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師叔的那些事
我是個跛子,人稱跛子周,左腿永遠都比右腿短了一截,天生畸形,據(jù)我的師傅說,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被親生父母扔在海邊,等漲潮的時候就能神不知鬼不覺被淹死。 正好我?guī)煾等眰€幫他做木工的學徒,見我臉色發(fā)青的在沙地里哭鬧著,一時心軟就把我這個跛子救了下來,她還有個徒弟,也就是我?guī)熜郑徊贿^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爛人,從小就沒少折磨我,奚落我,但師兄只要不把我打死,師傅永遠都是睜一只眼閉只眼,可能她連眼睛都沒有,有一次我臉上被打的青紫,都是血斑,她只是淡淡的叮囑我一句:不要調皮。 我偷偷抹著眼淚,我一個跛子,皮的起來嗎? 我還懷疑師兄其實是她的私生子,雖然她從來沒有承認過,因為師傅對他總是比我好,我吃的穿的都是師兄剩下的。 師傅在江湖上有個名號叫千機變,說白了也就是個木工,只是做出來的東西能殺人,好多人都找?guī)煾蒂I機關暗器,師傅賺了不少錢,但從來都沒給我買一件新衣裳。 看著師兄每年都有新衣裳,我有點嫉妒,還很委屈。 師兄只會得意洋洋的奚落我:你一個跛子穿這么好看作甚,哪個女子眼瞎會娶你? 不過師傅死得早,我自然也沒壓抑多久,師兄繼承了師傅的名號,也叫千機變,我挺不理解的,他其實根本不會打造機關,但讓他雕個小木馬給孩童玩玩還是可以的。 若是師傅能親眼見著師兄糟蹋了她的名號得多好啊,我有點遺憾,為此常常暗自嘆氣,但我至少不會嫉妒師兄了,看開之后,我反而靜下心來,潛心研究師傅留下的機關。 直到有一天,一個男子背著一把破舊的鐵刀出現(xiàn)了,他找到師兄,請師兄為他打造一把暗器,機關嵌在玉扳指里,比頭發(fā)絲還細,卻比劍更鋒利,必要時候能夠殺人于無形。 我躲在師兄的身后偷偷打量著他,他不過二十來歲,衣著普通,連個像樣的玉佩也沒有,但長相十分出眾,寬肩窄腰,輪廓分明的臉上一雙褐眸明亮有神,神采中除了意氣風發(fā)的傲氣,還有淡淡的譏諷,他似乎也知道師兄是個廢物。 這個是個狂妄自大的男人,我不明白,他既然瞧不起師兄,為什么還要來找他。 師兄本不想接這個活,可他開出的價格實在太誘人,師兄庸碌還貪財,看見那一沓銀票,他想也沒想便一口答應下來。 男子離去的時候,臉上的諷意更深,卻只留下一句:靜候佳音。 我先前就已說過,師兄只會雕木馬,他連暗器的竅門都沒有弄明白過,更別說做出那男子想要的暗器,師兄的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精神也愈發(fā)萎靡,三個月后我見著他的時候,他整個人像是被冬日的雪凍僵了,目光呆滯,抱住師傅的靈位,哭哭啼啼,念叨著他要死了,要死了。 我納悶,既然做不出來,把銀子退給那人不就成了嗎?怎么還會死? 師兄用鐵棍掄在我身上,邊打邊罵,鼻涕眼淚都噴了出來:你個蠢貨瘸子!知道他是誰嗎?他是蕭月疏!殺了武林盟主的那個蕭月疏!他怎么可能會放過我!我要死啦!要死啦! 我怎會不知道蕭月疏,沒少從那些女子嘴里聽到這個名字,不過他殺了武林盟主我還是第一次知道,看那些女人愛慕的神情,還以為他又是江湖上新出的狐媚子。 蕭月疏第二次來的時候,師兄瘦的不成人形,面黃肌瘦,整日神神叨叨,聽見蕭月疏的名字就躲到了床底下,我怎么喚都不出來,只得扯了謊,說師兄害了病,不能出來見客。 蕭月疏只是冷冷的嗯了一聲,抿著茶并未多言,卻沒有起身離去的打算。 這屋子里還有個女客人,是師兄的情人,奉安的鉤花娘子,是個整日混跡在男人堆里的女人,沒了錢才會往師兄這跑,哄得他自掏腰包,她又拿去哄騙別的男人。 這日因著蕭月疏的到來,她連師兄的面也沒見到,但她看見了蕭月疏,眼睛放光,跟惡狼看見羊的表情一模一樣。 這個女人放蕩的很,生的倒是標致嬌媚,整日穿只穿著肚兜和褻裙,外面披著薄薄的輕紗,rufang高高聳起,腰如細柳,坐著的時候也翹著一條腿,露出大腿上雪白細滑的肌膚,生怕誰少看了她一塊rou似的。 這蕭月疏果然是個狐媚子,不折不扣的人形春藥,自打他進來以后,鉤花娘子的眼睛就黏在了蕭月疏身上,幾杯酒下肚后,臉色的脂色漸深,yin心yuhuo燒的厲害,整個人在凳子上輕輕扭著,她舔著酒杯,仿佛在舔蕭月疏的臉,連rutou也隔著肚兜凸了起來。 