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網(wǎng)上激烈的反應(yīng)，法沙才意識到這件事影響多大，但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并不畏懼會帶來的后果。

    “哈維中將叫你過去見他?！比欢敺ㄉ郴氐降谒膸?，他最先接到的卻是這個命令。

    哈維中將是第六軍團的副軍團長之一，負責的防區(qū)正是第三師和第四師方向，是比第四師師長更高一級的軍官，距離軍隊最高層的軍團長只有一步之遙。

    “報告！”法沙進入哈維中將的辦公室，先敬了個禮，接著筆直地站在那里。

    “不用拘束，坐吧?！惫S中將語氣不算嚴肅，但也絕不隨意，非常有氣度。

    法沙也沒有客氣，坐在了哈維中將的對面。

    “我早就已經(jīng)聽說過你的名聲，法沙，你是第四師最優(yōu)秀的戰(zhàn)士之一，往往獨自作戰(zhàn)，只挑最有難度的敵人下手，甚至能影響一場局域作戰(zhàn)的勝利?！惫S中將平靜地說，“但是你之前一直被測評為過于暴力，殺戮基因顯性過高，不擅長控制自己的情緒，而且也沒有哪個戰(zhàn)士愿意跟隨你?！?/br>
    法沙表情很平靜，哈維中將說的是事實，他默認了。

    “不過，根據(jù)最近的檢測結(jié)果顯示，你的殺戮基因和好戰(zhàn)基因雖然存在，但是你的相關(guān)數(shù)值卻大幅下降，從數(shù)據(jù)來看，你對自身行為的控制力大大增加了，或者說，你變得更理智冷靜了?！惫S中將打開一份報告，掉轉(zhuǎn)方向扔到法沙面前。

    法沙完全沒有預(yù)料到這件事，他看著上面的報告，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他再翻開后面，卻發(fā)現(xiàn)是一些士兵的基本資料。

    “按照規(guī)定，你的軍功早已滿足晉銜條件，但是你薄弱的意志力影響了你，可是根據(jù)這份報告的情況，我沒有什么理由繼續(xù)阻攔你晉銜了。”哈維中將淡淡的說，“而且，當我發(fā)出了你即將成為隊長的消息后，倒是有不少兵蟲主動申請進入你的麾下?！?/br>
    法沙這回卻沒有驚訝，反而若有所思。

    “想必你也想通了這些變化的關(guān)鍵?！惫S中將露出了一絲微笑，“他讓你變了?！?/br>
    法沙雙眼看著報告，視線卻已經(jīng)望向遠方，好像又看到了那個瘦削的抽著煙的身影。

    “你也可以選擇不接受這次升職。”哈維中將恢復(fù)了之前公事公辦的平靜，“畢竟現(xiàn)在我們只是依據(jù)數(shù)值不得不如此，從過往經(jīng)驗來看，你可不是個好的指揮官?！?/br>
    以法沙獨行俠的性格，本能地就想要拒絕，但是他嘴張到一半，突然頓住了，久久沒有說話。

    哈維中將再次露出了一絲笑容，卻不是之前的溫和，而是透露著滿意：“看來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如果想成為校級軍官，乃至?xí)x升將級，那就好好努力吧，法沙上尉。不過別再干過去的傻事了，戰(zhàn)士是軍官晉升的基石，你要學(xué)著做一個軍官，而不是一個強大的戰(zhàn)士。”

    法沙神色復(fù)雜，漸漸轉(zhuǎn)為鄭重，他點了點頭，站起身敬禮：“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br>
    “記住你在為了誰而戰(zhàn)斗?！惫S中將輕聲說，“搞清楚這一點，晉升將軍對你來說只是時間問題，那時候，你會知道所有的努力都很值得。”

    第四師的速度很快，法沙回去之后，就已經(jīng)接到了自己的戰(zhàn)斗調(diào)配完畢的通知。這支戰(zhàn)隊只有三十個兵蟲，法沙需要先過去和他們見面。

    這是作為隊長訓(xùn)話的時刻，法沙看著一個個望著自己的眼睛，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只說了三句話：“聽從命令，別干蠢事，別說廢話，解散！”

    法沙返回自己的宿舍，他晉升上尉，成為隊長級，將會有新的宿舍，不再和詹姆士住在一起。

    詹姆士站起身來，看著法沙，表情有些奇怪：“恭喜，法沙上尉，或者法沙隊長？”

