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帆
霧靄迷蒙,雨滴不斷從霧氣中滴落下來,打在草叢上。遠處高樓林立,被霧氣環(huán)繞,只露出幾塊墻面。斜雨紛飛,像細細密密的銀針飛速穿破空氣,向著宋清逼來。 宋清舉著傘走在上學的路上,她使勁把傘面往下壓,雨水刺在臉上冷得傷人。到學校后,她把傘撐在地上,雨水順著傘面滑下,在地上聚成幾灘小水洼。 她走進教室啪一聲把書包扔在收納箱上,拉開椅子徑直坐下去。低氣壓連好幾米外的同學都感受到了。 一道聲音從她耳邊戲謔地響起,“怎么了?誰大早上惹我們宋大小姐了?” 是她同桌岳棋。高高瘦瘦的少年被包裹在寬大的校服里,說話時胸膛一起一伏,生氣噴薄。他生了一雙桃花眼,像冬雪融化后的湖水般清澈無比,嫩綠的水草在湖底飄搖,可伸手去撈,怎么也夠不著。他眼尾微微地上翹,勾出一個撩人的弧度,鼻梁高挺,薄唇一抿,下頜線條就鋒利地顯現出來。此刻他大敞著校服,吊兒郎當地靠在椅背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桌上叩著,歪著頭問宋清。 宋清瞥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氣還挺大。跟哥說說怎么了?!痹榔逡膊簧鷼猓炊鴱囊伪成现逼鹕碜?,靠近她笑瞇瞇地問。 宋清低著頭整理自己的作業(yè),手指不斷撥弄作業(yè)本的一角。 “別氣了,今晚還去玩嗎?我們去濱江大道騎車怎么樣?”岳棋看她真的心情不太好,就正色地安慰她。 好幾個翻墻出去的夜晚,她坐在岳棋的摩托車后座,穿過人流奔騰的商業(yè)街,在濱江大道上飛馳,風從她耳邊呼嘯而過。岳棋的校服被吹得獵獵作響,風從下擺鉆進去,他像一艘股滿晚風而即將遠行的藍色帆船。 他們湊得很近,岳棋的頭都要挨到宋清的肩上了。 宋清還是不說話,一個勁兒地掰作業(yè)本那翹起的角。 “好了好了??茨?,跟作業(yè)本撒什么氣?!痹榔灏芽蓱z的作業(yè)本從宋清手里解救出來,又好好地放到自己的桌上抹平整,繼續(xù)哄她,“去吧去吧,還像之前一樣,你坐我后座上。我給你買了個頭盔,上面還有一個...額...那個...就你喜歡的那個玩偶,叫啥來著?” 其實他沒忘,只是想讓宋清開口跟他說話。 宋清心里浮現出可愛的雪莉玫小熊正憨態(tài)可掬地看著她,又復地想起這個人跟她那個討厭的媽一樣,沒記性,說多少次了也記不住名字。 她果不其然轉過頭瞪他一眼,“雪莉玫,跟你講多少次了。” “是是是,就是這個?!痹榔蹇此K于肯開口,桃花眼彎成兩個清透飽滿的月牙,連忙笑著答道。 “不去,今天多冷,再騎車你想凍死我?!彼吻鍝u頭。 “那...你要看看那個頭盔嗎?雪莉玫可是哥自己給你安上去的,頭盔可沒賣這個的。”岳棋想也是,今天太冷了,但頭盔做好了想讓她看看,看她笑起來露出兩個梨渦的樣子。 “那行?!彼吻蹇偹愦饝恕?/br> 岳棋笑逐顏開,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牽起她的衣袖,“對了...你和雪莉玫好像啊,都是毛絨絨的?!?/br> 宋清低頭看自己的衣服,米白色的衣服像小羊羔身上軟軟的絨毛,胸前有點幼稚地繡了一片銀河。 她也抿著嘴笑了,“我喜歡的嘛。” — 周圍的同學已經開始早讀了,詩句此起彼伏地響起,“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薄胺鍘n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br> 在這氣吞山河的詩意里,宋清一手拿著書,一手扯岳棋的袖子,“問你一個事。” “什么?”岳棋頭沒動,眼睛瞟向宋清這邊。 “就是...我有一個朋友,她...”宋清囁嚅地開口。 “你別無中生友,這個朋友就是你自己吧?”岳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哎呀不是...你聽不聽,不聽我不說了。”宋清被他拆穿,臉都有點紅了,惱怒地說。 岳棋看她的臉上飄起兩團粉紅色的云,也不再繼續(xù)調笑她,“我聽我聽,不是你。你那個朋友怎么了?” “我那個朋友最近和她...和她爸吵架了,吵得很厲害,她爸好像有點傷心?!?/br> “你和叔叔吵架啦?”岳棋轉過頭看她,有點吃驚,“你爸不是挺寵你的嗎,還能不理你???” “是...都說了不是我了!”宋清沉悶地點頭,又睜大眼睛反駁道。 “別管那些。大人都是這樣的,過幾天就好了。再不行你道...你讓你朋友道個歉不就好了?!痹榔逖劬α亮恋乜粗拔覀兘裉烊ル娡娉呛脝?,我給你抓好多娃娃?!?/br> 宋清有點猶豫,“可是如果...” “不是,這樣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啊?!?/br> “那好,今天從校門出去。”宋清眼珠一轉,決定了。 她的聲音小得要被鬧嚷的教室蓋過,可岳棋仍從嘈雜之中,分辨出了獨屬于她,清亮又略帶稚嫩的同意。 岳棋終于放下心來,專注地看課本。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庇腥说淖x書聲乘著風飄過來。 他想,也許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