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貓戲鯉魚的戲碼，奚狝唇邊帶著極淺的一點笑，眼眸卻是深邃莫測的。

    “阿狝！”李瑾身上迅速浮現白色衣袍，他抱起小黑貓，驚恐地發(fā)現，原本熱乎乎的小身體居然冷硬得像一塊寒冰，仿佛已經失去生命。

    李瑾霎時如墜冰窟，四肢都好像塞滿了了冰冷沉重的鉛塊。他一時間頭腦空白，想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是顫抖著手去摸小黑貓的胸口，發(fā)現那里還在起伏，心臟依舊跳得有力，一口氣方才喘上來，周圍世界好像才重新有了聲音和色彩。

    他哆嗦著扯開衣襟，把他的貓整個暖在懷里，那種冰冷，凍得他心口生疼。

    “阿狝……阿狝……能聽到我說話嗎？”李瑾竭力維持住理智，思緒迅速飛掠過所有看過的書籍，學習過的知識，努力思考他的貓為什么會出問題。

    小黑貓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如果不是還有呼吸心跳，就像已經死了一樣。李瑾心疼得要裂開，小心翼翼地把靈力探入小黑貓的身體。

    他之前也探查過小黑貓的狀況，但是阿狝身上好像籠罩著一層迷霧，無論如何也探查不到具體的信息，更看不出他的階位。小黑貓明明實力并不特別強，至少比李瑾還要差很多。但是幽絕山脈里面的異獸妖靈卻都不敢對他出手。

    這是李瑾后來才發(fā)現的，整個幽絕山脈就像阿狝的后花園一樣，想去哪兒去哪兒。那些窮兇極惡的殘暴妖靈都離他遠遠的，一不小心被他撞見，就算阿狝把他們的毛都撓掉了也沒有一個敢還手的。

    可是現在一看，阿狝身上的迷霧，像是被某種外力驅散了。李瑾心底一驚，隨著探查，臉色逐漸變得慘白。

    怎么會這樣？！

    壽元，福運，生命力全部少的可憐！

    意識深處盤踞著無窮的陰寒，冰冷，黑暗。以李瑾十月妖王的意志力都險些被沖擊的暈過去。小黑貓之所以昏迷不醒，很大原因就是這種暗流的存在。

    他抱緊了他的貓，心疼得無以復加。阿狝小小的一只，怎么承受的這些？

    壽元和生命力為什么會這么少？李瑾皺緊了眉。

    他是看著他家阿狝天天拿稀有的寶藥當零食吃，再怎樣也不可能只有這么點壽元。

    還有福運。

    李瑾本體為極其稀有的金鱗赤火錦鯉，天生自帶齊天鴻運。甚至可以cao控運勢，影響他人的命運。這也是李瑾在山窮水盡的時候能夠遇到小黑貓的原因。換了其他人，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

    天生福運，終生順遂，化險為夷。

    這時候，李瑾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身上如同燦爛云霞的鴻運靈光與小黑貓身上明滅不定的運勢靈光融合在一起，產生了奇異的反應。

    小黑貓的福運仿佛掙脫某種束縛，慢慢變得壯大起來，李瑾甚至隱隱感覺，阿狝的運勢本來比他還強，卻不知因為什么，只剩下一點點。直到剛剛，他被弄得射精，靈力波動劇烈震蕩，福運靈光也劇烈波動，影響到阿狝的運勢，阿狝的福運靈光才擺脫束縛，漸漸恢復。同時壽元和生命力也在不斷增長。

    李瑾仔細感應，隱隱察覺到小黑貓的命運因果線。非常的輕，飄搖不定，似乎輕飄飄隨時都可以斷掉。

    一個人命運如此之輕，只代表他對于這方世界，這個世界上所有萬事萬物都沒什么牽連。毫無牽掛，如同斷線的風箏，飄飄蕩蕩就消逝了。

    這怎么可以？

    李瑾剛剛有點放下的心又堵在了嗓子眼。

    他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運勢往阿狝身上轉移，但是費盡力氣也只不過轉去了一點點。但是他的命運因果線卻與奚狝有了交集，那飄忽的命運線似乎被他纏得有了一些重量。

    李瑾一振，鼻子發(fā)酸，眼眶發(fā)熱。有辦法解決就好，他會更多地纏住他，緊緊拉住他，讓他有個溫暖的歸宿之處，再不會飄搖無依。

    可是，阿狝意識深處的恐怖暗流到底是什么東西？

    李瑾努力回憶看過的書籍，卻找不到一點頭緒。他要回去請教師父。如果阿狝愿意的話，他就帶他回青溟劍宗。如果阿狝不愿意離開，他就速去速回，看看能不能找到驅除那種陰冷黑暗的方法。

    “公子，阿狝少爺怎么了？”阿悟已經從湖里游上岸，搖搖擺擺地走過來，發(fā)現黑炭頭居然沒過來撓他，不禁有些驚異，抬頭一看，更是嚇了一大跳。他從來沒見過云淡風輕的公子露出這樣難看的臉色。

