我先殺了你呢。”他這話說得云淡風(fēng)輕,神態(tài)無比冷然高傲。 萬千鴻怔了怔,一時竟然移不開目光,過了半響,回過神來,嗤的一笑,說道:“王道長,若不是你那夜在地牢中露了口風(fēng),我還不知道,原來你能拜在章碧津門下,都是因為我圣教前輩種下了前緣。你先前在華山絕頂大出風(fēng)頭,揚名立萬,歸根到底都是我圣教的功勞啊,你怎不知恩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