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湛陽被奚狝一個笑容閃得心臟怦怦亂跳，無奈地看了奚狝一眼——看到別人給自己出難題，主人就這么高興？

    “還有，瀾海妖王說他手里有一種傳染性劇毒，能夠迅速滅絕龍皇界的所有龍櫻藻?！敝泻Ｕ涑谅暤?。

    季湛陽的表情終于變得稍稍凝重了一點。

    龍櫻藻是一種非常美麗的海藻，像是開在碧藍海水里的櫻花，是龍皇界特有物種。龍皇界之所以會留存這么多靈氣，全是這種海藻的功勞，如果龍櫻藻真的滅絕，將會極大威脅龍族的生存環(huán)境，說不定他們都必須放棄這個生存了數(shù)萬年的龍之故鄉(xiāng)。

    “瀾海妖王說了，今天不放奚狝大人，就炸掉隱龍山。明天不放，就弄死所有幼龍，推平龍族墓地，后天不放，就讓龍櫻藻死絕?！敝泻Ｕ洳恢菤獾倪€是嚇的，臉色十分蒼白。

    “那水母現(xiàn)在在哪里？”季湛陽臉上沒有一點擔憂懼怕，語氣也鎮(zhèn)定得很。

    “就在隱龍山外。帶著瀾海，洇海和天末海的妖兵。洇海妖王晏沉光也到了。還有天末妖王陳黜衣，天末鎮(zhèn)海守望封遲，陶獉?！敝泻Ｕ溆挚戳宿瑟A一眼。

    “他們也跑出來了……主人，你新收的幾條狗果然都很不一般。”季湛陽眼角輕輕一跳，小聲在奚狝耳邊說，語氣像是灌了檸檬原漿。

    “他們可不是狗，我身邊就你一條狗。”奚狝眼中閃著惡劣的光。

    季湛陽：“……”

    他一定是徹底的變態(tài)了，聽到唯一一條狗的說法居然還有點高興！

    奚狝唇角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不過……跑出來是什么意思？你干什么了？”

    季湛陽頓時覺得屁股上的皮一緊，仿佛感受到板子即將抽上去的涼風。

    他趕緊輕聲解釋：“主人……我去紅泉島找你，你不在，我就把紅泉島圍住了。沒把他們怎么樣。”

    奚狝：“你把他們控制住想要干什么？威脅我？”

    季湛陽后背一條子熱汗?jié)B出來，也不敢撒謊，老實交代：“就是怕一直找不到你……也怕你不理我……”

    奚狝拿眼角瞥了他一眼，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季湛陽汗流浹背，要不是人多，他就直接跪了。他后悔死了，那時候腦子一定是進水進的讓自己在未來可以哭出一片海。

    “主人我錯了，你抽我吧，別生氣?！奔菊筷栃÷暻箴垺?/br>
    “陛下，還有一件事情也非常棘手?！敝泻Ｕ淠菑埬槼畹孟褚桓砂T的苦瓜，“通往域外虛空的那個超階海眼突然打開，根本無法封閉。靈力亂流已經開始影響龍皇界。據(jù)看守海眼的將領稟報，海眼中有一座金色的塔，根本沒辦法靠近，也不能再次封閉?！?/br>
    龍皇界已經是級別最高的海域，一共有八個海眼聯(lián)通其他平級，或級別更低的海域。但是，龍皇界存在一個超階海眼，千百年來一直被各族妖皇同時合力封閉。據(jù)傳那個海眼聯(lián)通的是比龍皇界級別更高的世界。但是里面極其危險，即便是妖皇，沒有足夠的防護，掉進去也會瞬間rou體崩潰死亡，每一次這個海眼稍微打開一絲縫隙，沖入的靈力爆流都會導致大批海族妖靈慘死。后來那一片干脆就再沒有妖靈棲息。一旦海眼有漏氣的苗頭，妖界各大妖皇就會聯(lián)手把它封起來。

