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fèi)祎服用五石散之后，記憶紊亂，性格越來越暴躁，常常像是困獸一般在屋子里四處亂轉(zhuǎn)，看什么都覺得心中不爽。他在屋子里砸完東西，又到外面去瘋跑，狠狠地把臉埋在雪地里，四娘慌亂地將他拉起來，看他凍紅的臉和手，又心疼又著急。

    和meimei與梅堯棠重逢的第二日，梅堯棠給了他一些五石散。費(fèi)祎使用了一段時間，似乎對這東西上了癮，發(fā)作時甚至還自己用尖銳的石頭傷害自己。四娘阻攔他的時候也被他用刀割傷，房子里不再有刀，也不再有任何鋒利的東西，為了防止費(fèi)祎打碎了碗用碎片割傷自己，四娘甚至將碗都換成了木碗。

    費(fèi)祎平靜下來后就宛如被抽掉了所有的魂魄，呆滯得像是塊毫無生息的老樹根。四娘見他這般，痛心難當(dāng)，不知為何會變成這樣。四娘只是覺得自己很不甘心，為什么他找到費(fèi)祎的時候，費(fèi)祎就忘記了他，為什么他就不再屬于自己？

    費(fèi)祎開始整天地發(fā)作頭風(fēng)，病怏怏的。他那副樣子，像是受盡了極大的委屈，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嗚咽，抓著四娘的手腕，攥得細(xì)嫩的肌膚一圈青腫。

    四娘仍舊是每日細(xì)心地給他擦身，喂藥，給他熬制湯藥，卻不敢再多和費(fèi)祎有太多的接觸。他知道只要再多看費(fèi)祎一眼，自己就會再次淪陷，在他的面前更加伏低做小，毫無尊嚴(yán)可言。

    偶爾，他會在屋外靜靜地站立。

    很多很多之前的事情，就好像走馬燈一樣再次在他的眼前浮現(xiàn)。四娘下了一趟雪山，雪山下，刺薔薇已經(jīng)開了滿山，他化成原型，在薔薇叢里瘋跑，摘下一大堆開得正艷的鮮花，一片一片地數(shù)著花瓣。

    “他愛我……他不愛我……”

    如果數(shù)到最后是“不愛我”，四娘就會重數(shù)，數(shù)很久很久，數(shù)得身下都堆滿了花瓣。太陽曬著鮮花，香噴噴的，引來很多的蜜蜂，甚至還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酒香，四娘被太陽曬得醺醺的，像是喝了酒，在花瓣中打個滾兒就睡著了。

    醒來之后，他會摘下最漂亮的花朵回到雪山，插在破舊的陶瓶里，滿室都是淡淡的花香。對于費(fèi)祎能不能恢復(fù)記憶，他已經(jīng)不敢再奢望好的結(jié)果，他只是想要躲著費(fèi)祎，不想要自己再那么難堪。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為什么忘了他，為什么小一不愛他。

    時間，慢慢地逝去。雪山上飄落的雪花從未停歇。

    費(fèi)祎有時候，心中會隱隱地泛出刺痛。

    看見身邊一直陪伴著自己的美人露出落寞的表情，就像是遺失了珍貴的東西，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靠近，又控制不住自己去傷害美人。但他實(shí)在是想不起來，他想要把美人留在自己的身邊，可美人又時不時地想要躲著他。

    一定是自己忘記了什么，可是他到底忘記了什么？

    記憶全都是碎片一樣的東西，拼不起來。

    熏藥的香爐里，藥物換了又換。費(fèi)祎的記憶也時好時壞。

    記憶里的美人笑得嬌媚妖嬈，穿著大紅色的羅裙，似有若無地做出媚態(tài)，有意無意地勾引自己。美人長得漂亮，可男人該有的一項未少，他被美人勾引，騎在美人的jiba上，或者跪在床上像只母狗一樣挨cao，在浴池里、秋千上都曾和美人毫無廉恥地歡愛過，甚至還在草地上毫無遮攔地和美人化身成的白狐貍獸交，美人一聲一聲地叫著他的名字：“小一……”

    但為什么，美人要?dú)⒌羲?/br>
    既然要?dú)⒌羲瑸槭裁从忠獛е约核奖迹?/br>
    費(fèi)祎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趁著四娘不在，他偷偷地跑出去，在外面一圈又一圈地瘋跑，跑累了，一頭栽倒在大雪之中，身邊都是冰冷的雪花，冷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臉頰上，很快又化成了水。

    他不知道在雪地里躺了多久，他感覺自己像是很累的樣子，想要好好地睡一覺，竟在冰天雪地之下睡著了。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睡夢之間，身體已經(jīng)快要凍僵，雪花慢慢地蓋住了他，似乎就要湮滅在大雪之間。

    當(dāng)他感覺自己也即將變成雪時，似乎聽見了腦海深處的一聲呼喚。

    是四娘，他朝著自己跑過來，綽約的紅色身姿站在他的面前，笑彎了一雙嫵媚的狐貍眼。

    “小一，我找你找了好久，終于找到你了?！彼哪锍斐鍪?，“我們走吧！去一個誰都不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br>
    他朝著四娘伸出手，指尖與之碰觸，宛如觸電。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從雪地上爬起。

    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想起了所有！

    四娘！

    四娘不在家，他像是瘋了一樣在雪地上奔跑，搜尋著四娘可能會出現(xiàn)的地方。視野所見之處一片白茫茫，四娘在這一片雪地之間更加難尋了，費(fèi)祎在雪地上奔跑，找尋四娘的身影。可是白茫茫的一片里，四娘到底在哪里？

