臠奴經(jīng)歷了一場激烈的歡愛，睡得很沉。一直到半個時辰之后，才眉峰輕聳，墜入夢境之中。

    他夢見沈錚第一世活到23歲，為了救這一世的左帝陛下墜落山崖，身子隨水漂流，進(jìn)入一處幽秘山谷。而他，卻是那幽谷中唯一一戶人家，隱士風(fēng)老的孫子，風(fēng)魚兒。

    風(fēng)老年紀(jì)大了，睡眠甚少，寅時便起來帶著小魚兒采藥，不料在溪流之中撿到一個年輕男人。那英俊男人顯然是從極高的地方摔下來的，雙腿盡斷，斷肢大部分已經(jīng)壞死。

    風(fēng)老救下了這個男人。只不過，他的一雙長腿，截到膝蓋處。

    男人在幽谷之中住了下來。他精通醫(yī)術(shù)，飽讀詩書，就算斷了腿，若是在外面肯定也能混得極好。但是在這山谷之中，卻是個十足的廢人。

    難得風(fēng)老不嫌棄，帶著小孫兒收留了他，甚至閑暇時與他談?wù)撛娫~歌賦，品一品山中自采的香茗，相處融洽。

    小魚兒其實是個罕見的雙性之體，而且患有啞癥，已經(jīng)長到十三歲，還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

    沈錚在觀察了他半個月之后，用一枚縫衣針刺了他的天突xue，竟奇跡般地讓他成功開口了。

    風(fēng)老甚為開心，挖出陳年的桂花釀，和沈錚大醉了一場。從此，沈錚真正成了這個山谷農(nóng)家的一員。只不過，風(fēng)老到底年紀(jì)大了，沈錚又很多事幫不上忙，積勞成疾的老人家半年不到便駕鶴西去。

    小魚兒就這樣成了孤兒。還好，他有沈錚。

    他喜歡這個英俊的男人。在山谷的日子里，自打能夠開口說話，他便圍著他喋喋不休地東拉西扯，用各種方式討好他。

    開始的時候，沈錚冷冷淡淡的，并不多言。

    后來，爺爺故去，小魚兒沉默下來。他比以前更加乖巧懂事。又朝夕相處了大半個月，男人看向他的眼神慢慢溫和。

    冬天來了。沈錚的斷肢總是覺得寒冷。小魚兒便將他的斷腿揣進(jìn)自己的破棉襖里，用剛剛開始發(fā)育的小胸脯暖他。沈錚摸著他漆黑蓬亂的頭發(fā)，一向清冷的眼眸里多了憐惜。

    沈錚教他辨別動物的腳印，挖陷阱，捕捉野獸，作為過冬的口糧。小魚兒學(xué)得很快，收獲越來越豐厚。

    “外面的雪可好看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下雪天，小魚兒有些雀躍。

    “我不能走啊。小魚兒自己去看吧?！弊谕量簧峡磿哪腥说卮?。

    少年在他身前趴下來，袒露纖瘦的脊背，“沈大哥，魚兒可以背你出去的?！?/br>
    他看著少年笑得眉眼彎彎，“謝謝你。沈大哥比你重太多，恐怕不行?！?/br>
    小魚兒急得眼淚流下來，“沈大哥，小魚兒很有力氣的。真的可以帶您出去。等將來小魚兒長大了，還可以把自己的腿讓給你。你就可以走出這深山了。”

    沈錚一愣，漆黑的眉毛皺了起來，“你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爺爺以前說過，換上別人的腿，你就能恢復(fù)了?！毙◆~兒含淚的眼眸看著他，“沈大哥是做大事的人，不比我這樣的山野草民，腿對你更重要些?！?/br>
    “以后不許這么說。也不可以這樣想。”沈錚叱責(zé)。

    “那，沈大哥答應(yīng)我，現(xiàn)在讓小魚兒背你出去，好嗎？”他的眼眸亮晶晶看著他，像星星。

    “……好。”那一天，小魚兒背著沈錚在雪地里摔了好幾跤。但是他們一直在笑，甚至捏了雪團(tuán)打雪仗，直到天黑才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小魚兒，謝謝你。我今天很開心?！?/br>
    “沈大哥，我也很開心 。”