    “什么？詹姆士，你這是什么意思？”法沙雖然孤僻，但并不遲鈍。詹姆士是他少數(shù)幾個朋友，他自然看出來好朋友的狀態(tài)不太對。

    詹姆士看了看他，扭過頭去，表情有些沉郁。

    “詹姆士，發(fā)什么了什么？”法沙走過去，抓住詹姆士的肩膀問道。

    詹姆士緊抿著嘴唇，看著他，隨后露出了有些奇怪的笑容：“你看上去感覺很棒?！?/br>
    法沙皺起了眉頭，沒有聽懂。

    “視頻，七十六分鐘，你看起來很爽。”詹姆士古怪地笑了笑，接著他藍如海面的雙眼看著法沙，“那感覺一定很棒吧。”

    “是啊……”法沙遲疑地回答他。

    詹姆士晃晃頭，努力擠出笑容：“算了，法沙，別介意，忘了這件事吧，你升職了，我該恭喜你?！?/br>
    法沙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

    “好吧，”詹姆士坐在床上，一副輕松的語調(diào)，“我坦白交代，我有點嫉妒了，法沙，不，是非常嫉妒?！?/br>
    “你知道我是蛾族，他們怎么說來著，永遠比不上蝶族的蛾族?！闭材肥孔猿暗匦α耍皼]有蝶族那么善于吸引雄蟲，又不像強力蟲族那樣可以迅速積累軍功，法沙，其實我以為我會比你更早找到雄蟲?！?/br>
    “我真的……很嫉妒?！闭材肥繋еθ菡f出這句話，蔚藍的雙眼卻輕輕顫抖著，那里面并不是憎恨或嫉妒，而是恐懼，“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法沙，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不該有這樣的想法?！?/br>
    “但是老天……”詹姆士張開手捏住自己的額頭，“我原先還可以麻痹自己，你只是湊巧遇到了亞當，我可以努力不去想，但是，但是，我卻看到了那些畫面?！?/br>
    詹姆士的雙眼掠過一絲陰翳：“我感到嫉妒，法沙，亞當，亞當沒有理會我的申請，卻和你見了第二次?！彼坪踹€有未盡之言，但他逼迫自己閉上了嘴，他臉上帶著笑容，眼里卻是深深的厭惡和痛苦，“法沙，我覺得我真丑陋，就像變不成蝴蝶的蛾子?！?/br>
    法沙看著自己好朋友痛苦的樣子，他說不出什么漂亮話來安慰，只能說：“也許我可以跟亞當說一下?！?/br>
    “別讓我恨你，法沙?！闭材肥啃χ劾飬s是堅定的拒絕。

    而此時在法布爾，亞當正前往艾爾弗萊克的家。

    他乘坐著一輛頗為經(jīng)典古雅的老爺車，車上空無一人，自動導(dǎo)航，但是車卻向著城市的邊緣開去，甚至進入了城市周圍的荒蕪叢林中。

    不過叢林里始終有一條道路，讓亞當知道自己并沒有走錯。他冷靜地坐在車里，意識到這輛老爺車正往城市的北方開去，表情不由有些古怪。

    黑區(qū)是奈瑟的不法之地，也是沒有誰會顧及的黑暗角落，它們零散地分布在奈瑟周圍，占據(jù)的大多是已經(jīng)荒廢的地面建筑區(qū)。對于幾乎飛在空中的奈瑟來說，地面實在太過遙遠，天上地下完全是兩個地界，所以黑區(qū)的范圍其實很廣大。

    但是亞當卻聽過一個傳聞，那就是沒有任何蟲敢在奈瑟的北邊建立地盤。黑區(qū)的野心者當然不會放過那么大一片無主之地，但是據(jù)說“不能去北方”，卻是他們用鮮血學(xué)來的教訓(xùn)。

    老爺車最終經(jīng)過一扇黑鐵大門，駛?cè)肓艘黄萜?。看著外面堪稱草場的廣闊地盤，已經(jīng)筆直的路線終點，那座肅穆又森冷的古堡建筑，亞當對艾爾弗萊克的“家”有了更深的認識。

    車子停在地下車庫，來迎接亞當?shù)氖且晃豁毎l(fā)潔白的和藹老雌蟲，他帶著和善的笑容，愉快地說：“亞當先生？哦，您能來真是太好了，少爺正在等你。”

    “少爺？”亞當疑惑地看著他。

    “就是艾爾弗萊克先生，我是夜語之堡的管家阿爾福德，自小就陪伴在艾爾弗萊克少爺身邊，實在是叫習(xí)慣了。”阿爾福德笑著解釋道。

    他領(lǐng)著亞當從車庫的電梯進入了城堡。

    這是一座處處都透露出歷史痕跡的真正古堡，墻壁都是打磨光滑的石材，亞當偷偷摸了摸，幾乎摸不出石頭拼接的縫隙，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無法插入一根針”或者“水潑不進”的程度。古堡的墻壁上插著蠟燭，燭火搖曳，但是也有高科技的照明燈，讓古堡明亮了不少。