    這次居然沒有辦法封禁？里面還飄著一座塔？

    “是什么樣的塔？”一直漫不經心看熱鬧的奚狝突然開口，眾人立刻都看過來。

    因為季湛陽御下極嚴，雖然龍皇殿里已經把龍皇陛下和天末海小貓妖編排出了幾十個版本的愛恨情仇曠世絕戀，外面這些臣屬也只知道龍皇陛下興師動眾地抓了天末鎮(zhèn)海靈祝。

    此時看見紅衣少年容顏絕世，氣韻無雙，讓人情不自禁屏氣凝神，不敢逼視，心里也都有些了然。

    中海正卿一愣，沒有馬上回答奚狝的問題，看向季湛陽。而他家龍皇陛下冰冷的眼神讓他立即意識到，絕對不能怠慢這位鎮(zhèn)海大人，他一揮手，空氣中就出現(xiàn)了一些影像。

    一座金色的小塔散發(fā)著溫暖的紅色光芒，在狂風暴雨橫卷的黑色海眼中穩(wěn)如泰山，正是界壘塔。

    奚狝遇到的第五座界壘塔。

    奚狝輕輕吐了口氣，慢悠悠道：“你們也別派人過去送死了。我去海眼那里，看看能不能收了這塔?！?/br>
    “你？”中海正卿打量了奚狝一番，眼中露出有點好笑的神色，他是將近十二月的青龍，差一點點就可以成為妖皇，當然看得出奚狝連十一月都不到，“鎮(zhèn)海大人，那個海眼可不是一般的界域通道，就算妖皇不小心跌進去，撐不了多久就會化作一片血rou碎骨。”

    旁邊的季湛陽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他知道奚狝不會亂說話，奚狝說要去，就一定是要過去的。海眼是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過，當年他老爹和叔叔一起去幫忙封閉海眼，一不小心被吸住，叔叔踹了他老爹一腳，老爹摔出來，叔叔卻已經落入海眼深處，連聲慘叫都沒發(fā)出就化作一篷碎rou。

    那時候叔叔已經是十二月的龍族妖皇，奚狝一個十月小妖王過去，是嫌把他折騰得不夠，想要再考驗一下他的承受力嗎？

    季湛陽剛剛跟奚狝和好，恨不能時時刻刻跟奚狝在一塊兒，十年分離造成的陰影讓他不能忍受任何奚狝受傷的可能性，更別提去海眼玩命了。

    “雖然那小塔一定是至寶，但是沒什么寶物比性命更重要，還是等海族妖皇都到齊了，大家再一起想辦法?！敝泻Ｕ湔Z重心長地對奚狝道。

    奚狝雖然不耐煩聽人嘮叨，但是在他心情尚可的時候，也不會找人麻煩，畢竟人家也算是好心。

    他直接問一旁的黑龍將軍季逐光：“那海眼具體位置在哪？”

    季逐光冷不丁被提問，嚇得一激靈，他還記著剛剛在議政大殿門外聽到的動靜，對于奚狝產生了一種全新的敬畏。

    “這個……我……”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季湛陽。

    貓祖宗要去玩命，這能行嗎？

    “你看他干什么？直接告訴我地點?！鞭瑟A看著季逐光，眉梢微揚。

    季逐光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結結巴巴：“那個……在……”

