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進行深度疏導，約克里給陳湫和沈藜單獨分配了一間醫(yī)療室，喬伊指導著沈藜熟悉了里面常用設(shè)備的cao作方式后，也離開了房間。

    留下他們兩個單獨呆在里面，食水由機器人運送，沒有任何人會去打擾他們。

    陳湫躺在房間里的病床上，臉上身上的血污已經(jīng)擦干凈了，但沈藜看見她時還是忍不住會想起在荒星上看到的她的樣子。

    臟兮兮的，臉上身上沾滿了塵土和鮮血，全混成了顏色糟糕的糊狀物，緞子似的黑發(fā)糾結(jié)在一起，臉色差得要命，完全沒了他曾經(jīng)見過的漂亮又嬌貴的貴族小姐的樣子。

    狼狽之極，像是只受傷后趴在暗處的豹子。

    那一刻他近乎是割裂的，他幾乎無法將眼前的人和記憶中那個漂亮的姑娘聯(lián)系在一起。他想起之前在陳湫身上看到的傷疤，不知道這三年里陳湫究竟經(jīng)歷了多少次這樣的危險，又受了多少的傷，才會將她打磨成那般堅韌的樣子。

    陳湫的精神力還在暴動，濤濤江水般充斥著整個房間。

    沈藜想不到她的精神力會這么強大，但好在他原本就擅長精神疏導，眼下還沒有超出他的控制范圍。

    銀白的鹿在床邊現(xiàn)出身形，輕薄的白霧從鹿角散開，將躁動不安的精神力慢慢聚攏、包裹，那些無形的東西竟然真的就這樣老老實實地跟著平靜了下來，沒有出現(xiàn)半點喬伊所說的抗拒的跡象。

    沈藜稍稍放下了點心，至少陳湫對他的感覺比對喬伊要親密些。

    精神過載的癥狀被逐漸平復，陳湫腦部的負擔減輕了，終于有了醒轉(zhuǎn)的跡象。

    病床上的人皺著眉哼了兩聲，嗓子是啞的，聽上去像是只長時間沒有進食的小動物。

    正好沈藜還沒想好要怎么向陳湫開口，連忙在她快睜眼的時候跑去給她接了杯水。

    然而端著杯子回來的時候他又發(fā)現(xiàn)，被目睹著走近的感覺也沒好到哪里去。

    陳湫其實還沒完全清醒，她只是下意識看著靠近自己的人影，但這已經(jīng)讓沈藜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將杯子遞給陳湫，縮回手，局促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沒有開口的跡象，只能硬著頭皮喊了她一聲：“陳湫。”

    陳湫慢慢喝著杯子里的溫水：“嗯？”

    “你出現(xiàn)結(jié)合熱了。”

    陳湫放下杯子，看著他：“嗯?！?/br>
    沈藜看了她一眼，摸不清她是個什么態(tài)度，便只能一板一眼解釋道：“是之前長期壓抑后，突然爆發(fā)出來，醫(yī)生說用抑制劑不管用，必須……深度疏導?！?/br>
    陳湫其實直到現(xiàn)在才完全醒過來，她茫然地將從實驗基地逃出后的記憶扒拉出來，零零碎碎地看了一遍，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由于精神過載，她之前雖然陷入了昏迷，但其實對周圍的信息還處于被動接收的狀態(tài)，幾乎將喬伊的話以及其他隊友的討論聽了一清二楚，這才在半夜的時候強行做出回應，阻止他們?nèi)嬄涞牡攸c尋找緊急抑制劑。

    現(xiàn)在前后聯(lián)系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沈藜的意思。

    “哦，這樣啊，”她有心作弄，便還是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所以？”

    沈藜急了，他心道磨磨蹭蹭不如一刀斬來得痛快。他咬咬牙，心一橫，索性將自己那些小心思混著擔憂愧疚心疼等諸般情緒盡數(shù)倒出來，混成了一鍋不知什么味道的大雜燴：“所以……可以讓我來嗎？”

    他的心臟隨著這句話的出口被整個兒提溜到了半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著一句來自他人的宣判。

    但握著鍘刀的人卻沒有這樣緊張迫切的心情。精神過載在沈藜的幫助下被解決了，陳湫重新掌控了圖景，優(yōu)越的自控力讓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一個爆發(fā)了結(jié)合熱的哨兵。

    她說：“你知道深度疏導意味著什么，對吧？”

    精神標記，沈藜點點頭。而且在他們這樣高契合度的特殊人種之間，精神標記一旦完成，就幾乎不可能解除了。

    “之前你那么抗拒，現(xiàn)在怎么又愿意了？”陳湫挑起眉毛，漂亮的眼睛里含著幾分審視。

    沈藜眼神閃了閃：“我之前……”

    “想好了再說?！标愪械?，“深度疏導不需要太高的契合度，我大可以之后打了抑制劑慢慢找，總能遇到合心意的。”

    也就是說，如果這次的答案不能讓陳湫滿意，那他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他那時拒絕標記，是不想讓陳湫和一個她不喜歡的人結(jié)為伴侶，即便那個人是自己。

    但即便嘴上說著不要標記，心里想著只要能看著她就好，時間長了，身體卻還是會違背自身意志地想要靠近，想要觸碰，想要占有。

    甚至慢慢地，原本堅定的想法也開始動搖。

    他不再滿足于遠觀，開始了接近。

    卑劣地想要一個被自己背叛過的人重新愛上自己。

    陳湫的問題就像是將他剖開了，逼著他將那些不知羞恥的妄想暴露在陽光下。

    是陽謀，但也無與倫比地有效。

    她成功將他逼到了絕路上，而眼前只垂下了一根隨風晃蕩的稻草。

    沈藜在這時候反而平靜了下來，他笑了笑，說：“因為我喜歡你，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你和別人結(jié)為伴侶，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br>
    然而陳湫沒有露出他想象中的譏嘲或是憤怒的神色，她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意外，又像是釋然，她靜靜地看著他，關(guān)于往事的推測在沈藜表明態(tài)度后得到了印證，她竟然有一絲輕松的感覺。

    原來他真的沒有騙過我。

    但她又不想讓這個小騙子這么輕易就得到解脫，不動聲色道：“你喜歡我我就要接受你？那要是有十個、一百個人喜歡我呢，我要一一接受他們嗎？”

    沈藜一頓，說不出是痛苦還是絕望，他只木然地聽完，然后點點頭說：“我明白了?！?/br>
    說完近乎狼狽地轉(zhuǎn)身，落荒而逃。

    然而不想沒走多遠就被叫住了：“你去哪？”

    沈藜茫然回頭，只見陳湫從床上坐起來，看著他：“我可還在結(jié)合熱期間內(nèi)呢?！?/br>
    “你不是說……”他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急切地朝床邊走了兩步，又期期艾艾地頓住，等著陳湫肯定他未出口的詢問。

    但陳湫又不說話了。

    他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嗎？”

    陳湫一笑：“你再這么磨磨蹭蹭的，我就去找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