    阿爾福德引著亞當來到一扇門前，輕輕打開門扉，里面?zhèn)鱽砹擞茡P的音樂聲。阿爾福德引著亞當坐在餐桌前，為他拉開椅子，服侍著他坐好。

    而亞當?shù)囊暰€全被艾爾弗萊克吸引了，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扎著領(lǐng)帶，外面則是一件深藍色的馬甲。以亞當貧瘠的詞匯，只能將艾爾弗萊克的穿著形容到這種地步，但是這身衣服無疑完美地貼合艾爾弗萊克的身體，將他身材的優(yōu)點全部凸顯，看起來優(yōu)雅而紳士。

    艾爾弗萊克坐在一架巨大的樂器前，亞當隱約記得加勒比海盜2里的章魚哥彈過這個東西。艾爾弗萊克當然沒有章魚哥的恐怖，但是這巨大樂器的雄偉聲音，依然在大廳里回響。

    這聲音雖然巨大，卻不會有震耳欲聾的難受，相反音色和諧，氣勢恢宏，即使以亞當幾近于無的音樂素養(yǎng)，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深深悲愴和強烈痛苦。

    艾爾弗萊克起先動作還很優(yōu)雅，后面卻越來越激昂，他甚至扯松了領(lǐng)帶，身體在管風琴前隨著音樂而晃動，仿佛隨時要挺身而起發(fā)出怒吼。代替他發(fā)出怒吼的是音樂，大廳良好的回聲效果讓樂聲回環(huán)往復(fù)，讓亞當感到莫名的震撼。

    高亢的樂曲連綿不斷地攀升，亞當?shù)男囊哺教嵩礁?，就在此刻，音樂卻戛然而止，亞當?shù)男膽以诳仗?，仿佛無處著落，頓時感受到了樂曲中無處安放的孤獨。

    艾爾弗萊克緩緩站起身，邊走邊將領(lǐng)帶推緊，這個優(yōu)雅的動作讓亞當看得目不轉(zhuǎn)睛，艾爾弗萊克坐在亞當對面，溫和地笑了：“讓你久等了?！?/br>
    “好飯不怕晚?！眮啴斠馕渡铋L地回答。

    艾爾弗萊克笑了笑，阿爾福德推著餐車走了過來，將蓋著銀罩的餐盤放在桌上。讓這么大年紀的阿爾福德服務(wù)，亞當有點不好意思，連忙起身。

    “不必如此，亞當先生，這是我漫長生命里為數(shù)不多的愛好，請安心享用就好?！卑柛５挛⑿χ鴦裣滤?。

    菜色一如上次的精美，不過亞當發(fā)現(xiàn)，這回沒有像上次那樣按照嚴格的次序一道一道上菜，而是一次都擺在了桌上。

    “我注意到，你似乎比較喜歡同時吃幾道菜?！卑瑺柛トR克看出了亞當?shù)睦Щ螅忉屃艘痪洹?/br>
    這個小小的細節(jié)讓亞當也感到一陣溫暖，對于他來說，一次一小點一小團的高檔大餐，雖然美味，卻顯繁瑣，吃的不盡興。艾爾弗萊克這個小小的關(guān)心，卻讓他倍感舒服。

    “對了，你上次讓我查你的種族，我找了很久，最后還是海雅告訴我，你是鍬族，可是更多的卻不肯告訴我，說還是留著你講給我比較好?！眮啴斚肫疬@個問題，就有些急不可耐，忍不住追問道。

    艾爾弗萊克握著叉子，沉默一下，才露出一絲鎮(zhèn)定的笑容：“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br>
    “鍬族，是生活在法布爾的最古老的蟲族之一?！卑瑺柛トR克輕輕舉杯，亞當也輕啜了一口，這次他學(xué)乖了，喝的是度數(shù)不那么烈的酒，“也是現(xiàn)存數(shù)目最少的蟲族?！?/br>
    “鍬族自古以來，就是最強大的蟲族，除了傳說中千年一現(xiàn)的兜族，沒有任何蟲族能和鍬族比肩。”艾爾弗萊克繼續(xù)說道，“鍬族天性嫉惡如仇，堅持正義，從王朝時代開始，就被稱為黑暗騎士之族，也有蟲稱呼我們?yōu)榘狄共脹Q者，處刑者?！?/br>
    “鍬族行走于黑暗中，只對付那些窮兇極惡的對象，只鏟除那些無法無天的惡徒，我們用自己的信念裁定邪惡，用自己的力量懲處邪惡，我們?nèi)谏碛诤诎?，打擊黑暗?！卑瑺柛トR克平靜地訴說著，亞當聽得入迷了：“真吸引人，你們這樣做，一定會得罪很多敵人吧。”