    “無事。”李瑾清雅寧和的聲音有些沙啞。吩咐阿悟自行修煉，小心翼翼地把小黑貓攏在懷里，回了茅舍。

    小黑貓昏迷不醒，李瑾不舍得硬往下灌藥，干脆不斷給他輸入靈力，金紅色的靈力充滿光亮和溫暖，黑色暗流漸漸退去，小黑貓的身體終于慢慢暖和過來。

    “阿狝，你疼不疼，還冷嗎？”李瑾嘴唇貼著小貓的額頭。

    小黑貓的耳朵動了動，終于睜開眼睛，又圓又深的眼眸里面只剩少許子夜般的黑色，琥珀流金一樣的光芒在眼中流轉。

    “喵~”小黑貓有些無力地叫了一聲，大眼睛里滿是委屈。

    李瑾深吸口氣，心差點沒被他叫碎了，不知道把他放在什么地方才好，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摔了。

    “阿狝，你現在怎么樣？哪里不舒服？”李瑾輕輕地問。

    “沒力氣，沒感覺，沒味道?！毙『谪埖穆曇羰痔撊?。

    “什么？”李瑾的心又提溜起來，沒力氣可以理解，沒感覺，沒味道是什么意思？

    “沒有觸覺，嘗不出味道?！毙『谪堈ＵＱ劬Γ瑢徱曋铊壑袧獾没婚_的心疼和憂慮。

    “放心，過幾天就好了?！毙『谪堊匀欢坏卣f出安撫的話。這次真好，有他的魚陪著他，他不用孤零零度過虛弱期啦~

    他的魚對他好，他也不想讓他的魚難過。

    李瑾親親小黑貓柔軟的頭毛。

    阿狝明明不舒服，還想著安慰他。這種陰冷暗流沖擊，居然不是第一次！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的貓到底吃了多少苦啊！李瑾眼眶發(fā)熱，隨即控制住情緒。阿狝不想他難過，他就不能難過。

    “阿狝，想吃什么？我給你做好不好？”李瑾讓聲音變得跟平日里一樣輕松。

    “不吃，沒有味道。”小黑貓任性地把腦袋縮回李瑾的衣襟，只露出兩只小耳朵。

    “好好，我們不吃。你餓了就告訴我，我馬上給你做，好不好？”李瑾輕聲道。

    “我煉出來的糖球呢？”懷里傳來小黑貓悶悶的聲音。

    “在這。”李瑾拿出一個精美的玉盒，里面整整齊齊碼放著五顏六色，帶著淺淺白霜的糖球。

    小黑貓的頭探出來，閉上眼睛，大大的張開嘴巴，像一只等待喂食的雛鳥，幾顆白生生的小尖牙都分外可愛。

    “阿狝，你……要吃這個？”李瑾生怕自己領會錯了貓貓的指示。

    這糖球他嘗過不止一顆，每一顆都可以化作一首最詭奇的詩篇。

    “啊……”小黑貓繼續(xù)張著嘴。

    李瑾沒辦法，只好挑出一個顏色看起來最安全的輕輕放入小黑貓嘴里：“我放進你嘴里了，別噎著?！?/br>
    小黑貓耳朵抖了一下，李瑾也不由得跟著抖了一下：“阿狝，適應不了就吐掉。

    小黑貓卻一直含著那糖球。

    “果然，只有這些藥糖能刺激我的知覺，這樣，我大概一天就能恢復?！毙『谪堁劬Ρ牭脠A溜溜，閃著亮光，“果然我煉制的丹藥就沒有廢品?！?/br>
    李瑾當然捧場，十分認同地附和：“當然，我們阿狝最了不起。”

    “阿狝，你的意識里為什么會有那些……那種陰冷暗流？”李瑾輕輕摸著小黑貓順滑柔軟的背毛，那黑毛烏亮烏亮的，摸一下就讓人覺得溫暖。

    小黑貓舒服地展開身體，渾不在意地說：“很早之前就有，好像從我記事開始就有?！?/br>
    “你還記得父母是誰嗎？”李瑾的動作更加溫柔，撫摸他的后頸。

    “不記得?！毙『谪埖难劬β]上，一副渴睡的樣子，“我從一個果子里爬出來，外面特別黑，我爬呀爬呀，就到這里了?！?/br>
    李瑾眼眸深邃，如同有星光在旋轉。阿狝到底是什么？從果子里出來？那肯定不是普通的小貓。

    “嗚……”李瑾突然低吟一聲，他的貓在他懷里翻了個身，嘴巴吸住他的rutou，像小貓吃奶一樣，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李瑾哪里忍心把他推開，只能微紅著臉，抱著他的貓?zhí)稍谥翊采?。他根本睡不著，腦子里各種思緒紛繁復雜，不知道折騰到什么時候才昏沉睡去。

    夢里仿佛看見他的貓沉入一片巨大的漆黑沼澤里面，阿狝卻絲毫不掙扎，就那么睜著一雙大眼睛，面無表情，慢慢沉沒。他嚇得大叫出聲，伸手去拉，可是手臂無論如何都夠不到，只能徒勞無功地哭叫，眼睜睜看著阿狝悄無聲息地沉下去。

