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有些事情可能真是命中注定的,逃也逃不掉。以前章弘根本不信這種東西,現(xiàn)在卻覺得準確到可怕。也許周睿寧就是自己上輩子造的孽,他這輩子注定要和對方糾纏在一起,無處可逃。 就算張?zhí)熹脸龅闹饕庠僭趺从械览?、再怎么符合他的一貫作風,現(xiàn)在要他找個醫(yī)院把周睿寧丟下,章弘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 真正懊悔也好,暫時的良心發(fā)現(xiàn)也好,章弘已經(jīng)決定要照顧對方了。 “醒醒,睿,起來啦,咱們要去梯田咯?!?/br> 周睿寧一叫就醒了,直起身發(fā)了好久的呆,似乎才想起發(fā)生了什么,揉了揉眼睛光著腳就下了床,東張西望。 “穿這個?!闭潞氚炎蛱熨I的衣服給他,還有一雙鞋。 周睿寧立即接過來胡亂套。章弘收拾好后一看發(fā)現(xiàn)對方衣服竟然穿反了,便哭笑不得地幫著脫下重新穿。 “不急,把衣服穿好了,現(xiàn)在還早?!彼麆傉f,完就聽見周睿寧的肚子咕咕叫,只見對方立即捂住肚皮睜大眼睛看著他,不禁挑眉笑道:“餓啦?早餐在樓下。” 酒店的早餐就是面包加牛奶,直接現(xiàn)烤現(xiàn)熱,說不上什么新鮮。但周睿寧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牛奶喝得一滴不剩,幾乎要把盤子都舔干凈了。章弘發(fā)現(xiàn)他吃飯很安靜,除了動作有些遲緩外,完全看不出是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 “來,幫我拿著三腳架?!闭潞氚褨|西塞到周睿寧懷里,抓著對方的胳膊把它抱穩(wěn)了:“這個是等下固定相機的,拿好啦。” 從這里到龍脊梯田的大概二十分鐘的車程,章弘提早就租了一輛自駕車,一路迎著黎明前的黑暗在高速上飛馳。 天空漸漸由黑變成深藍,淡色的光在一點點侵蝕那些僅存的星星。 “那邊是東,一會兒咱們開上山,就可以看見太陽升起來了。”章弘指了指窗外,示意副駕駛座上的周睿寧去看。 周睿寧轉頭盯著那深不見底的星空看了一會兒,問:“和照片上的一樣嗎?” “是啊,都是芒種前后一個星期拍的,這時候呢,梯田灌滿了水,雜草都鏟干凈、田基都修整好了,最容易出好照片?!闭潞胼p聲說:“誒,你想不想今晚住山上?想的話咱們就找個農(nóng)家,酒店估計已經(jīng)訂滿了。” “都可以?!敝茴幮÷曊f。 山間霧氣很重,能見度很低,煙霧朦朧的感覺很美。章弘把車開上了盤山公路,按著導航向那一處開去。 “為什么沒有人?!敝茴幫蝗粏?。 “現(xiàn)在還早,而且咱們走的不是人多的旅游路線,是別人告訴我的好地方?!?/br> 章弘拍攝最忌諱人多和撞景,向來劍走偏鋒,這也是他經(jīng)常出好片的原因。 “能拍到那個房子嗎?!?/br> 章弘一頓,沒想到他還記得,隨即答道:“當然能了,一會兒找找?!?/br> 他把車開到一處空曠的平頂停下,從后座拿出兩件外套。 “外邊有點冷,把它披上?!?/br> 周睿寧接過來穿好,隨后抱著三腳架下了車,那樣子跟護一個孩子般小心翼翼,好像比章弘自己還心疼這些器材。 “來,扶穩(wěn)了?!闭潞肜∷母觳惭刂逼峦献撸瑫r不時回頭看一眼周睿寧,生怕對方一不小心跌落下去, 本來這種拍攝他自己就足以應付,從工作的角度說,多了周睿寧反倒分散了他的精力,與累贅無異,但他現(xiàn)在沒辦法把對方一個人丟在酒店里。 周睿寧一直安靜得很聽話。章弘說拿好三腳架,就緊緊的抱在懷里;章弘說扶穩(wěn)了,就用力抓著他的胳膊不放;章弘說要小心,就真的踩著他的腳印一步步往上爬。 有一瞬間章弘覺得對方是真記得他的,記得他們之間發(fā)生過的事,不然怎么會那么信任他。 “停,咱們到了?!?/br> 撥開樹葉,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的是一片灌水的梯田,田壩上亮晶晶的像鏡子一樣澄澈。天邊是一縷帶狀的魚肚白,還有幾抹日出的紅暈,霧色朦朧間如夢似幻。他們站在樹叢邊緣的坡頂,再往前幾步就是幾十米下的田地。 周睿寧看呆了,一愣一愣地望著眼前的美景,想往前邁步隨即被章弘一把拉住。 “站好了別動,前面危險?!闭潞攵诘溃プ≈茴幍氖肿寣Ψ椒鲎∫慌缘臉涓?,確認沒問題后才開始擺拍攝器材。 他把三腳架擺正,相機架好,回頭看周睿寧抱著樹干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那樣子似乎想走過來看他拍攝,卻又不敢違背剛才的命令。章弘看得心里一軟,伸出手輕聲道:“過來?!?/br> 周睿寧小心地靠過來,章弘讓他站在自己旁邊,打開了相機,指著上面各種設置道:“這個是調(diào)感光度的,咱們現(xiàn)在是逆光拍,大概就是這樣子?!?/br> 周睿寧看著章弘調(diào)了會兒相機,突然道:“你好厲害?!?/br> 和其他人諂媚的夸獎不同,他聲音很輕緩,語氣真誠,在自然地陳述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就像地球繞著太陽轉一樣。章弘聽得心里微顫,有股暖暖的東西,像眼前即將升起的朝霞一樣涌上來。 他轉頭看著周睿寧,突然湊過去親了親對方的臉,想說什么嗓子卻像被堵住了一樣,好半天才道:“站好別動,下面危險。” 空氣靜謐,只聽見林間蟲鳴鳥叫,章弘全神貫注地瞇起一只眼,另一只眼盯著鏡頭,不斷調(diào)整著相機參數(shù)和取景框,抓住日出的時機拍了一系列照片。 拍風景片是需要耐心的,有時用長鏡頭拍星軌章弘還要野外露營一整夜,這次拍日出已經(jīng)算輕松的。他大概維持了拍攝狀態(tài)二十分鐘,直到太陽完全升起,梯田水光粼粼,光線終于穩(wěn)定后才長舒一口氣。 章弘回過頭,只見周睿寧還站在原地,望著遠處的風景,臉上都出了一層汗。 “干嘛不擦汗?”章弘笑著刮了一下他臉:“滿臉都是?!?/br> 見他笑,周睿寧也跟著笑,似乎是不好意思地抹了抹汗。 “走,我們換個角度,不在這了?!闭潞氚严鄼C拿起來,卸了三腳架開始轉移位置。 他們沿著樹林邊緣走到正對著太陽的位置,章弘把相機重新架好,剛要開始拍攝周睿寧突然道: “房子在那?!?/br> 章弘回頭,只見他指的西北邊的一角望得出神,順著一看竟然看見了照片上的那個尖頂屋,紅色的屋頂在陽光的映襯下鍍了層金,比雜志上的更好看。 章弘當即調(diào)轉角度,把這一幕拍了下來。拍完后他發(fā)現(xiàn)周睿寧還算維持著向房子看的姿勢,逆著光的側影有種半剪影的效果,立即對著咔嚓一聲拍了下來。 “睿,過來看看?!?/br> 周睿寧不解地湊過來,看到自己在照片中一愣,然后立即用手捂著相機屏幕臉紅了。 “干嘛,照得不好看?”章弘覺得他的樣子有趣又可愛。 “怪怪的。”周睿寧小聲回答。 “哪里怪了,很好看。”章弘輕聲說,抓著他的手移開:“你看,把那個屋子也照進去了?!?/br> “我想去那里。”周睿寧指著遠處的屋子說。 “好,等我再這里再拍幾張。”章弘答應道。 正說著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拿起來一看是駱瑜。 “我去接個電話,你站在這別動,看好器材。” 周睿寧應了一聲,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靠在樹上看著遠處的房子。 章弘走進樹林里,看著閃爍的屏幕思考了一會兒,按下通話鍵。 “老公~你起床了沒?” “早起了,在拍日出呢?!?/br> “你在龍脊梯田呀?用手機拍幾張傳回來看看嘛,還有,我想吃桂林的馬蹄糕了?!?/br> “行,一會兒拍給你,馬蹄糕我等下轉轉看有沒有可以帶回去的?!?/br> “拍攝時小心點哦,回來我買這邊的巧克力給你吃?!瘪樿ぢ犐先バ那椴诲e,又黏著他聊了近十分鐘才戀戀不舍地結束通話。 章弘掛了電話后,看著地上斑駁的陽光發(fā)了會呆,然后才慢慢轉身回去。 他來到剛才的拍攝點,看見相機還完好無損地擺在那里,卻不見周睿寧的身影。 “睿,周睿寧?”他喊對著方的名字,得到的只有樹林里空蕩蕩的回音。 對方一直都很順從,剛才拍攝時即使熱了一臉汗都沒吭聲,他叫呆著不動就一定會乖乖站在原地才對,不可能自己走了。 章弘心慌起來,走到高地邊緣往下看,只見下面空蕩蕩的一片田地,雖然不算高,但摔死人綽綽有余。 “周睿寧……周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