    艾爾弗萊克輕聲笑了笑：“鍬族也曾多次瀕臨消失，也曾遭遇敵手的多次反撲。不過鍬族的祖先在很久遠之前，通過某種方式，改寫了鍬族的念力。從那以后，先輩掌握的戰(zhàn)斗技巧，智慧經(jīng)驗，會通過念力在子孫后代中傳承。而且鍬族的歷史傳承極為清晰，家族珍藏著一代代匯聚的知識和財富，每個鍬族出生就知曉了自己的使命，刻苦的磨礪自己，隨時準備迎戰(zhàn)黑暗?！?/br>
    “在黑暗時代，鍬族是出手拯救雄蟲的主力，也是三大主腦建立的主要推動者，所以鍬族在法布爾的地位依然特殊?！卑瑺柛トR克絲毫沒有炫耀意思地訴說著，“現(xiàn)在罪惡的發(fā)生大大減小，鍬族更多是出鎮(zhèn)那些邊遠的軍團，維持秩序。之前我就在第十軍團，現(xiàn)在第十軍團戰(zhàn)事穩(wěn)定，帕薩烏斯和奈倫娜也決定將我調(diào)回法布爾。”

    “聽起來，你們就是法布爾的英雄之族，可是，為什么我之前沒太聽過你們的名字，連網(wǎng)上也沒有多少信息，我連蟬族和蝶族都查到不少咧?！眮啴敺浅：闷?。

    他已經(jīng)查到，蝗族因為強大的集群作戰(zhàn)力和念力獨有的“靜默”能力，而一直是統(tǒng)治者之族。蝶族則具有十分強悍的“奏鳴”能力，可以同時增幅成千上萬蟲族戰(zhàn)士的念力，所以自古就是隨軍出征的軍中領(lǐng)袖之族。而蟬族的能力則更加神秘，被稱為“冥思”，具體作用不得而知，只知道在古代他們就是宗教領(lǐng)袖和祭司之族，現(xiàn)在則在法布爾最高的人造月亮上維持著三大主腦的運轉(zhuǎn)。

    但是鍬族，卻比這自古以來統(tǒng)治法布爾的三大蟲族還稀少。

    “因為鍬族大約從千年之前開始，蟲丁就不斷在減少?！卑瑺柛トR克的臉上有些黯然，“鍬族為了平息黑暗時代的紛爭，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從黑暗時代至今，鍬族的數(shù)目始終沒有超出五個，而現(xiàn)在，更是只有我和我的侄子，兩個鍬族。”

    亞當張大嘴，忍不住露出一絲同情之色：“那你還要去第十軍團？萬一你……那鍬族就剩你侄子一個了，他只是個小孩子吧？”

    “我的侄子在第十一軍團，他還需要鍛煉?！卑瑺柛トR克微微一笑，“不過海雅那里還保存著十余枚鍬族之卵，他們一旦孵育，自然該知道繼承什么樣的使命?！?/br>
    “那為什么鍬族如此稀少，從我看來，你的手腕可是挺高超的?！眮啴敹似鹁票攘艘豢?，笑容里有些調(diào)戲，“你這樣的溫柔手段，其他雄蟲都難以抵擋吧？這是不是也是你們念力傳承的經(jīng)驗啊？”

    艾爾弗萊克看著他，也微笑起來，這樣歷盡滄桑，背負沉重使命的男人，露出如此溫暖而和煦的笑容，還是如此致命的性感，亞當頓時感覺一陣欲望的熱流在身體里涌動，眼神更加火辣了。

    “鍬族的念力具有獨特的能力，【震懾】，精深之后，更是會演化為【裁決】。這個能力讓其他蟲族天生就對鍬族充滿恐懼，在我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卑瑺柛トR克說道。

    亞當忍不住猜測：“所以雄蟲對你們也充滿了恐懼？啊，這倒確實有些為難了，不過我覺得，只要和你相處久了，就會知道你多么優(yōu)秀吧，難道還不能克制這種恐懼。”

    “能不能抗拒這種恐懼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原因。”艾爾弗萊克眼神幽深，“這種念力能力是鍬族在漫長歷史里懲罰，裁決，殺戮那些罪大惡極的蟲族積累而來，它既是對鍬族的保護，也是對鍬族的詛咒。”

    “既然你感興趣，那我就帶你看看，黑暗騎士之族，真正黑暗的秘密?！卑瑺柛トR克站起身，牽起亞當?shù)氖?，來到管風琴前，在上面敲擊出一組復(fù)雜的音符，巨大的管風琴緩緩打開，背后顯出一條向下的幽暗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