    “別問了，你哪里也不許去?！奔菊筷柮鏌o表情，冷冰冰地說。

    可憐的黑龍將軍被季湛陽嚇得吱一下卡住了不敢出聲。

    奚狝驚訝地回頭，這只小賤狗還敢跟他這么說話，是得到印記就開始抖起來了？

    季湛陽被他一看，身上的氣勢立即萎靡了一半，但是另一半依舊倔強而堅挺。

    “太危險了，你不能去那里?！彼恼Z氣緩和了不少，但是依舊不容置疑。

    奚狝還真沒被人這么直接嗆過，跟他硬頂?shù)倪€是季湛陽——他剛剛想要好好養(yǎng)的小賤狗。

    貓爺圓而深的瞳仁一點點變細，坐在他周圍的人都感覺到一種可怕至極的壓力。

    四色龍感覺不妙，這是要吵起來的節(jié)奏？

    這二位大佬之間的事他們從來不敢插手，趕緊麻溜的起來，帶著一眾臣屬躲出去，避免被臺風尾掃到——這年頭生命寶貴，切記別瞎參合。

    屋里只剩下季湛陽和奚狝，季湛陽看著奚狝的眼睛，漏氣一樣，立即萎了。

    “主人……小八錯了……求你別生氣……”季湛陽沉默了幾秒鐘，直接跪在奚狝腳邊。留在最后關門的黑龍不小心瞥見一點，嚇得趕緊關上門，背靠大門，心臟撲通撲通地跳。當下決定哪也不去，就在門口守著，不能讓任何人進去。

    無論事實如何，陛下的威儀必須保??！

    “不敢當?！鞭瑟A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季湛陽心臟一縮，雖說已經被奚狝收做守望，相當于有了名分，可是十年前被奚狝說丟就丟的陰影實在太重。每次聽到奚狝說這種不承認他的話，心里的難過和恐慌都會不由分說地席卷而上。

    畢竟，有些傷口，雖然在愈合，但是終究會留下傷疤，用力去按，還是會疼。

    “主人……求你別這么說，別……”季湛陽握住奚狝的手，低聲求饒。

    奚狝本來就不是好脾氣的，平時不讓人哄著求著，就已經算是分外和藹了，哪有什么耐心一點點哄別人。

    “那塔我認識，必須拿回來，不會有什么問題?！鞭瑟A耐著性子解釋了一句。

    “不行，太危險！那里的靈氣亂流時不時就會爆發(fā)，妖皇以下都禁止靠近，就算這樣小心，幾乎每次封閉海眼還是有妖皇被卷進去。你不能去！”季湛陽抓緊了奚狝的手，語氣堅決異常。

    奚狝被他纏的有些煩，就想發(fā)脾氣，低頭看時，卻發(fā)現(xiàn)這跪在地上的哭包小賤狗眼尾有點發(fā)紅，身體更是微微顫抖。

    奚狝無聲地嘆口氣，擠出最后的耐心道：“我手里有跟那小塔同源的寶物，我不去，你們收不了那座塔，海眼也封不上?！?/br>
    “那好，你把那同源寶物交給我，我替你去收，你絕不能去?！奔菊筷栆草S上了，心里就一個念頭，不能讓奚狝亂跑。十年前他就經常跟奚狝一起出去獵殺異獸，奚狝那種根本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的做派給他留的印象太深刻了。那時候他只能在一旁驚恐擔心，求都不敢求一句?，F(xiàn)在，他絕對不能眼睜睜再看著奚狝玩命！

    “怎么？龍皇陛下還想繼續(xù)把我關起來？”貓祖宗的耐性終于告罄，聲音溫度開始降低。

    “主人……你別生氣……除了海眼，你想去哪都行……”惹奚狝不高興，季湛陽心里害怕又難受，可是他更怕再次失去奚狝。

    “我想去哪里，想做什么事，不是由你決定的?！鞭瑟A語氣冷然。

    “你不許去，就算必須把你關在龍皇殿，我也不能讓你去?！奔菊筷柕穆曇羰謮阂郑@然回想起了某些讓他非?？謶值幕貞洝?/br>
    奚狝冷笑一聲，直接站起來，想要甩開季湛陽的手：“龍皇陛下，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靠著這龍皇殿把我關在籠子里?！?/br>
    季湛陽還是跪著沒起來，卻一把抱住奚狝的腿，聲音抖得厲害：“是……主人……你神通廣大，我關不住你……可是，你……不能總是這樣！你身上放了多少顆心你不知道？你就這樣拿我們的心頭rou隨便去拼命，你若是出了事，你身邊那幾個守望，還有我……哪個能繼續(xù)活著？”

