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化敵為友

    當此勁敵，王臨風(fēng)沉心定氣，閉上眼睛，腦中回想師父往日所授太極拳拳法，左手五指分開，輕輕撩過小腹，云手至胸前，握緊拳頭，直直推出，恰好打中那人掌心！

    拳掌相接之際，內(nèi)力無限激蕩。

    降龍十八掌的千鈞之力，被太極拳消解在無形之中，正所謂以逸待勞，以柔克剛，太極兩儀，玄妙無窮！

    那人輕輕“喔？”了一聲，神情很是驚奇，似乎沒料到王臨風(fēng)能接下自己這一掌，于是掌心使出一股巧勁兒，將王臨風(fēng)的拳頭牢牢黏在手中。

    王臨風(fēng)想要撤手，卻怎么也擺脫不了那人掌心的黏勁兒，干脆順水推舟，再打出一層內(nèi)力。

    但那人武功根底雄渾綿厚，王臨風(fēng)的內(nèi)力如泥牛入海般瞬間消融。

    那人微微一笑，也順勢輸出一層內(nèi)力，其勢強勁，綿綿不斷。

    王臨風(fēng)無法擺脫那人的手掌，正如俎上魚rou般任人宰割，感到那人的內(nèi)力奔涌而來，心中悲嘆道：“我命休矣！”

    誰料，那人的內(nèi)力平緩寬厚，并無殺機，其內(nèi)力源源不斷輸入王臨風(fēng)的丹田，令王臨風(fēng)體內(nèi)暖烘烘的，感到十分舒服。

    王臨風(fēng)一下子愣住了，睜開眼睛看向那人，卻見傾盆大雨洗去了他臉上的污泥，一道道烏黑水跡沿著他下巴滾落，顯露出一張英氣勃勃的俊朗面容。

    那人的眼睛尤為明亮，直勾勾盯著王臨風(fēng)，說道：“你使的是太極拳法，你是武當派的什么人？”

    王臨風(fēng)大喜過望，說道：“終于有人認出我的武功了，我是武當派大弟子王臨風(fēng)！閣下又是哪位前輩？”

    那人微微一笑，收回右手，抱拳答道：“丐幫幫主尹東元?！?/br>
    王臨風(fēng)更是驚喜，回了個禮，說道：“原來是尹幫主，晚輩多有得罪?！?/br>
    丐幫幫主尹東元在江湖上聲名遠揚，據(jù)說此人武學(xué)天賦極高，年紀輕輕就將降龍十八掌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性子又豪爽隨和，朋友遍布天下，所以丐幫兄弟一致推選他為幫主。

    尹東元笑道：“方才幫中兄弟發(fā)了煙花信號，我還以為妖道現(xiàn)身，忙不迭趕將過來。怪我魯莽，一看到路上有個道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來就下了狠手，還請小道爺莫怪。”

    王臨風(fēng)忙道：“尹幫主，貴幫兄弟不知為何一口咬定我是妖道，我好冤枉，我……我先前可從沒來過丹鳳城啊。”他將酒樓中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語氣急切，臉上滿是委屈之情。

    尹東元神色爽朗，說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小道爺，別著急，隨我到路邊避雨罷。我這身行頭雖然不漂亮，但也不舍得淋雨呢?！?/br>
    王臨風(fēng)低頭看去，只見尹東元的衣衫前后綴滿各色補丁，雨水一淋，單薄衣衫濕漉漉貼在他的身體之上，勾勒出健壯的體型。

    丐幫雖然是叫花子結(jié)成的武林幫派，但近年來格外壯大興旺，幫內(nèi)多有富貴子弟。尹東元以丐幫幫主之尊，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但他還是謹遵幫規(guī)，過著清貧的乞丐生活，叫王臨風(fēng)心中好生佩服。