蕭月疏似乎也察覺她的yin穢目光,眉頭一擰,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眼神像把刀子,起身便走,這對鉤花娘子可不是刀子,而是強效春藥,她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全身更是燥熱的慌,直接跑到師兄的房里,連自己的衣服都來不及脫去,拔了他的褲子便干起來,師兄本就對鉤花娘子有情,見她如此熱情,自己也迅速的硬了起來,兩個人好似進入了無人之境,忘記了世上的一切,在地上顛鸞倒鳳,高聲yin叫。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也看不下去,好心的替他們掩上房門。 第二日師兄便死了,整個人被砍成三截,頭,身體,和腰腹以下。整個房里都是腥臭的血,還有鉤花娘子,赤裸著身子死在了地上,胸前有個大窟窿,眼睛恐怖的睜到了最大,跟骷髏的眼洞沒什么區(qū)別,我見著這一幕的時候被活活嚇了一跳。 沒想到,這個女人死的時候竟如此丑陋,哪還有一點風流多情的樣子。 他們都死在了蕭月疏的手上,今早蕭月疏來看暗器,卻發(fā)現(xiàn)師兄根本什么都沒有造出來,一怒之下便殺了他和他的情人。 若是殺了師兄是怒不可遏,但殺了鉤花娘子就是實打實的遷怒了。 不少江湖人背地里都在討伐他,但也只是嘴上討伐,誰敢去找他的麻煩。 可大家都說我?guī)熜植荒苓@么白死了,讓我得為他報仇,我其實不太想去報仇的,我又不會武功,只會造些暗器機關,去了也只是送死。 可是不去吧,那些人又來討伐我,說我忘恩負義,冷血無情。 我實在被他們煩的不行,只好收拾了包袱,去找蕭月疏算賬。 我找了他一年,親眼看見蕭月疏殺人的時候是多么干凈利落,刀法如電,一刀揮出,刀光起,漫天血雨,那人便已身首異處,。 我可不想死,我要活著,傻子才會想要去找蕭月疏報仇。 不過,幾個月后,蕭月疏便消失了,我暗自歡喜,也找個一個安靜的山頭過著隱居的日子,整日與鳥獸為伴,練就了一手可隨意召喚群鳥的本領。 其實這也沒什么好顯擺的,就是覺得自己有這個本事,應該找個徒弟好好傳授下去。 十一年后,我第一次出谷,在偏僻的小鎮(zhèn)上就遇上了蕭月疏。 天下著蒙蒙細雨,四周氤氳混沌,他撐著一把油紙傘,身上沒有了那把破刀,灰撲撲的衣衫老舊普通,身形仍是挺拔如初,他的氣息愈發(fā)沉穩(wěn),也比年輕的時候更加喜怒不形于色,走在人群中跟個普通人沒什么差別。 唯一與旁人不同的是,他路過泥濘的石板地,靴子仍是不染塵埃,走路不帶一點兒聲音,手中提著一個食盒,一路往荒郊野外而去。 我其實跟所有人一樣,除了對他懼怕之外,對蕭月疏充滿了好奇,他這十一年里到底去了哪?很多人都說他和一個女子成親了,但誰都猜不到那女子是誰。 我也挺想看看那女子長什么樣,這十一年我除了能控制鳥類,吐納屏息也不在話下,加之身形矮小,很容易隱藏在草叢里而不被蕭月疏發(fā)現(xiàn)。 但是,蕭月疏沒我想象的那么好糊弄,他轉過身來那一剎那,我就知道自己完了,他慢慢移動著眼前的油紙傘,露出傘下冷漠寡情的褐眸,淡淡道:“你為何跟著我?” “你殺了我?guī)熜?!”我情急之下,口不擇言,說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撞死在他面前。 “你師兄?”他的眸子更冷,扯動嘴角,緩緩道,“殺的人太多,你師兄是誰?” “千機變?!蔽易齑筋澏吨f了出來,看著他的眸子,瞳孔里的冷意仿佛要沒入我的血液之中,我的骨頭不禁僵硬,甚至連和他對視的勇氣也沒有。 他道:“千機變該死,還想糊弄我,至于你……” 對上這個男人,我還有什么勝算,就是他手中沒有刀,可我仍不是他的對手,不由低下頭,等著死亡到來。 “今日我要去見她,實在不宜沾上血腥,饒你一條狗命?!?/br> 我萬分想不到蕭月疏竟然如此輕易的放過了我,只是我被他點住了xue道,全身被扒光的扔在草叢里。 他看著我畸形的腿時,冷漠的瞳孔流露出一絲驚訝,隨后復于嘲諷。 但我卻沒有一絲羞恥和難堪,巴不得惡心死他,只可惜他看了一眼便匆匆離去。 此時正值秋季,山林里的寒意逼人,又下著雨,雨滴落在我的身上無疑于掉進了冰窖里,苦不堪言。 這時,旁邊的灌木叢中傳來一陣沙沙響,一個十歲的女孩從樹洞里鉆了出來,斜挎著一個鼓囊囊的包袱,她頭頂都是臟兮兮的樹葉,身上也糊滿了爛泥,但看得出來仍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皮膚白凈,纖細嬌柔,美得像是精致易碎的人偶瓷器。 