    男人撩開他額頭的亂發(fā)，用溫?zé)岬拿韼退粮蓛裟樕系难┠啵嗽斨菹鞯男∧樀?，眸光更加柔和?！捌鋵?，沈大哥不需要有腿。有魚兒，就足夠了?！?/br>
    由于沒有狩獵，晚餐只有半只凍兔rou。但是小魚兒挖出了一罐酒。他們擠坐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光了一罐燒酒。

    “魚兒，山中苦寒，守著沈大哥這樣一個廢人，實在是委屈你 了?！?/br>
    “才不是。魚兒最喜歡沈大哥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無論在哪兒魚兒都開心得不行?！?/br>
    后來發(fā)生的事順理成章。小魚兒紅著小臉，坐在沈錚挺直的陽具上，用自己甜蜜的花xue將這個年輕的男人一次次送進(jìn)天堂，直到天色微明。

    那個晚上，小魚兒從體驗到最初的疼痛，到后來的漸漸得趣，就著自己處子的血，將自己完全交給了沈錚，他像一朵初綻的春花，嬌嫩，懵懂，迫不及待，又滿心歡喜。男人粗長的陽具一次次雄風(fēng)再起，最后一直捅進(jìn)他的宮口，讓他在一陣陣酸麻中尖叫著昏了過去。

    可是，等小魚兒醒過來，周圍是林立的皂靴。沈錚不見了。

    “沈大哥呢？”

    “英國公已經(jīng)被陛下先一步接出山谷。你小子運氣好，成了國公爺?shù)亩鞴?，這輩子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啦。”

    小魚兒環(huán)顧了一下茅屋，到處都是他和沈錚生活過的氣息。但是這些東西，在那些有錢有勢的貴族眼里，就是一堆破爛吧。

    他從枕頭底下摸出沈錚昨天晚上給自己編的一只草娃娃，在士兵們的嗤笑聲中踏出了茅屋。

    迎接他的，是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女人。她雪白的衣裙上繡滿銀色暗花，黛色青絲上插著精致鳳釵，涂滿蔻丹的纖細(xì)手指捏住他的下頜，仔細(xì)端詳，“這小臉，生得倒是極好。”

    小魚兒沒能再次看見那個心心念念的男人。英國公被皇上賜婚金城郡主，在一個月后跟那個女人成婚了。

    而他，被那位郡主謊報了死訊，沈錚只得到了一只草編的娃娃。

    郡主帶他去了郊外，指著一個墳頭落淚道，“夫君，那孩子很不幸，半路上不慎落崖，尸骨都被山鷹叼得七零八落。為了不讓你看了傷心，妾身自作主張，將他埋了?！?/br>
    五年后，小魚兒在一個漆黑的地下室里，喝下一碗苦藥，眼看著一個叫鬼手的男人鋸斷了自己的雙腿。

    “你真的能治好他的腿嗎？安上別人的腿，他一定不會同意的。本郡主只能用強(qiáng)?！比A服麗人低聲問那男人。

    “郡主放心。這孩子只是一個試驗品。如果不成，我們后面還有安排?！惫硎趾俸僖恍Α?/br>
    一個月后，沈錚活動著滿是勒痕的手臂，垂頭看向自己的雙腿。他看著這雙修長勻稱的腿，眸光劇烈顫動起來。

    “婕妤，你從哪里找的人？”他多少年來不曾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暗地尋覓的人，竟以這樣的方式讓他獲知了線索。

    “夫君，只是一個苦命的乞丐。他臨死的時候，同意將腿獻(xiàn)給你?！迸擞眯淇谑脺I道。

    “秦婕妤，不用再騙我了。我認(rèn)識這兩條腿?！蹦呐逻^去了五年，他依舊記得這孩子的左腿彎處有一顆小小的朱砂痣，右腳跟還因為狩獵的時候不小心，刮破了一個三角口子，差一點將筋脈給傷著。山中藥草雖多，他身子不便，還沒有來得及幫魚兒徹底消掉疤痕。但是他知道，那看上去似乎只是一道不起眼的褶皺的淺淡印記，其實曾經(jīng)是一道可怖傷痕。