    兩人在街邊尋了一座涼亭避雨。

    尹東元一邊擰干衣擺，一邊說道：“小道爺，你初來乍到，有所不知，丹鳳城中近來確實出了一個妖道。據(jù)說，這妖道渾身血污，心口處還有一個大窟窿，逢人便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玄衣白發(fā)的瘋癲道士？’若是對方說沒有，他就擰斷那人的脖子，吸干血液，揚長而去?！?/br>
    王臨風(fēng)臉色一變！

    那“妖道”心口處開了個窟窿，還到處尋訪章碧津的下落，不是魔珠還能是誰？

    一瞬間，王臨風(fēng)腦中閃過千頭萬緒：既然魔珠還在尋找?guī)煾?，那就說明師父還沒有落到魔教手里，當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另外，魔珠在丹鳳城殺人吸血，一定是在修煉西域長生秘術(shù)，以他人精血來補充自己的損耗。

    魔教妖魔，當真毒辣！

    尹東元見王臨風(fēng)神色變幻，問道：“小道爺，你是不是認識這個妖道?。俊?/br>
    王臨風(fēng)稍作遲疑，說道：“那妖道名叫魔珠，是魔教四大天王之一。他與我武當派有深仇大恨，但此事是武當山上隱私，臨風(fēng)不便透露更多?！?/br>
    尹東元早已猜到那妖道或為魔教教徒，此時聽說妖道是西天王魔珠，他也不以為奇。

    但聽王臨風(fēng)說話遮遮掩掩，尹東元心里有些不快，說道：“你們武當派的家務(wù)事，外人自然管不得，但如今丹鳳城老百姓大受其害，天下人管天下事，我丐幫怎能置之不理？”

    王臨風(fēng)躬身下拜，恭恭敬敬說道：“尹幫主，不是我故意隱瞞，實在是事關(guān)重大，武當派之前途氣運皆系于此。我與諸位同門有約在先，決不能泄露門派機密，還求幫主體諒！”

    尹東元見他語氣真摯，心中不快立即煙消云散，忙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問了。但俗話說事宜從權(quán)，以后若是遇到緊要關(guān)頭，小道爺多透露一點線索，說不準就能扭轉(zhuǎn)乾坤。等到那時，你可不要再惜字如金了。”

    王臨風(fēng)笑道：“我不是榆木腦袋。靈活機變的道理，我還是能夠明白的。尹幫主，你方才說魔珠在丹鳳城內(nèi)殺人吸血，可有人親眼瞧見過他？”

    尹東元答道：“魔珠手下只留了一個活口，那是城南布莊家的姑娘。那天她和她爹爹去城外送貨，回家路上遇到魔珠。魔珠殺了她爹爹，又將她拖進林子里給jian污了。幸虧我丐幫兩個兄弟路過，正巧撞見魔珠要掐死那姑娘。兄弟立即點燃煙花，魔珠就被嚇跑了。那布莊姑娘將魔珠的形容言行記得清清楚楚，若非如此，我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何人搗鬼呢?！?/br>
    王臨風(fēng)說道：“那姑娘是否提過，魔珠身上有什么……有什么奇異之處？”

    尹東元先是搖了搖頭，接著想起什么，說道：“對了，那姑娘順口提過一句，魔珠的右腿內(nèi)側(cè)靠近膝蓋的地方，生了一顆圓滾滾的rou瘤。那瘤子腫脹充血，怦怦亂跳，猶似活物一般?！?/br>
    王臨風(fēng)心中一跳，肅聲說道：“尹幫主，那rou瘤就是魔珠的命門所在。日后與他相斗，十八般武器專往此處招呼便是?！?/br>
    尹東元點頭記下。

    這時，酒樓那群丐幫弟子都追了上來，看見幫主竟然與“妖道”站在亭子里避雨，還面對面說著悄悄話，眾人都駭?shù)媚康煽诖?，不知所措?/br>
    尹東元將眾弟子喚入亭內(nèi)，把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眾人這才知道王臨風(fēng)是友非敵。

    那酒樓伙計愧疚極了，說道：“原來這位道爺真的是武當派王臨風(fēng)，我方才大言不慚，還拿章爺爺開玩笑……我真該死！”說著，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其余丐幫弟子也都抱拳告罪。

