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馮軼倫說話，張若橙下意識望去，看到他話說一半，嘴還張著卻沒了聲音。

    兩人的視線都在對方臉上轉(zhuǎn)，像是打游擊一般，頻頻交匯又錯開。

    房間里安靜了許久。

    張若橙的手指無意識摳住桌角，馮軼倫按亮放在桌上的手機。

    “快八點了。”他喃喃?！拔覀?nèi)コ燥埌桑闶遣皇丘I了？”

    張若橙其實不餓。

    但大概知道是自己剛才狼吞虎咽的吃相讓他有所誤會，眼下卻也沒有更好的解釋。加之現(xiàn)在氣氛實屬尷尬，她只得順水推舟：“好?！?/br>
    張若橙率先起身，繞過桌子時撞上了同樣向外走的馮軼倫。她后退半步，他卻擋在她面前不走了。

    等了又等，始終沒見馮軼倫動作，張若橙只得催他：“你讓開呀……”

    他無言地低著頭，半張臉藏在陰影里，像是雕塑一般。

    “還吃不吃飯了？”張若橙用手指戳了戳馮軼倫的胳膊，剛想撤離卻被他緊握。

    “橙子?！?/br>
    “……干嘛？”再次被他攝住，張若橙氣勢瞬間弱了下來。

    馮軼倫抬頭，看著她的眼睛說：“我們是在一起了，對吧？”

    自昨天起，馮軼倫就魂不守舍，僅在沖動和本能的驅(qū)使下來到這里。

    他如愿見到人，心就定了大半，洗過澡后，頭腦也冷靜了許多。

    原本他只是想著來見一面，看一眼她就好。

    可真等她出現(xiàn)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她嗔，她笑，她吃東西……哪怕她只靜靜坐在那里，都讓他覺得心動不已。

    以至于心中難以抑制地蒸騰起別的欲望，卻發(fā)現(xiàn)有些束手束腳，才想起來要確認這件事——

    雖然張若橙回贈他情侶皮膚，但并沒有告訴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聽到他這么問，張若橙怔住了。

    “是不是？”他在她的沉默中追問。

    “……”

    “你不說，我就當(dāng)你默認了？”馮軼倫垂在身側(cè)的手悄悄攥成了拳頭，“我喜歡你，很喜歡?！?/br>
    “……”

    “你呢？”

    “……”

    “你呢？？？”

    “……你怎么這么煩人啊我都送你皮膚了你還要——”

    他身上的陰影蔓至她的臉上。

    沐浴露的清香瞬間將她包圍，略顯急促的鼻息拂過她的臉頰。

    這兩個人總是在斗嘴，此時，他們的嘴巴卻和解在一處。

    顫抖中感受到的，來自于對方的軟熱觸感，融化掉所有口是心非。

    她平日里總是嘴硬，親上去便發(fā)現(xiàn)實則軟得一塌糊涂。

    他看上去嘴巴壞又輕佻，雙唇卻和他的內(nèi)心一樣溫暖。

    以至于在過往或難堪或堅強歲月中生長出來的刺，都被其輕柔地包裹住，被呵護，被撫慰。

    她此時不再是大大咧咧又口無遮攔的張若橙，她也從來不喜歡這樣偽裝出來的自己。

    她其實一直都是那個脆弱的，沒有安全感的，渴求得到旁人認同的小女孩。

    噴灑在她面上的氣息愈發(fā)guntang，對面的人卻始終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再進一步。

    良久，唇分。

    他們之間第一個吻，就真的只是無比純潔地貼了貼嘴唇。

    “……去吃飯吧?！瘪T軼倫抵著她的額頭，垂眸沉聲道。

    不待張若橙回答，他直起身，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還沒走兩步，又回身牽起她的手。

    馮軼倫拔了房卡出了門，卻發(fā)現(xiàn)張若橙在后面扯著他，沒跟他走。

    他飛速向后瞟一眼，又很快轉(zhuǎn)回身去，側(cè)著臉問：“咳……怎么了……嗎？”

    “你的鞋……”

    馮軼倫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上穿著的，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他擦過張若橙沖進房間，換好鞋子再出來時，便看到她憋著笑的壞模樣。

    “不許笑！”他惱羞成怒道。

    聞言，張若橙眼睛更彎了。

    他們在附近找了家餐館，許是因為各懷心事，一頓飯吃得慢慢吞吞。

    等他們結(jié)賬出來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溫?zé)岬囊癸L(fēng)中夾雜著些許涼意，不似傍晚時那般灼人。

    時間不早了，馮軼倫送張若橙回家，兩人不多時便走到樓下。

    “我到了。”張若橙站定腳步說。

    “好吧?！瘪T軼倫答得干脆，牽著她的手卻沒有松開。

    “你知道怎么回去吧？”

    “知道。”

    “那……”

    他的手攥得更緊。

    “……帶你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吧？我可以等下再上去?！?/br>
    “好?！彼?。

    兩個人在小區(qū)里悠悠逛逛，路過帶孩子出來玩耍的年輕夫婦，路過聽歌夜跑的男人，路過說笑打鬧的情侶，路過扎堆跳廣場舞的老頭老太。

    他們毫不突兀地混跡其中，好似一對朝夕相處，每晚例行下樓散步的夫妻。

    兩人漸漸走到遠離人群的角落。馮軼倫拖著她的手，賴在原地不走了。

    “干嘛?！睆埲舫揉咧?。

    “橙子，我可以抱你嗎？”

    “嗯?！?/br>
    馮軼倫攬住她的腰，把她扣進自己懷里，臉也貼上她的：“那，我可以親你嗎？”

    “……嗯。”

    夜晚讓欲望更盛。

    嘴唇貼了片刻，張若橙便感覺到有什么濕軟的東西代替了他略有些干燥的唇。

    那東西試探著，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唇瓣上輕輕舔舐著。

    她掀了掀唇，他的舌便滑進來。原本攬在她后背的手，逐漸移至她的腦后，兩個人也貼得愈發(fā)近。

    像是怕嚇著她，他溫柔得不可思議，動作輕緩到甚至像是有些生澀。

    他們的舌交纏著，哪怕有夜色遮擋，但兩人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喉間不時漏出的壓抑喘息，還有馮軼倫下身的變化，都無所遁形。

    -

    張若橙看著熟悉的大門，愣了幾秒后才反應(yīng)過來，她到家了。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稀里糊涂回來的。

    她的記憶，從馮軼倫將舌頭退出去那一刻起，就開始變得模糊，之后發(fā)生了什么都懵懵懂懂，腦海中只反復(fù)回味著兩人接吻時的種種細節(jié)。

    她摸出鑰匙打開門，剛巧撞上躺在沙發(fā)上敷面膜看電視的母親大人，本就尚未平靜下來的心跳怦動更甚。

    “又去哪里啦？”

    “和同學(xué)出去玩了。”

    “臉怎么這么紅？”張母狐疑道。

    “有嗎？”張若橙抬手摸摸自己的臉。

    “是不是喝酒了？”張母作勢要起身。

    “沒有。”張若橙快步溜回臥室：“天太熱啦！”

    她反鎖上門，背靠在門上喘息片刻，走到穿衣鏡前，呆呆看著鏡中自己紅得不像話的臉。

    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馮軼倫發(fā)過來一張照片。

    被她遺忘在酒店的糕點正孤零零地立在桌子上，莫名透著一股委屈。

    —啊，忘拿了。

    —明天來拿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