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暈了一會(huì)兒便醒了意識(shí)，只是頭昏腦脹，眼皮沉沉難以睜開，身邊是嘈雜的人聲，零零碎碎地傳入他耳中。

    “郎中先生，少爺這是怎么了，突然昏厥······”

    “夏荷你別哭了，聽聽郎中怎么說吧。”

    “姑娘莫急，老夫觀公子脈象，沉穩(wěn)有力并不是體虛的征兆，此次暈厥多是母體缺了鍛煉，我現(xiàn)下去開張方子，必叫公子安然無恙?！?/br>
    “謝謝郎中，謝謝······”夏荷收了眼淚，抽噎著隨著郎中去取方子，房間里安靜了一會(huì)兒，熟悉的薰香味兒再次燃起，清水眼皮越沉，昏睡了過去。

    再次徹底醒來時(shí)，已經(jīng)到了晚膳時(shí)間，清水剛一睜眼想瞧瞧身在何處，清敬雪覆手蓋在他雙眼上，“暈了這一會(huì)兒，先適應(yīng)適應(yīng)吧?！?/br>
    清水沉默，雙手不自覺地?fù)嵘狭诵「?，清敬雪輕笑，“你倒護(hù)著他?！?/br>
    “日后，你不必再去那女人那兒，松泉院我也安排了，她不會(huì)再來擾你。”閉著眼睛一片黑暗，清敬雪沉沉清朗的聲音從胸腔初傳來，語氣里是不容忽視的強(qiáng)勢(shì)。

    “嗯?！鼻逅K于給了回應(yīng)，主母反常的對(duì)待和那里怪異的香味都讓他心生忌憚，哪怕郎中再道平安，他也實(shí)在心焦。

    “叫夏荷進(jìn)來伺候你起來吧，我去看看廚房給你做的吃食如何了。”

    清水緩緩睜眼，入眼先是一層蒙蒙白光，再看，便是清敬雪從門口閃過的灰黑色衣袍的衣角，轉(zhuǎn)瞬即逝。

    “少爺，您終于醒了，您不知道，你突然暈在主母院子里，主母又不肯放您走，是敬雪少爺闖了進(jìn)來帶著您回來的?！?/br>
    “他還放話說，叫主母以后都不要再管您的事，妄自主張?！?/br>
    “主母那樣子，像是要吃人呢?！?/br>
    清水盯著門口，久久不語。

    沒了主母的莫名打擾，清水心情好了許多，他很乖，郎中叫他多動(dòng)，他便常常在松泉院里來回踱步，斷不輕易出屋。

    時(shí)間過得很快，清水看著自己的肚子慢慢鼓成一個(gè)小盆，清府各處，也都掛上了紅燈籠和紅綢，一片喜洋洋。

    清水拎著水壺，澆著花，瞧著這屋里人人行色匆匆的模樣，夏荷領(lǐng)著火紅的嫁衣回來，便看到少爺提著個(gè)重物發(fā)呆的模樣。

    “少爺，您快放下吧，這肚子都快五個(gè)月了，明日成親，您還是好好歇著吧。”

    清水回神，瞧見這嫁衣便蹙眉，夏荷了然，“少爺放心，這衣服原先是兩位少爺在珍寶閣定的，不知怎的才送去了主母那兒，你前些日子里暈倒，敬雪少爺便叫我也把這衣服拿了回來，一直放在繡娘那兒好好保管的?！?/br>
    清水點(diǎn)頭，吩咐夏荷拿著嫁衣回屋，門口突然傳來一片喧嘩聲，隱隱約約是清敬竹清敬雪二人，請(qǐng)進(jìn)府中的媒婆子們攔得艱辛，不停道，“公子們，成親頭一日里是不能見面的啊，否則夫妻未來事事不順。”

    那兩人站在門口，遲疑又困惑，舉足又停，清水莞爾，看他們吃癟是件能讓他心情很好的事，

    沒有這兩人sao擾的一晚睡得很是安逸，第二日一早，許是因?yàn)橄暮勺蛉盏膰Z叨，清水醒得很早，喚了一聲夏荷叫她去拿些吃食，剛落下話音，便聽見全福娘子鬧鬧嚷嚷地進(jìn)門了。

    “新娘子安好。”全福娘子行平禮，她是這兒京城里頭有名的送嫁人，父母公婆和順，自己夫妻恩愛，兒女孝順，多少貴人成親都是要邀一邀她蹭個(gè)福份。

    “先換上嫁衣吧，妝娘子也在等著了?！比Ｄ镒幼匀徽f完，轉(zhuǎn)身便瞧見夏荷帶著丫鬟端上的吃食。

    小亞人瞧著像是一個(gè)面善好說話的人，全福娘子自然地阻止，叫丫鬟們把飯菜拿出去，“新娘子最好是不要吃東西，出恭也不方便?！?/br>
    清水抬眼，漠然地看著她，“站住?！?/br>
    夏荷明白他的意思，清水眼里多少個(gè)理由也不能傷著餓著寶寶，從丫鬟手上拿過一碟糕點(diǎn)，幫著解釋道：“少爺有身孕，不能不吃東西，娘子，你看這樣，咱們就吃點(diǎn)這些干貨，如何?！?/br>
    全福娘子被個(gè)面嫩的亞人明晃晃頂撞，有些下不來臺(tái)面，心里嘀咕著沒教養(yǎng)，嘴上卻答應(yīng)著，“姑娘客氣了，新娘要吃，便讓他吃吧?！?/br>
    嫁衣甚美，夏荷是知曉的，此刻清水再穿，也依舊美得驚心動(dòng)魄，妝娘子絞面上妝時(shí)，也不住地贊嘆，“新娘皮膚真好，若是有些血色，都不必再上妝了。”