她的眼睛更好看,瞳孔的色澤清澈明亮,像黑曜石在雨幕中閃爍著星光。 只是她是個瞎子,根本瞧不見我,撿起地上的木棍,慢悠悠的爬起來,準備離開。 我趕緊出聲,叫住了她:“喂!等等!救救我!” 她停了下來,轉過身,沖我所在的地方迷糊的看著我:“你怎么啦?” “我被人點住xue道動不了,你幫幫我吧,我這有糖吃!”我誘哄道。 她朝我這走來,在我身邊蹲了下來,她可能是想摸摸我是否真如所說的那樣動不了,卻碰到我赤裸冰涼的皮膚。 她一下子就縮回手,不好意思的撓頭:“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沒穿衣服?!?/br> “我的衣服被人扒走了!”我萎靡不振,嘆了口氣。 她也跟著嘆了口氣,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搭在了我的身上:“我不會解xue,我去找我的師傅來。” 她拄著木棍,朝著蕭月疏離開的方向而去。 沒過多久,小姑娘牽著一個女子過來了,女子苗條高挑,臉色蒼白,嘴唇隱隱發(fā)青,更倒霉的是,蕭月疏竟更在她們的后面,他毫不意外的看著我,目光里的危險呼之欲出。 女子咳嗽著,看了我一眼,說道:“就是這個人嗎?” “是的,師傅?!毙」媚稂c點頭,甩了甩她師傅的胳膊,“這天這么冷,他呆在這會凍死的,師傅你救救他吧。” 她掀開我身上的外套時,我那條畸形,短小,彎曲的腿毫不遮掩的暴露在她的面前,我頭一次覺得羞恥,臉色漲的紫紅,我雙目緊閉,我想死,當時真的不想活了,我雖然殘疾,還相貌丑陋,但我卻不希望這樣被一個陌生女子赤裸裸的看著,自尊仿佛被人踩到了腳底。 更何況這個女子不討厭,她的手指很暖,輕柔的解開我的xue道,我覺得我的心尖兒似乎也被她輕輕撫了一下,麻酥酥的,還想再被她摸一下。 但女子似乎也不擅長解xue,因為我還依舊不能動彈,她朝蕭月疏的的位置瞪了一眼,然后打橫抱起了我:“你的經(jīng)脈被內力摧過,需要好好調養(yǎng),這段日子,你就暫住在谷里面?!?/br> 難怪蕭月疏點我xue道的時候,我渾身都疼,這個男人三十多歲了還是依舊惡毒。 接著女子對小姑娘說道:“讓你背書,你卻跑出去玩,今日罰站兩個時辰,兩個月之內把的果部全部背下來?!?/br> 小姑娘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 蕭月疏走到她旁邊,溫柔的低下頭,揉她的腦袋,又把她抱起來,在她的臉頰兩邊各親了一次。 我瞧著這一幕,震驚的說道:“那個小姑娘是蕭月疏的女兒?” 女子冷淡的說道:”不是,蕭月疏是我?guī)煹??!?/br> 難怪兩個人看起來都一樣的冷冰冰。 蕭月疏抱著她走在我們的身后:“阿音別傷心,師叔給你買了你最喜歡吃的糕點,咱們回去吃了糕點再罰站。” “可是還要背書。”小姑娘委屈不已,摟著蕭月疏的脖頸嘆氣。 “誰讓阿音不乖,知道師叔今天要來看你,還跑出去瘋玩?!彼吐曊f道,用臉蹭著小姑娘的頭頂,目光里滿是溢的出水的溫柔。 “我沒玩,師傅說樹洞里面養(yǎng)著千年靈芝,最近師傅身體不好,我把它挖出來給師傅吃?!彼洁熘?/br> 抱著我的手臂倏然一緊,頭頂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氣聲。 “我的阿音懂事了,也知道心疼人了?!彼⑽⑿Φ溃叭羰菐熓宀×?,不知道阿音會不會這般悉心待我?!?/br> “當然了!”小姑娘用力的點點頭。 “那阿音別騙師叔哦,男人若是受了欺騙,是不會放過那個人的?!彼胧峭{,半是玩笑的說道。 “不騙人不騙人。”小姑娘糯聲糯氣的說道。 “那師叔晚上陪阿音背書?!笔捲率铦M意的點頭,繼續(xù)說道。 小姑娘垮下一張漂亮的臉,偷偷看了她的師傅一眼,又是委屈的“嗯”了一聲。 但她的師傅卻開口道:“阿音,你還小,晚上不必熬夜背書,正常歇息便好?!?/br> 小姑娘喜出望外,開心的笑起來:“謝謝師傅!” 蕭月疏卻瞇著眼,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的師姐,眸里的情緒深得猶如無底深洞,往日的倨傲,意氣風發(fā)的表情更是再也找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