    “主人，我求求你，就這次，別任性了。你不能總是撩撥得別人動了心，又毫不猶豫地離開。”季湛陽抱著奚狝的腿，聲音嘶啞，仿佛無聲哭泣。

    奚狝沉默了一會兒，心底隱隱有些疼，眼前仿佛掠過許多雙淚如泉涌的絕望眼睛，痛不欲生的死寂……仿佛有很多次生離死別，他的確把很多人丟在了身后……奚狝心里難受，突然覺得煩躁得不行，冷聲道：“你是想跟我算舊賬？”

    季湛陽搖頭，眼眶已然紅透了：“不，我不算賬，沒什么可算的，主人，只要你還要我，只要你不離開，什么都可以，要我怎么樣都行?！?/br>
    奚狝的眼底已經有黑霧彌漫，聲音現(xiàn)出罕見的煩躁和冷冽：“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想要天長地久，溫情脈脈就滾去找別人！在我這里要公平，要負責……別做夢了，我給不起！”

    季湛陽像是被抽了一鞭子，臉色瞬間發(fā)白——所以還是要走，還是不要命，還是說扔下他就扔下他……之前被狂喜壓下的怨憤終究陰魂不散地翻了上來，他聽到自己帶著哭腔怒吼：“奚狝，十年前，我十八歲，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就栽到你手里。我所有情欲，愛戀，崇拜，依賴全都在你身上，把自己活生生改造成一個變態(tài)，就為了留在你身邊！你呢？在我以為可以永遠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以為我的美夢就要成真的時候，一個理由都不給就扔了我，連記憶都不給我留一點……你知道我這十年是怎么過的？不幻想你的折磨凌辱，我他媽連勃起都不能！枕頭邊上不放著你的東西，我連覺都睡不著，日日夜夜，月月年年，我想你想得快要發(fā)瘋……對，是我賤，是我像只蠢蛾子一樣朝著你撲……可是……你就沒有一點愧疚嗎？現(xiàn)在居然還要去玩命？你把我當什么？永遠不會傷心的石頭？”

    季湛陽這一肚子話不知憋了多久，剛剛重逢時，他想要報復，可是根本沒法對奚狝下手。后來奚狝居然對他那么好，季湛陽高興得什么都顧不得，只想牢牢抓住機會，再也不要失去奚狝，更是什么都不想計較了。

    但是不計較，并不代表不存在，那些傷痛，實在太過刻骨，奚狝非要涉險，季湛陽氣急了也難受極了，這一下子就全倒出來。

    他嘴里怨氣深重，雙手卻牢牢抱緊奚狝的腿，就是不撒手，淚水再也忍不住往下落。

    奚狝被他一頓數(shù)落，立即回憶起回夢中少年季湛陽哭泣絕望的臉，心里更是難受，唇角的笑硬得像是烙上去的，聲音也有點?。骸霸瓉硎且业睦⒕蚊?？抱歉，龍皇陛下，我這輩子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從不后悔，從不反省。”

    季湛陽這時候已經發(fā)現(xiàn)奚狝的不對勁了，他抬頭看奚狝的眼睛，只見到一片純粹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亮的黑，奚狝身上出現(xiàn)了一種陰霾，冷冽，暴戾的氣息。

    “主人……主人……你別生氣……都是我的錯……你別難過……”也許是成了守望，季湛陽不知怎么就突然感應到了奚狝的難過，還有那種無邊陰暗冷流的可怖氣息。

    他的主人……在難過……

    季湛陽像是被冰冷的鈍器切割五臟六腑，疼得快要窒息。

    那種暗流是什么東西？他怎么從來都沒有感覺到？某種不祥的預感讓他渾身發(fā)涼。

    “你是要我也跪下來跟你道歉么？”奚狝臉上已經沒有半點表情，慢吞吞地說。

    “不，不要！”季湛陽心疼得要死，也嚇得要死，他是吃錯了什么藥，居然跟奚狝吵起來了，還翻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

    讓奚狝難過，比他再被折磨個十年還要讓他疼。

    季湛陽蹦起來抱住奚狝，發(fā)現(xiàn)奚狝身上發(fā)涼，更是心痛又心驚。他額頭貓爪印浮現(xiàn)，輕輕碰觸奚狝的額頭，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在東西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