    王臨風(fēng)忙道：“諸位兄弟古道熱腸，一心為民，除暴安良，實是俠者仁心。我穿著道袍，還到處打探玄衣瘋道士的下落，言行與魔珠相似。諸位認錯了人，也實屬常情，千萬不要介懷?！?/br>
    眾丐幫弟子見王臨風(fēng)性子和善，都露出感激神色。

    尹東元“嗨”了一聲，說道：“我們都是粗人，不懂得什么俠者仁心。老百姓不幫著老百姓，還有誰來幫呢？”

    他這句話，引得眾人紛紛稱是。

    眾丐幫弟子又力邀王臨風(fēng)回酒樓歇腳，王臨風(fēng)也不推辭，欣然跟隨他們回到酒樓。

    廚夫奔去開火做飯，趁這當口，王臨風(fēng)閑聊問道：“尹幫主是否長居在丹鳳城？”

    尹東元說道：“我是叫花子，四海流浪，處處為家。不過華山派要舉辦英雄大會，我收到了一張英雄帖，于是動身前往華山。本打算一路乞討，慢悠悠晃蕩過去，沒想到路過丹鳳城聽說妖道作祟，我擔(dān)心兄弟們應(yīng)付不來，就在此地耽擱了下來，到處搜尋妖道的行蹤。這幾日也是找紅了眼，才錯把好人當壞人?！?/br>
    王臨風(fēng)身邊盡是嚴守戒律的同門道人，從未見過尹東元這種瀟灑隨性的江湖人士，想象著隨心所欲、走南闖北的生活，不由得悠然神往，心中滿是憧憬之情……

    不一會兒，酒樓伙計送上熱騰騰的飯食。

    王臨風(fēng)吃的照樣是一碗素面，但這一回，面細湯清，香氣撲鼻，味道鮮美，回味無窮。

    酒樓伙計端給尹東元的飯食則極為粗放。

    只見幫主伙食用一只楊木扎的小桶裝著，桶里都是酒樓白日吃剩下的飯菜，其上又淋了幾大勺辣椒醬。

    尹東元往木桶里瞄了一眼，神色大為不快，說道：“這么一點點辣子，你們打發(fā)叫花子呢？”

    廳堂內(nèi)登時哄堂大笑，那伙計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提起飯桶奔回后廚。

    王臨風(fēng)則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你整天吃著剩飯，哪里來的開碑裂石大力氣？

    尹東元回過頭來，見王臨風(fēng)一臉震驚，哈哈笑道：“我是四川人，從小最愛吃辣子，寧可沒有飯吃，也不能沒有辣椒。做叫花子的還挑三揀四，難怪小道爺看不過去了?！?/br>
    王臨風(fēng)連連搖頭，說道：“不敢，不敢?！?/br>
    那伙計很快又提著木桶回來，這一次剩飯上淋了滿滿一層紅艷艷的辣椒醬。

    尹東元大喜，捧起木桶，以手抓飯，呼哧呼哧，吃得格外香甜。

    王臨風(fēng)也早就餓壞了，悶頭連吃三碗素面，肚里方才踏實。

    那伙計怕客人吃不飽，又送上一屜白白胖胖的蒸饅頭。

    王臨風(fēng)這時卻吃不下了，眼望窗外，雨幕連天，想到從前和師父朝昔相處，師徒情深，何其溫暖？如今師父失蹤，前途漫漫，過去回憶恍若隔世……

    王臨風(fēng)輕輕嘆了一口氣，滿面憂傷之色。

    尹東元已把一桶剩飯吃得干干凈凈，安靜坐在桌子對面，與王臨風(fēng)一起聽著窗外瀟瀟雨聲。

    過了一會兒，尹東元輕聲喚道：“小道爺？”

    王臨風(fēng)愁容不展，問道：“怎么了？”

    尹東元客客氣氣問道：“這一屜饅頭，你還吃不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