    嘴上說個(gè)不停，手上卻撲了一層又一層的厚粉，分明是讓清水失了天生麗質(zhì)之態(tài)，夏荷見了想攔，又怕這是新娘都該經(jīng)歷的一遭，猶豫不止。

    清水也瞧見了，只是女為悅己者容，他沒有想討好的人，化成什么樣也無妨，只在妝娘還想動(dòng)手敷脂時(shí)，攔住了，“不必再弄了。”

    這些東西，終究是對(duì)孩子不好。

    清敬竹一身紅袍，站在門邊，周遭是瞧熱鬧的居民，奏樂唱彈的手藝人們和著噼啪作響的鞭炮，是無比的歡樂氣氛。

    清敬雪與他對(duì)立而站，他們這條街因?yàn)槿丝诘南∩?，這一兩年，成親的不過五指之?dāng)?shù)，如今能湊上些喜氣，大家都愿意來恭賀，也不至于門庭冷落。

    “哎，你們聽說了嗎？這家人娶的是自己家的亞人，真是好算計(jì)啊?！?/br>
    “你懂什么，人家命好，家里竟出了兩個(gè)亞人，一個(gè)自己享用了，另一個(gè)可送進(jìn)宮中做娘娘了?！?/br>
    “真是旱得旱死，澇得澇死，我都五十歲了才有個(gè)嗷嗷待哺的小兒子出生，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熬到他成家立業(yè)?！?/br>
    “哎，說起來，聽說他家亞人也是懷了孩子的，清大人那脾氣你們是知道的，若不是有了孩子，定會(huì)把這亞人送給上峰，給自己求個(gè)官做?！?/br>
    “我倒覺得冤枉，清大人都有了入宮做娘娘的孩子了，還愁升官，定是本來就打算留在家中的······”

    百姓們肆無忌憚地談?wù)撝麄兏魈幩褋淼挠嵪?，另一邊，清府的?cè)門開了，一雙火紅的繡鞋先入了眾人的眼簾。

    接著再見那楓葉一般嫣紅，流光溢彩地喜服，帶著流蘇穗子的蓋頭遮著面，也讓他們能知道里面定是一番見不著的好風(fēng)景。

    清水視線被蓋頭限制，只看得到，腳下和府中全然不同的石板，上面沒有青苔，光滑鑒人，看著它，放佛瞧見了這里曾經(jīng)是多少人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的畫面。

    清敬竹和清敬雪朝著讓他們?nèi)账家瓜氲娜俗呷?，一左一右攙扶著他，溫柔又小心。

    他是從家里出嫁，若是夫君愿意給恩惠，也是可以繞城一圈再回正門的，只是這兩人，多半是不愿意，清水也從未想過開口詢問。

    果然，走了不到數(shù)十步，他身邊走開了一人，清敬雪在他耳邊道，“清敬竹在前面，你趴上去，我們背你入府?！?/br>
    清水乖乖俯在了清敬竹背上，百姓竊竊私語的聲音漸漸開始遠(yuǎn)離，眼下是清敬竹寬廣的背脊和逐漸熟悉的地面。

    清水回了頭。

    明知什么也看不見，他依然回頭，眼前一片紅色，耳邊是凌亂的人聲，是嘈雜的，也是新鮮的，只是，這樣的世界，這輩子他沒有機(jī)會(huì)再見到了。

    進(jìn)了府里，聲音小了許多，只有些親戚和清敬竹的官僚下屬，他為人冷厲，朋友并不多，清敬雪的朋友則更多是書院里的，趕考在即，也都來不了。

    “跨火盆！順順利利，去災(zāi)佑宅！”清敬竹背得很穩(wěn)，他常年練武，抓著清水的屁股向上提了兩分，大步邁過了燒得火熱的炭盆。

    火焰被衣角帶起風(fēng)，跨過后一下竄得老高，清水恍惚間聞到了主母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心下頓時(shí)不安。

    一切按著流程，中間并沒有發(fā)生意外，清水強(qiáng)按下心中的忐忑，乖乖和他們對(duì)拜行禮，再被送進(jìn)了婚房。

    這是早早準(zhǔn)備好的房間，床上哪怕是三四個(gè)人同時(shí)打滾也承受的了，幾個(gè)婦人跟著進(jìn)了房間，喜娘端著碗餃子，笑吟吟叫清水吃。

    清水咬了一口便吐了出來，順從道，“生的?！?/br>
    婦人們哈哈大笑，喜娘：“新娘子說的話大家可都聽到了?！?/br>
    鬧洞房這件事很早就不再興起，好不容易成親，誰都不想鬧過頭，毀了人的喜事。

    三三兩兩地退出去后，一室寂靜。

    忙碌了一上午清水早累了，掀開蓋頭，屋里沒人，夏荷也跟著送各府夫人去了后院宴廳。

    屋內(nèi)火盆燒得很足，清水覺得熱，桌面只有一壺茶水，清水倒了杯一飲而下。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沒有任何意外，正常到，小腹不時(shí)隱隱傳來的痛感都叫清水以為是錯(cuò)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