    他心痛如絞，渾身大汗，只覺胸口一陣刺痛。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暗，窗口還能看見幾顆閃爍的星星。

    他大口喘氣，心臟依舊跳得耳鼓嗡嗡作響，他立即低頭看向懷里，他的貓正瞪著圓圓的貓瞳，不滿地看著他。

    “你要勒死我？”小黑貓又咬了一口他的rutou。

    李瑾一陣恍惚，居然有種失而復得的慶幸，他趕緊放開壓著小貓的胳膊，輕聲賠不是：“是我錯了，阿狝，你哪里不舒服？告訴我?！?/br>
    “我肚子不舒服?！毙『谪垰夂吆叻艘幌缕恋难劬?。

    “哪里難受？”李瑾關心則亂，絲毫不見了平日里的處變不驚，淡定從容，智商明顯下降。

    小黑貓看著他的魚手忙腳亂地摸他肚子上的毛，幽深的瞳仁里跳躍著惡作劇的金色流光。

    “我餓了。”小黑貓宣布。

    “餓？”快要急出汗的錦鯉先生幾秒鐘后才反應過來。

    “你啊……”李瑾搖頭。他干脆起身，把小黑貓揣在懷里，出去做飯了。

    雖然小黑貓嘴上叫餓，卻只吃了一點點，一副懨懨的樣子。他的味覺還沒完全恢復，寧可餓著也不愛吃沒味道的東西，弄得李瑾也跟著上火。

    在小貓的要求下，李瑾抱著他到漸漸現出晨光的湖邊看日出。

    看著小黑貓沒精打采的模樣，李瑾終于問道：“阿狝，你愿意跟我回青溟劍宗嗎？我的師父也許知道怎么去除你意識中的那種暗流?！?/br>
    “好?！毙『谪埗紱]思考一下就答應了。

    清晨的空氣新鮮清潤，晨光熹微，天邊一片魚肚白。

    李瑾輕輕給小黑貓順毛，語氣平穩(wěn)又寧靜：“阿狝，外面的世界跟這里不一樣。你會遇到很多的妖靈，很多的人。有好人也有壞人，有善意也有惡意。你的生活會變得完全不一樣。你想好了嗎？”

    小黑貓?zhí)ь^看著李瑾的眼睛，貓瞳悠悠的亮：“我知道。我在那些書上看到了。外面好像很有趣，我要出去玩。我要親眼看看書上寫的那些東西，還有書上沒寫的東西。”

    李瑾用手指輕輕刮了一下小黑貓的頭毛：“不害怕壞人？”

    小黑貓的光彩漣漣，露出狩獵的光芒：“壞人很有趣，收拾他們一定很好玩。”

    李瑾：“……”

    他的貓真是角度清奇。

    “放心吧，你是我的魚，我會護著你，別怕！”小黑貓揚起驕傲的小下巴。

    李瑾心里暖乎乎，抱著他的貓，像是已經擁有全世界，別無所求。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李瑾低語。

    雖然決定要離開，他們卻沒有立即出發(fā)。小黑貓還沒完全恢復，李瑾也必須要做一些準備。

    他開始教他的貓一些攻擊和自保的手段。

    小黑貓?zhí)焐驼莆找恍┓ㄐg招式，但是對于靈力的應用并不得章法，完全是憑本能發(fā)揮。現在李瑾初步了解他的狀況，就把一些基礎知識教給他。

    李瑾是青溟劍宗天賦最頂尖的弟子。無論根骨，悟性都是首屈一指，他的師父教他的時候，天天樂得嘴巴咧到耳岔子，教導一點即透的弟子，那種暢意，讓老頭年輕了好幾歲。

    李瑾教小黑貓的時候，就不是暢意那么簡單，而是有一種驚悚的戰(zhàn)栗。

    一點即通算什么？

    他的貓貓是你說了一，他自己就能推導出十。

    一眼就看透本質，隨即根據邏輯演繹出源源不絕的新招式，新搭配。

    李瑾有時候都看得發(fā)呆。然后就是無邊無際的喜悅。錦鯉先生本質上有一點好為人師，只不過平時很少跟人親近，他師父又用不著他教導，這一點就潛伏得極深——跟他的絨毛控潛伏得一樣深。

    這下碰到小黑貓可是開了閘了。

    小黑貓吸收新知識的速度堪稱吞噬，產出量也是驚人。李瑾教著教著，就發(fā)現自己要被掏干凈了，不僅如此，他還在他的貓那里學到了不少。

    錦鯉先生看著小黑貓眼中的稚氣漸漸減少，黑眸越來越深邃晶亮，心里欣慰又感傷，有種自家的小奶貓長大了的感覺。

    等李瑾認為，他的貓在沒有他保護時也能夠自保的時候，他們終于決定要離開幽絕山脈。離開這塊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走進人類與妖靈共存的復雜世界，尋找改變命運的契機。

    這個時候，他們雖然心存忐忑，但是同樣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