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一片沉寂。

    導(dǎo)演摘了氈帽，第一個站起來鼓掌，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和他有關(guān)系的，緊隨其后。禮堂，掌聲雷扥。家長們不明所以，倒是有幾個小姑娘哭出聲，有幾個男生開始竊竊私語。

    大幕謝下，眼睛通紅的陳雙喜跟著眾人來到后臺。

    ＂沒事吧？＂

    高藝晟半蹲著，看她的臉。

    ＂??？＂

    入戲快，出戲也快，陳雙喜頓了頓，催促道，＂你快上去，別耽誤了?。?/br>
    摸摸頭發(fā)，撫掉眼角的淚珠。高藝晟嘴唇微抿，似有話要說，最終還是決定先把工作做完。一絲不茍主持到最后一秒，再回后臺卻是另一個場景。

    穿著病號服的少年，手上拿著手術(shù)刀，還在滴血。

    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霉鬼的。

    遠(yuǎn)遠(yuǎn)的，喊陳雙喜的名字，暴躁十分。準(zhǔn)備一起上舞臺致謝的同學(xué)紛紛躲開，都怕被臭名遠(yuǎn)揚(yáng)的家伙打到肋骨斷裂。

    女孩脫到一半戲服，回望他。

    短短的頭發(fā)，黑亮的眼睛，雖然長發(fā)的時候比較好看，但變成現(xiàn)在這樣，也還是他的寶寶。

    ＂陳雙喜，你給我過來。＂

    衣服都來不及換，女孩便踉踉蹌蹌單腳跳過去。

    ＂俊熙。＂

    她叫他的名字，叫完就笑了，偷掖道，＂我早說了你有病，看，真的有病吧。＂

    ＂死丫頭！＂

    猛地將人扯到懷中，緊緊摁著，半晌，深呼一口氣，別扭道：＂吱?。?/br>
    ＂嗯？＂

    ＂吱------------＂

    陳雙喜扭著眉毛，掙扎了半天，還是笑出聲。突然賣萌是什么意思？少年紅了臉，捏住她的兩片嘴皮，惡狠狠道：“笑屁！”

    “我還活著，回來吱給你聽了，不許再難過，知道嗎？”

    “……”

    誰告訴你我難過了。

    微微瞇著眼，抬頭，精致的臉白得有點(diǎn)異常，似乎很痛苦。下一秒，醫(yī)護(hù)人員追進(jìn)來，和校方老師將看熱鬧的同學(xué)疏散出去。

    陳雙喜這才知道，腦路清奇的王俊熙，通過自殘一路逃出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不止陳雙喜瞠目結(jié)舌，男生原本的班主任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少年拿著手術(shù)刀，自嘲地看著眾人，“你們過來試試？”

    膽子小的差點(diǎn)報(bào)警。

    “不要刺激他，旁邊還有個學(xué)生。”

    高藝晟過來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陳雙喜被手持刀具的暴徒劫持。想也不想，找準(zhǔn)機(jī)會，脫了西裝，動作迅速將人按倒在地。直到將手術(shù)刀踢開，才松一口氣。

    抬頭，發(fā)現(xiàn)陳雙喜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高大的男生這才看清，身下的人，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王俊熙。

    花木蘭的巫妖王被冰封了。

    她的男孩，要讓人帶走了。

    故事和現(xiàn)實(shí)奇異地重合，洞開的縫隙慢慢合攏，她清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有些事，如果不做，就會后悔一輩子。

    老師和醫(yī)護(hù)人員趕緊上前，女孩卻猛地?fù)涞侥樕n白的少年身上，死活不放，吼道：“我爸媽是醫(yī)生，我要帶他走。”

    棲霞山精神病院，不死也脫層皮。

    因?yàn)楦改腹ぷ鞯脑颍?jīng)在那里住過一段時間，尖叫的人和狂笑的人，都是可憐人。說什么也不能讓俊熙再回去。高藝晟怔了怔，立刻聯(lián)系王俊熙的親生母親，女人提著高跟鞋，赤腳跑到后臺。

    “俊熙——”

