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瀝很少來意大利餐廳，事實上是因為他不喜歡意大利菜，從小就不喜歡。

    在服務(wù)員的引導(dǎo)下，段云瀝走向了坐在窗邊喝咖啡的霍麗，一樣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她的對面。

    霍麗輕輕地放下咖啡杯，而段云瀝正好拿起咖啡，攪動了幾番，放在鼻尖輕聞了聞。

    “云瀝。”

    段云瀝聞言抬眸，看到霍麗滿面憂愁，道：“我自認那么多年來，應(yīng)該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兒吧。”

    段云瀝在心底里哂笑，她說得對，但又好像不對。

    霍麗直起腰板，多了幾分貴太太的優(yōu)雅：“你知道，我是你父親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插足的第三者，而且那么多年來，我也幫你當自己的親生兒子。從不覬覦段家的任何財產(chǎn)，甚至……”

    霍麗的話語有些顫巍，幾乎要哽咽起來：“從小都不曾讓禹熙接受你曾受過的精英教育，為的就是不讓你誤會我們。MCB集團是你的，段家的一切到最后都是屬于你一個人的。”

    半晌，她才緩過情緒來，對段云瀝說：“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對你自己的親生弟弟做出這種事兒?！?/br>
    聽到對方故意強調(diào)“親生弟弟”，段云瀝不由得嗤笑出聲，帶著看好戲的眼神看向霍麗，反問：“我對他做什么了？”

    霍麗不茍言笑：“那天晚上……”說到這里，霍麗如鯁在喉，許久，才艱難出口：“我知道你在英國的事情，也能理解你，我和你父親一樣，不是那么保守陳舊的人，但是，你怎么能逼迫自己的弟弟，在家里就做這種事情，還如此光明正大。倘若那晚看到這種情形的是你們父親，……你覺得結(jié)果會是什么？！”

    段云瀝一邊聽著，一邊將咖啡杯身捏得更緊，看到霍麗那難以置信的難過模樣，將一切都怪罪于他身上的失望模樣，段云瀝仿佛被什么狠狠地壓制著，恨不得將眼前擺放整齊靚麗的餐具通通掀開發(fā)泄怒火，但許久，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將咖啡杯優(yōu)雅地放在杯托上，微微緊閉雙唇，半晌，才說出一句話：“我逼他的？”

    段云瀝一字一句地反問回去：“阿姨覺得這些事兒，都是我逼他做的？”

    霍麗似乎被他這樣惱羞成怒的發(fā)問弄得有些心虛，眨了眨眼睛，將目光瞥向他處，許久，顫巍的雙手交疊在大腿處，冷靜下來，對他說：“不論怎么說，他也是你的親弟弟。”

    霍麗的眼神里滿是誠懇的請求：“這些事兒，我會一直帶到墳?zāi)估铩！灰愦饝?yīng)我，以后你們之間都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br>
    段云瀝無力地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自嘲還是嘲她，說：“我答應(yīng)你有用么？”

    看到霍麗眼神飄忽有些心虛的模樣，段云瀝一眼看穿，哼笑一聲：“是誰，在我的房間里裝攝像頭，日夜監(jiān)視我的生活；又是誰，給我下藥，做盡不恥之事，到底是誰逼誰？”

    看到止不住流淚的霍麗，面露不可思議，段云瀝明白過來：“阿姨自己都清楚是什么情況，這種話，還是留給你自己的兒子吧?！?/br>
    言罷，起身踏步離去。

    心底的怒意，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消散。

    ……

    近幾日段云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倦怠，公司事務(wù)一直在正軌上，但卻身心疲憊得緊。

    落地窗外的夜景并沒有給他帶來好心情，解開了襯衫的兩顆衣扣，將杯中接近半杯的紅酒一飲而盡。

    段云瀝覺得自己活在一個荒謬的世界里，胸悶得讓他無法順暢地呼吸。

    此時有人從身后攬住了他的腰肢，后方人的薄唇輕輕貼近他的右臉，輕吻一點一點地落在他的臉頰上。

    “哥哥怎么一個人在房間里喝酒?！?/br>
    段禹熙的聲音溫柔到了極點，但在段云瀝的眼里，對方仿佛一個正在演戲的虛偽騙子，不知何來的怒火，讓段云瀝惱怒地掰開了段禹熙的雙手，冷聲道：“放開我?！?/br>
    段禹熙因為段云瀝又變回這般厭惡他的模樣，面露不解，既而，將手中的方形小禮盒收回手中，面露輕笑，走到段云瀝面前，用另一只手撫著他的臉頰，正要親吻下去。

