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阻。

    我們輕易地踏出了平生樓的地界。葉南歌抓著我的手在漆黑的森林里游刃有余地穿梭著，他的脈搏跳得極快，急促的吐息音聲聲入耳。我料想是他興奮過頭，便回扣住了他的手腕。葉南歌剎時呼吸一滯，更加緊了足下的動作。擦身而生的風(fēng)呼呼，吹得我不得不瞇起了眼。

    走了許久，才有煌煌燈火穿透層層枝葉滲入我的眼眸。葉南歌在前邊折去攔路的橫枝，亮光隨著我們的前進(jìn)更甚了幾分，我沒來由地緊張起來，死死攥住葉南歌的手。

    “到了?！?/br>
    熙攘的喧鬧聲忽地清晰起來。

    眼前所現(xiàn)，是千盞燈火照映著夜幕碧云，星布珠懸，皎如白日。耳邊所聞，是鳳簫聲動，笙歌徹曉，歡聲笑語不絕。

    塵煙熙攘的人間，洋溢著勃勃生機(jī)，可對于我來說卻恍若隔世。我手足無措地站在人行往來的街道口，凝望著這陌生而又瑰麗的浮世。

    它誘惑著我踏進(jìn)去，萬劫不復(fù)。

    葉南歌如脫韁野馬似的往前跑了好一陣才發(fā)現(xiàn)我沒跟上來，不得不硬生生轉(zhuǎn)了個彎跑回我的面前，壓低了聲音說道：“沒事，鎮(zhèn)上的人都不知曉平生樓就在此處。”

    我掩飾住自己的慌亂，搶先走在前邊：“去那兒逛逛吧?！?/br>
    “那兒？那不是……狡童！小心！”

    我只顧悶頭疾行，心慌神亂的哪兒還注意到前面叫賣的小販，葉南歌出言提醒時我已收不住腳，狠狠地撞上了他。

    “我去！”那小販一個趔趄，險些穩(wěn)不住身形。他緊抓著身邊高上一個頭的竹竿，不滿地回頭沖我罵道，“不長眼睛啊？”

    “對……不起。”我揉了揉發(fā)燙的鼻子，避著小販犀利的目光。

    葉南歌上前將我擋在他的身后：“是家弟莽撞了。不過這夜市人多熱鬧，偶爾磕磕碰碰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若不嫌棄，我多買幾根糖葫蘆給小兄弟賠罪，如何？”

    “停，這位藏劍爺，你別抬舉我?！蹦切∝渾问执反费?，“十文一串?！?/br>
    紅彤彤的山楂球裹著晶瑩剔透的糖殼，葉南歌在我身邊左右手各拿一串吃得不亦樂乎，糖水沾在他手上亦不自知，和方才言行得體的公子模樣天差地別，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別在意那個小販了?！比~南歌見我不動，咀著山楂含糊不清道，“市井小民，不足道哉?！?/br>
    青石板的小路上，葉南歌與我逆著人流而行。

    “沒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舊人而已?！蔽医忉尩?，“從前我在的幫派窮，只有高級弟子每月能領(lǐng)點銀子，用于傷藥的購買和武器的維修，能盈余下來的少之又少。我?guī)熜謹(jǐn)€了幾個月才湊齊了買一串糖葫蘆的錢，只可惜當(dāng)時我剛換了牙，難受得不行，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粗鴰煹芤豢谝粋€，歡快地嚼出糖殼脆裂的聲音，而我只能在一旁巴巴地嗅著山楂的酸甜味，心里別提多委屈了，氣得連著三日都沒理會他們……但真奇怪?！?/br>
    “嗯？”

    “我曾經(jīng)那么想嘗嘗它的味道?？伤F(xiàn)在就在我的面前，我卻怎么也提不起興趣來了。”

    “莫非……這就是師姐們所謂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葉南歌聽完沉思稍許，猛地抽走了我手中的糖葫蘆，“那你就別得到了，這根給我吃吧?！?/br>
    我抽著嘴角，萬萬沒想到偶有興致與葉南歌傾訴，竟換來這種結(jié)果。于是我不再繼續(xù)這個問題，轉(zhuǎn)而問他：“我們?nèi)ツ膬?？人們都跑去反方向看煙火了?！?/br>
    葉南歌迅速干完從我手中奪取的那根糖葫蘆，掏出絲巾抹了抹嘴：“他們傻唄，真正上好的觀景地恐怕只有我知道了。”

    說罷，他昂首挺胸地領(lǐng)著我向著人煙罕至的高崖攀去。那倒的確是個好去處，以它的陡峭，連我們兩個練武之人都爬得氣喘吁吁，更別提普通的老百姓了。我們雙雙累倒在冰涼的巖石上，恰逢尖銳的破空聲響起，煙花也在此刻升入空中。

    無數(shù)天花在月中綻開，轉(zhuǎn)瞬又墮地驚得星彩四散，飛旋于下空作響陣陣雨聲來。

    低沉的呼嘯聲震動著這片大地。

    它們真美，卻又那么的脆弱；明知將死，卻又如此義無反顧。我直起了身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接連而起的火樹銀花。進(jìn)入尾聲后，數(shù)朵煙花齊齊升空，幾近將黑夜染成了白晝。我下意識地瞇眼，嘴唇卻貼上什么柔軟的東西。

    待煙花燃盡，再不留一絲痕跡，我才借著暗沉的月光看見葉南歌雙手撐在我的兩側(cè)，俯身將自己的唇置于我之上。他沒有再進(jìn)一步的動作，只單純地保持這個姿勢。我沒有反抗。因為意外的，我竟不排斥他的接觸。于是我張開嘴，用舌頭去舔他的唇縫。豈料葉南歌竟渾身一顫，受驚般往后一撤，面色赧紅不已。他捂著臉哆哆嗦嗦地開口：“我……你……”

    “下次多來找我玩玩吧?！?/br>
    “……誒？”

    我爬過去撥開他捂著臉的手，再次將唇貼了過去，他的嘴上有股甜膩的糖味，令我不由多舔了幾口。葉南歌先是掙扎得厲害，被我咬了幾下后便就不再做些徒勞無用的動作，反而遲疑地用手擁上我的肩膀。

    “反悔了？”

    我拉開了些許距離，看著葉南歌在我身下嬌羞得像一個小媳婦。他捏著我的手臂搖頭：“怎么會！……我回去就去求爹親……讓他們放過你?！?/br>
    “好啊?！蔽倚α似饋?，“去看盡天下萬般風(fēng)景，去吃盡天下千種美食。我們呀，要把這世間看盡?！?/br>
    葉南歌的手緩緩下移，與我十指相扣。他用鄭重且堅定的語氣與我說道：“好?！?/br>
    真令人心馳神往，差點連我自己都要被騙了過去。

    只可惜，我很清醒，無法沉溺于美夢的泥潭。

    我不過在利用葉南歌罷了，利用他的天真與無知，來作為我齷齪骯臟念想的宣泄口，慰藉這顆癲狂躁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