    陰冷的地下室里，風(fēng)魚兒縮在一團(tuán)爛棉絮里，慢慢止住了呼吸 。他潰爛的斷腿上爬滿了蛆蟲，成群結(jié)隊的老鼠爬到他身上，撕咬他的血rou。青年瘦得凹陷的面頰上被老鼠啃得露出一塊蒼白顴骨，卻尚且殘留著一絲微笑。

    他夢見了沈錚。他看見沈錚一向冷漠的臉終于崩裂，鳳眸之中閃現(xiàn)了淚光?！翱ぶ?，我們和離吧?！?/br>
    他看見沈錚終于找到了自己被拋到亂葬崗的尸骨，被野狗撕得滿地狼藉的骨骼被那雙熟悉的手重新拼湊起來，小心放進(jìn)上好的棺木里。

    他看見沈錚坐在自己的墳前，為他澆下一杯桂花釀。墓碑上寫著，“愛妻風(fēng)魚兒之墓”。

    沈大哥，別為我流淚。能讓你重新站起來，還做了你的妻子，魚兒很開心。

    “之前你曾經(jīng)啃食過多少人的血rou，在這一世終究是得了報應(yīng)?！彼幕昶蔷従彸孙L(fēng)上升，飄到黝黑的天幕深處。一個男人的聲音幽幽響起。

    “哦。這樣啊……”他漫不經(jīng)心地喃喃，心思卻被大量涌入意識地記憶沖刷，幾乎有些麻木。他不是風(fēng)魚兒。他是楚子瑜。沈錚，是他最愛的人，更是他的主人……所以剛才那一切，都是夢嗎？

    “你不難過？不恨？”楚子瑜回頭，卻見一個英俊的男人頭戴金冠，身著華貴衣袍，站在云頭看著他。

    認(rèn)識。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被他傷了手臂的鬼男人。只是如今他已經(jīng)不再是面色枯槁，眼窩漆黑的死相，而是容色照人，英武不凡。

    “認(rèn)識一下吧。我是瑯琊。很久以前，岐門調(diào)教失敗的仙品奴，媚奴?！?/br>
    “你也想得到他？”楚子瑜皺起眉頭。

    “不。我已經(jīng)失去了得到他的資格?！蹦腥颂谷挥膶徱?，略帶自嘲道，“我本來只是他從宗門先人手中繼承過來的一筆財產(chǎn)。但是我傷他師尊在先，已經(jīng)不可能得到他的原諒?！?/br>
    “既然如此，你還插手他的事，意欲何為？”楚子瑜眸中的戒心絲毫未減。

    “我想要一個答案。僅此而已?！蹦腥溯p聲道，“玉奴，若這個夢境就是你和他的結(jié)局，你會怎樣？”

    “盡管不是我想要的結(jié)局，可至少，我看見了他對我的心意?！背予こ聊艘幌?，回答。

    “知足了？”

    “嗯。”

    男人展顏一笑，“你真的很好。其實，剛才那個，也不能完全算是夢境。它是另外一個平行的時空里，真實發(fā)生的事情。而你，馬上要面臨的，則是另外一處平行時空里真實發(fā)生的事情。”

    說著，他彩袖一揮，楚子瑜呼啦一聲栽入云海深處。

    夢境戛然而止。臠奴翻了個身，扶著桌子腿慢慢站起來，身子被簡單清潔過，地磚上還鋪了一床棉被。少年的體貼讓他心頭一暖，但是，當(dāng)他舉目四顧，卻發(fā)現(xiàn)沈錚不在室內(nèi)。

    青年的心立刻懸了起來。山中野獸甚多。沈錚一個文弱大夫，萬一被哪個不長眼的野獸傷了可怎么好。他強(qiáng)忍著小腹的不適扶著桌子爬起來，便向外尋去。

    沒想到，看到的卻是才子佳人月下相會的畫面。

    ……主人，所以玉奴最終還是會被您拋棄的吧？楚子瑜緩緩垂頭，悄無聲息地退后了一些，在一株桂樹下軟軟坐倒。他終究舍不得一走了之。至少，主人身邊這個白衣女人，究竟是什么來頭，意欲何為，他得好好探究一番。在夢境里，她頂著金城郡主的頭銜，手段陰狠，一點也不像是良善之輩。若這個時空里的她也是那樣一個人的話，沈錚娶她可不是什么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