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突然隱去，周圍一下子暗了，我覺得眼前突然一黑，再仔細(xì)看了看賀衍之，生怕錯過他臉上一點兒表情。

    我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但可惜的是他此時竟然沒有一點兒玩笑的意思。

    “你應(yīng)該生為女子?！辟R衍之又重復(fù)了一遍，再認(rèn)真不過，“你應(yīng)該是女人，且生子之后才能讓賀家延續(xù)家族興旺?！?/br>
    我目瞪口呆，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擠出聲：“不是……你cao了我這么多次不知道是我男的是女的？”

    “我當(dāng)然知道你是男的?！彼⑽⒁恍?，“你可知道，你未出生的時候，我就在等著你了。”

    什么？

    賀衍之移開目光，側(cè)著身看著院里，“賀家是做什么的你應(yīng)該清楚，從祖上開始就精于占卜問卦，預(yù)測兇吉禍福，有什么大事是一定要提前算一算的，其中自然也包括子孫后代的婚嫁。應(yīng)該娶誰、應(yīng)該嫁誰、何時娶、何時嫁皆是算好了的。”說著他緩緩側(cè)過頭看我一眼，揚(yáng)起嘴角，說：“而你就是我要迎娶的女人?！?/br>
    我一怔，隨后諷刺又難以置信地大笑起來，“笑話！”

    “的確是個笑話?！彼残α耍叭欢R家的占卜便是如此。于是你在你娘肚子里三個月的時候，賀家將她帶了回來，她那年十六歲，而我剛滿十四歲，只等你出生，成年后便與我成親，只是沒想到哪里出了錯，你出生了，竟然不是女子?！?/br>
    這……這是算錯了？

    “賀家預(yù)言鮮有錯誤，而你真是個意外。”他笑出聲，“你出生那天下了整整一天的雪，到夜里你出生了，那晚整個賀家一片死寂，宛如一座空城，好像接下來隨時會有一場塌天大禍。然而預(yù)言的對錯已經(jīng)沒有必要深究，只是這事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而你，不管對錯都與賀家脫不了干系，便將你留下了?！?/br>
    說完賀衍之又轉(zhuǎn)身面對著我，“妻子變成了兒子，你可知我當(dāng)時是什么心情？”

    心情……難道覺得吃虧了？

    “所以，我變成你兒子了？”我問，“那……我娘呢？”

    “你出生之后她已經(jīng)沒有意義，只是看她無依無靠就讓她留在了賀家，讓你們自生自滅?！?/br>
    “自生自滅？”我似乎明白了，為什么在賀家會被當(dāng)成瘟神一樣，不僅因為我不是賀衍之親生的，我根本就是投錯胎生錯了人家！

    賀衍之閉了一下眼，“因為不像預(yù)言中的那樣，所以你被放棄了?！?/br>
    是啊，也許讓我活著已經(jīng)是他們的恩賜了……

    “至于你娘，她以為是要嫁給我，卻不知道我要的只是她肚里的孩子。”

    所以她恨我？

    她恨我，視我為洪水猛獸，從我有記憶之時就知道，但此時才知道原因，她想嫁給賀衍之，卻不知道他要娶的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可到最后卻什么也沒有……要是我可能也得瘋，太惡心了。

    一下子知道真相，我有點兒反應(yīng)不過來，覺得像是天方夜譚，但又的的確確是真的。

    賀衍之上前兩步，朝我伸出手，我猛一抬頭，問：“那你為什么要找我回來？”

    既然我是被放棄的，為什么還要找我回來成親？

    “我說了，你原本就是要同我成親的?！彼D了一下，收回手，“讓你出去只是想給你自由，帶你回來也是因為放不下你。”

    “為什么？既然我是男人和預(yù)言里的不一樣，那和你成親也沒意義……”

    為什么不能繼續(xù)當(dāng)父子？為什么……

    這回賀衍之看了我一會兒，問：“你真想同我當(dāng)父子？”

    一句話徹底把我堵住了……若我和賀衍之真的是父子……

    他微微一笑，“我從懂事之時便等著你，盼著你出生，也許無關(guān)情愛，只是知道你是我的妻子，這是命中注定的。所以錯誤也好，意外也罷，我要與你都要成親。”

    他伸手撩起我一縷頭發(fā)，發(fā)絲纏繞指尖，“這些事原本不應(yīng)該告訴你，也可以不告訴你，但不讓你知道你會心存芥蒂一輩子?！?/br>
    你就算告訴我我也得芥蒂一輩子。我是不是得慶幸當(dāng)初你們發(fā)現(xiàn)我是帶把的沒直接把我閹了？那樣至少也算“半男半女”了……

    “你應(yīng)該叫我相公，”賀衍之說，“不過，我也不介意你叫我一聲爹……”他松開手，“你長得還是有幾分像我的。”

    我以為自己是他兒子的時候不叫他，現(xiàn)在我不是他兒子了卻讓我叫他爹……

    “我到底是誰的孩子？”我問他。

    “誰知道呢?！彼⒉辉谝?，“可能只有她知道了?！?/br>
    然而我娘到死都沒有提過另一個男人，滿心只有賀衍之一個?？山K究只是一廂情愿，錯付了感情甚至還被耽誤了一生?？晌也恢浪c賀衍之之間是否還發(fā)生過別的，只知道她愛賀衍之，可能也知道賀衍之不愛她。

    “好了，既然知道了就別再多想?！辟R衍之說，兩眼直直盯著我，似是安慰u道：“你什么都不必?fù)?dān)心，只要安心等著，三天之后我們成親。”

    “不行……”我搖了搖頭，“賀衍之，你想清楚，我們不能成親，我們成親算什么？這不是玩笑……”

    “我是賀家家主，我說的話沒人可以反駁，包括你?！彼淅湟痪?，說完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半晌，等回過神的時候月亮都已經(jīng)落得很低，冷風(fēng)一刮卷起院子里的落葉，我整個人也跟著瑟縮了一下，往后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到地上了……賀衍之，他這是打定主意了？

    行，我咬牙，我看你怎么辦這場婚事！還說要請陸漫天過來……你有本事把沈霆也叫來！把江湖各大門派都叫來，我當(dāng)著所有人叫你爹！看你還怎么成親！

    可冷靜之后再一想，跟一個男人成親是不會弄多大場面的，更不可能昭告天下，甚至可能只是一對紅燭兩杯酒，我和他就從父子變成了夫妻。

    那然后呢？不敢想，也想不出來……

    我笑了，這真是從頭到尾都像一個笑話一樣，賀家的預(yù)言出了錯，而我又錯在哪里？

    緩緩抬起頭，我看見她坐在前面幾步遠(yuǎn)的地言，一身白衣，臉也是白的，赤著的腳伸到廊下，看著我笑著。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燦爛笑容……就連那慘白的臉也生動起來。

    她說：你和我是一樣的下場。

    仿佛是貼在我耳邊竊竊私語，太真實了，我低下頭感覺隱隱作嘔，四周仿佛彌漫著毒一樣，讓人喘不過氣。

    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隨后又反應(yīng)過來，這便是賀家。關(guān)了她一輩子，也會將我繼續(xù)關(guān)下去。

    我不想呆在這樣的地方，想出去……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