    啪——

    段云瀝條件反射地拍開了他的手，怒道：“段禹熙，你能不能別來煩我？！”

    段禹熙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僵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現(xiàn)在所面對的情況，前幾日他們還在廚廳里纏綿，今日和段云瀝重逢，他卻是這種態(tài)度。

    “哥哥和我，不是已經(jīng)……”段禹熙看著段云瀝那冷漠的雙眸，小心翼翼地試問：“在一起了嗎？”

    “段禹熙，是不是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

    段禹熙不解：“什么？”

    段云瀝抬眸，眼帶揶揄，揚起一道淺笑看著段禹熙那面露無辜與疑惑的模樣，說：“段禹熙，我一直都很厭惡你和阿姨。從小到大，對你們的友善都是裝出來的。”

    “……哥哥怎么突然和我說這種話?！?/br>
    段云瀝不理會他，繼續(xù)道：“你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你的母親就是小三！”段云瀝的情緒仿佛要爆發(fā)出來，許久，吁了一口氣后，繼續(xù)說：“當年，我的母親躺在病床上生命岌岌可危的時候，阿姨和我的父親在芬蘭每天都過得逍遙自在，你知道我母親死前最后見到的人是誰么？”

    “是你的母親?！?/br>
    段云瀝用食指抵在段禹熙的胸膛上，一字一句道：“當年是阿姨拿著我父母的離婚協(xié)議書，親自放在我母親的病床前的。就算我的父母是政治聯(lián)姻，但也不能改變，阿姨曾經(jīng)是第三者的事實。”

    段禹熙感覺話語如被卡在喉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晌，才吐露出一句話：“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么之前對他說的“從小就挺喜歡”“真心把你當?shù)艿堋?，都是假的嗎?/br>
    “可我的母親，分明是光明正大嫁入段家的?！?/br>
    段云瀝毫不否認：“對，我母親去世一個月后，阿姨就嫁進段家了。”隨之，哂笑：“但在那兒之前呢？”

    段禹熙如鯁在喉，薄唇微微顫動喃喃低語，稍稍低下雙眸慌亂地眨著眼睛，面露不可思議。

    對，霍麗和段老是真心相愛的，段云瀝的出生不過是他的母親和父親政治婚姻下的產(chǎn)物，而段禹熙才是段老最偏愛的那個孩子，即便他只是個一無是處的花瓶。他只是不甘心，憑什么一個五歲的孩子，還未從母親逝世的悲痛中走出來，就要那么快地笑臉迎接新家庭成員的到來?！热挥辛诵碌艿埽蔷蛷男λ?，寵得他變成一個毫無所用的廢物，可段云瀝錯了，即便有錢有勢，卻依舊因段禹熙對他的一切所作所為束手無策，他威脅，恐嚇什么辦法都試過，最后才明白過來，他對段禹熙毫無辦法，父親的偏愛和他深不可測的心機讓自己輕視了這個花瓶弟弟。

    “段禹熙，我覺得你很惡心?！?/br>
    聽到段云瀝的這句話，段禹熙的內(nèi)心仿佛闖入了一只野獸，原是帶著幾分傷痛的眼神逐漸被陰鷙和黯戾代替，他靠近段云瀝，伸出手用力握緊了他的手腕，段云瀝被抓得有些吃痛，只見他抬了抬眼眸，散去了溫柔的雙眼凝視著段云瀝：“哥哥覺得我惡心?！?/br>
    “知道自己的親弟弟是個戀兄的變態(tài)惡心，還是因為我是第三者的孩子而不自知惡心？”

    “那么那晚讓我發(fā)誓的哥哥呢？”

    “和我有l(wèi)uanlun之情的哥哥呢？”

    段禹熙一個使勁兒將段云瀝拉近自己的懷中，湊近他的耳旁，低語道：“你覺得自己惡心么？”

    段云瀝將他推開，冷淡道：“有幾次是我自愿的？”

    聽到段云瀝的話，段禹熙好似被枷鎖拷牢了那般僵在了原地，段云瀝說得對，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自愿過，也從未真正地向他屈服過，唯一一次也是半推半就的結(jié)果，他從來沒有問過段云瀝，喜不喜歡他……

    看見段禹熙不回應(yīng)，段云瀝放下空了的酒杯，走出了房間。

    還停駐在原地的段禹熙，才意識到自己手中緊握著深藍色的方形小禮盒，心臟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挖空了一塊，喘不過氣的窒息感隨之跌宕而至，手中的禮盒被他握得指腹泛白。

    哥哥說的，是氣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