    他頹然在雪地之間尋找，天色也漸漸地暗下來。

    往回走的時候，看見了一只雪白的狐貍。

    狐貍叼著小籃子，小籃子裝滿了他從山下找來的草藥和乞討來的補(bǔ)品，身體似乎都凍僵了，身上的毛都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走路的姿勢極其古怪，那就是四娘，他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朝著四娘大聲地呼喊“四娘！四娘！”一邊喊一邊朝著狐貍跑去。

    狐貍見是他，下意識就要跑，小籃子在自己的嘴邊晃蕩。費(fèi)祎追著他，沒走穩(wěn)在雪地上摔了一跤，狐貍原本想要躲著他，可看見他摔跤了，又擔(dān)心他，叼著小籃子走到費(fèi)祎面前，用粉色的爪子輕輕地?fù)狭藫腺M(fèi)祎。

    “嗚嗚……”

    狐貍嗚嗚叫著，擔(dān)心費(fèi)祎真摔到哪里。費(fèi)祎費(fèi)力從雪中爬起來，狐貍馬上湊上去，用尖尖的鼻子輕輕蹭著他的臉頰。

    “四娘！”他猛地將狐貍抱住，想要暖一暖這只被凍僵了身體的狐貍。四娘在他懷里掙扎，似乎是想掙脫，費(fèi)祎急了，將狐貍狠狠地摁在雪地里，不讓他掙脫。

    “不要走，不要走，你要扔下我去哪里？”費(fèi)祎抓著四娘的尾巴，將臉埋在柔軟的狐毛之間，四娘掙扎得更厲害了。費(fèi)祎一把將他從雪地里拉起，坐在雪地上抱著全身都凍得硬邦邦的四娘，眼淚一滴滴地掉下來，落在雪地上，很快又和雪花凍在了一起。

    抱在懷里的狐貍很快又變成了美艷動人的四娘。

    “小一……”

    為什么又來招惹他……天知道他一看見小一的臉就心軟，又這樣被他抱在懷里，他的心都快要化了?？墒菫槭裁床幌矚g他又要這樣做？傷害他，還是如何？他已經(jīng)封閉起了自己，不讓自己去想，也不讓自己去看，就算費(fèi)祎狠狠地傷害了他，就像是用刀狠狠地將他的心切成碎片，只要費(fèi)祎愿意對著他笑一笑，他就甘愿把心也掏給他。

    “我說過的，不會讓你找不到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變丑了我也不會走。”他緊緊地抱著四娘，“你還說過，要給我釀一輩子的酒……”

    “小一！”四娘欣喜地捧著他的臉頰，嘴唇因為激動而不斷地顫抖，“你……你都想起來了嗎？！可是……就算你想起來了……可你不愛我……”四娘憂傷地說，他的眼圈也紅了，雙手放了下來，小一曾經(jīng)對他的親密，說自己離不開他，都是因為媚術(shù)的結(jié)果，現(xiàn)在媚術(shù)解除了，小一一點(diǎn)都不喜歡他了，還打他，“你放開我吧，我不想讓不愛我的人抱我……”

    “四娘……”

    “你不愛我，因為我給你下了媚術(shù)，所以才因為媚術(shù)親近我，”四娘咬著嘴唇，用力地掙脫了他，“現(xiàn)在媚術(shù)已經(jīng)被解除，你就不愛我了。我只想被愛著我的人擁抱，可是你不愛我……”從費(fèi)祎的懷里掙脫實(shí)在是太難，他已經(jīng)迷失在費(fèi)祎的體溫里，難以逃脫。

    “四娘！你這個傻瓜！”

    費(fèi)祎哭著從身后將他抱住，四娘抓著他的手，想讓他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松開，費(fèi)祎不放，將四娘抱得更緊，緊緊地將臉貼在四娘的后背上，眼淚沁濕了四娘的衣裳。

    “我本來就是妖，媚術(shù)對我……并沒有太大的作用……也不足以讓我對你動情……”費(fèi)祎感覺到四娘的身體一僵，“離不開你，是因為你真的對我好……我喜歡你，只是我不知道之前那是什么感情，以為你對我真的只是單純的朋友之情……現(xiàn)在想來，朋友又怎么會一起私奔呢？又怎么會說愿意嫁給我，穿meimei的嫁衣給我看……如果我聰明一點(diǎn)，就會知道你的心意，我對你的心思也并不單純……我知道得太晚了……我也是個傻瓜?！?/br>
    “可是你……可是你……”四娘委屈地說，“你失憶的時候?qū)ξ乙稽c(diǎn)都不好，你還打我……”

    “失去記憶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跟著你走，你卻要?dú)⒌粑遥媚愕奈舶秃莺莸刎灤┝宋业纳眢w。對不起……我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可以彌補(bǔ)你……我把你和湖海道人給弄混了……”

    他繞到四娘的面前，伸出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靠在四娘的胸口。

    “請狠狠地責(zé)罰我吧，無論怎么責(zé)罰我都可以，但不要離開我，不要趕我走，我不想要離開你的身邊。”

    四娘淚水漣漣，費(fèi)祎伸手給他擦掉眼淚：“不要哭，四娘……不要哭，眼淚會結(jié)冰的?！?/br>
    “小一！”他將費(fèi)祎攬進(jìn)懷里，他也舍不得離開小一呀，但小一忘記他比離開他更讓他痛苦，“不要再忘記我了！你要永遠(yuǎn)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