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章弘和駱瑜的婚姻是在年底決定的。此時正值駱杰的公司生意遷往上海,他為女兒女婿親自敲定了婚禮時間,還為兩人在上海購置了一套婚房。 事實上,章弘認為要不是駱瑜態(tài)度那么堅定、對父母撒嬌死纏,駱杰也不會那么快就答應。自從上次他失蹤三個月后,直至現(xiàn)在駱杰看他的眼神都有種警惕的味道。 到了年底,他終于要離開這里了。 他跟周睿寧說的時候,對方一點也不驚訝,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婚禮應該在明年二月,過春節(jié)的時候?!?/br> “好啊,”章弘說話的時候周睿寧在用著他的電腦看電影,還抬起頭來笑了一下:“如果到時有空,一定參加?!?/br> 搬家的前一天晚上,兩人端著啤酒和吃的來到那個小小的陽臺,把報紙鋪在地上,吹著微涼的風,美其名曰送別酒。 “這里天氣還是這樣,都年底了還沒有點冬天的樣子?!闭潞腴_了啤酒,倒了一人一瓶。 “等再過幾天冷空氣就來了,不過那時你都已經(jīng)走了?!敝茴幗舆^來一飲而盡,過了一會兒又問:“你到上海后還是主要做攝影嗎?” “對,這種店還是在大城市比較有錢途,這里的店準備交給別人打理?!?/br> 這大半年來他讓駱瑜的小店起死回生,越做越大,自己也積累了一些錢。這些錢一部分作為他和駱瑜的共同財產(chǎn),另一部分用來炒股做個人融資。 章弘發(fā)現(xiàn)在他心底里,還是很抵觸這種婚姻的枷鎖關系。 “對了,咱倆都認識那么久了,我還沒給你拍過呢,要不要來一次?”章弘提議。 “算啦,不是說了么,我不上鏡。” “別啊,那用手機總可以吧?就算是留個紀念。”章弘說著掏出手機:“你啊,就從來沒有拍過照?!?/br> 周睿寧呆呆地望著他的鏡頭,然后似乎贊同地點點頭道:“也是,免得你以后記不得我長什么樣了,那多虧啊?!?/br> 章弘笑了:“說得跟再也不見似的。” “下次見面,如果我還沒得老年癡呆的話,可能還會認得你?!?/br> 章弘哈哈大笑:“怎么可能那么久?” “怎么不可能,”周睿寧用指節(jié)敲著酒瓶:“也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了……” 章弘沉默,心里的某一塊世界好像瞬間變暗了,周圍似乎也安靜下來,耳邊只聽見樹葉的沙沙聲。 “章弘,你早就知道的吧,”過了一會兒,周睿寧輕聲道:“我是喜歡你的?!?/br> 章弘看著他,只見周睿寧低著頭,手指輕輕一彈那酒瓶就倒了,滾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他怎么會不知道。 他在北京的那三個月,前前后后想了那么久,他們倆之間的那些事、周睿寧對自己怎么樣、還有回到這里后周睿寧的那個反應,再不知道他就是傻子了。 事到如今,他只能回答一聲:“知道?!?/br> “記得有一次我蚊帳壞了,咱們一起睡嗎?”周睿寧道:“那時你說夢話了。” “記得,你說你聽不清我說什么?!?/br> “我騙你的,”周睿寧笑了:“我聽見了,你不停地喊,我不是同性戀,我他媽怎么會喜歡男人。” 章弘表情有點僵硬,但周睿寧倒是很自然地另一瓶酒也開了,給兩人都倒上,遞給他一杯,道:“干了這杯?!?/br> 章弘接過,想說什么,但終究還是沒開口,一杯碰上去后便一飲而盡。 第二天駱瑜就和父親一起來了。原本父女倆還想叫搬家公司,但章弘說沒多少行李,便只好作罷。 章弘的行裝很簡單,最重的也就是那些攝影器材,其實自己一個人應付綽綽有余。 “咦,和你一起住的那個小伙子呢?”駱杰問。 “他今早有兼職,已經(jīng)去上班了?!?/br> “噢,這么拼啊?!瘪樈芨袊@了一句,而一旁的駱瑜瞥了一眼周睿寧那邊的房間,眼底有些疑慮。 收拾好后章弘便和父女兩離開了這里,推開門的時候駱杰還道: “你要走了,他也不來送送???” “咱們幾個兄弟一起吃了頓送別飯,反正以后還有機會見嘛,”章弘解釋道:“而且婚禮他應該會來?!?/br> “說的是,朋友啊,就該多多保持聯(lián)系?!?/br> 走到小區(qū)門口時,章弘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棟樓,一瞬間腦子里浮起那些初來乍到的畫面,還有一些無關緊要的、和周睿寧一起的瑣事,那些事情像細細密密的雨,落到皮膚、滲進血液,輕微得好像無關痛癢,卻實實在在地發(fā)生過。 章弘此時絕不會想到,下次他再來這里時的心情,比自己想象得要遭千倍萬倍。 ** 兩個月后,婚禮在上海郊外的一座公館舉辦,當日邀請了駱家不少親朋,章弘也請了自己在圈內(nèi)不少好友,當然也包括道上混的張?zhí)熹痢?/br> “新年快樂,今天這新郎裝真是人模狗樣啊你?!睆?zhí)熹烈簧蟻砭托χI諷道,還扯了扯他的領結(jié)。 “少來拆我臺,”章弘笑著給了他一拳:“你額頭上的刀疤給我遮好了啊,免得驚嚇到人民群眾?!?/br> “好好~新郎官?!睆?zhí)熹列S后突然道:“誒,你是不是在等周睿寧啊,他有事,來不了啦。” “你怎么知道?”章弘訝異。 “我前幾天剛經(jīng)過廣西,順道去那里看了一下,他還在教跆拳道呢,說有事走不開,來不了了。”張?zhí)熹恋馈?/br> “你閑著沒事去他那干嘛。” “順便去蹭個飯唄,還有地方免費住呢?!睆?zhí)熹翢o所謂地笑著回答。 “你這土匪德性什么時候改一改,???”章弘笑道。 整場婚禮順利、溫馨,眾人都稱贊二位新人般配無比,祝福百年好合。其實也就是那些老一套的程序,在章弘看來并無新意。 他心里除了身處主角的新奇,似乎沒有其他感覺了。 “恭喜弘哥,好久不見居然要結(jié)婚了,嫂子真漂亮。” “弘哥,造人計劃什么時候開始?我還等著認干兒子干女兒呢。” “居然有能把這家伙拴住的女人,駱小姐你本事可大了!” 章弘聽著這些套詞只能以笑回應。其實無所謂栓住或拴不住,只是時候到了,他也早有那方面的考慮,就這么水到渠成。 鬧騰的喝酒結(jié)束后,章弘一個人來到洗手間洗把臉,把渾身化妝品和食物的味道都驅(qū)散了點,看著鏡子里衣冠楚楚的自己,不禁把領結(jié)解了,將襯衣開了一顆扣子來透氣。 拿出手機,思考了一會兒,想到那個沒來婚禮的男人,章弘便撥了過去。 在他意料之中,響了很久都沒人接,章弘嘆了一口氣,把電話按掉,靠在墻邊拿出煙抽起來。 他聽著洗手間外人聲嘈雜、各種祝福齊飛,看著煙霧飄蕩,仿佛看到了他和周睿寧一起生活的日子,那些瑣碎、微妙、曖昧、漫不經(jīng)心的一切,在這客套的婚禮中突然顯得真實起來。 上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