    要去碰兒子的臉，男孩不愿。

    躲進(jìn)陳雙喜懷中，緊緊抱住女孩，像是抓住激流中唯一的浮木，瞪著眾人，包括他媽。

    陳家夫妻也在現(xiàn)場，知道情況以后將女兒的同學(xué)迅速安排到工作醫(yī)院就診，陳雙喜便穿著破爛的巫師長袍一路跟隨。這人真是個奇葩，自己的大腿不是火腿啊，哪能說扎進(jìn)扎，男生面無表情看著醫(yī)生處理傷口，一只手緊緊握著陳雙喜。

    “不要怕啦，只是縫兩針?！?/br>
    好心安撫，換來對方的白眼。

    “我會怕？我只是怕你趁機(jī)逃跑。”

    “那也是怕啊?！?/br>
    女孩笑道，眼睛亮晶晶，滿是笑意。趁醫(yī)生出去，偷偷在他臉上親一下，見王俊熙摸著臉錯愕地看著自己，更加開心。

    門外，人影一閃而過。

    高大健壯的男生，單手抱著西服外套，領(lǐng)口敞開，慢慢離開醫(yī)院。每天有多少人在這里出生就有多少人注定死亡，劫后余生的喜極而泣，命運(yùn)無常的痛哭不已。

    極端的感情不少見。

    但是更多的人，注定郁郁。

    處理過傷口，順便在精神科看病，少年人情緒不穩(wěn)定很正常，說是病，還需要送到精神病院實(shí)在太牽強(qiáng)，最后，王俊熙順利擺脫父親的控制，撫養(yǎng)權(quán)重歸母親，只是他依舊一個人住在兩百來平的大躍層。

    過著越來越健康的生活。

    從超市拎回大量的食材，一一擺入冰箱，女孩系著圍腰，為自己的無償勞動而感動。

    男生光著腳，從二樓下來匆匆沖進(jìn)廚房，拿著玻璃罐，晃得叮當(dāng)作響。

    哎呀，哎呀，又來了。

    陳雙喜嘆口氣，摸摸他的頭，“又怎么啦？”

    像大型犬一樣的男孩，語無倫次道：“你……你是不是在五歲的時候非禮過我？”

    “……”

    我特么是有病才會非禮你。

    陳雙喜沒好氣捏他的臉，生氣道：“我們俊熙是不是又犯病了？”

    “你小時候在棲霞山精神病院住過？”

    “你……怎么知道？”

    她和父母住在家屬房，活動范圍有限，也沒上幼兒園，成天在醫(yī)院的院子里挖泥巴。王俊熙定定看著她，笑起來。

    “怪不得……那么欠收拾?！?/br>
    “是是是，大爺?！?/br>
    摸摸男孩柔軟的頭發(fā)，附和道。不滿她敷衍的態(tài)度，王俊熙抱著女孩把以前的事情講了。小時候，精神崩潰的母親被父親送到精神病院，他經(jīng)常去探病，有一次得了急性闌尾炎，做完手術(shù)也在那個醫(yī)院里修養(yǎng)。

    除了冷冰冰的護(hù)士，幾乎沒人來。

    總有個小女孩成天扒著窗戶看他，趁人不在，就偷偷翻越，進(jìn)來給他塞糖。橘紅色的透明糖果，從女孩的嘴中拿出，口水拉絲，長長一條，強(qiáng)行放進(jìn)虛弱的他嘴中。

    好酸，也好甜。

    女孩還會碎碎念，只是昏沉的他，一句也沒聽明白。

    “那個熊孩子是不是你？”

    想了想，臉一紅，“好像……還真是?！?/br>
    將頭抵在她的肩膀，悶聲悶氣，問道：“你那時候……在念些什么??？”

    “告訴你不要怕啊?！?/br>
    陳雙喜笑道。

    無數(shù)次，夢到兒時的自己困在迷宮似的醫(yī)院，無法離開。漫長的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總是被一顆橘子糖打破。

    父母離婚那段時間，他吃遍了能買到的所有糖果。

    沒能找到那個味道。

    也沒能找到她。

    怪不得總是覺得你眼熟，怪不得總是想留在你身邊。

    使勁蹭蹭她的臉，漂亮的鳳眸半斂著，像極了剛睡醒的大老虎。威脅道：“今晚不許回去，聽見沒有？我……要抱著你睡。”

    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能再次重逢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