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塵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他將頭從被窩里探出，窗外的天才微微亮，還未到晨練的時間，不知是誰會在這時候來找他。

    他披著外衣下床開門，門外是負(fù)責(zé)守門的師兄。師兄此時也是睡眼朦朧，見清塵開門，打了個哈欠說有人找。

    清塵隨師兄走到了道觀大門，門外的石階上站著一個高挑青年。這幾日下過雨，空氣微涼，那青年穿著薄薄的長袖，長發(fā)整齊地在腦后束成馬尾，背上背著一根用布層層包裹著的棍狀物，看形狀應(yīng)該是柄長槍。青年聽到身后有聲音，轉(zhuǎn)過了身子。

    “阿成？”

    師兄早已回了自己的屋子去睡回籠覺，道觀大門邊上只剩清塵與阿成二人。晨間山中的薄霧籠罩著阿成，讓清塵有些看不清阿成的臉，只覺得阿成的臉色有些過分的蒼白。

    “我……接下來要出一趟遠(yuǎn)門，估計很久都不會有音訊，我已經(jīng)和爹娘還有……還有梔子道過別，我也沒什么別的朋友，思來想去好像也就只有你了，就也上道觀來看看你。”阿成臉上還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聲音卻有些不可察覺的顫抖。

    清塵已經(jīng)大致明白了，也不不說什么，只問他身體狀況如何，是否還有不適。

    “只不過是些小病，早就已經(jīng)痊愈了。我看時候也不早了，估計你的晨練時間也快要到了，那我就不多叨擾，先行一步?！卑⒊烧f罷，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等一下！”清塵突然抓住阿成的袖子，在自己披著的外袍上東翻西找，不一會兒翻出了個歪歪扭扭的布包。

    “這是我和師姐她們學(xué)做的護(hù)身符，看起來雖不太好看，但是我讓師父幫忙開過光，還是很靈的，你帶在身上，可保你平安?！鼻鍓m將護(hù)身符放進(jìn)阿成手中，阿成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抓著清塵的手，將人扯進(jìn)懷里。

    不知阿成在山中走了多久，晨露帶走了他懷中的大部分溫度，不似當(dāng)時在客棧中的火熱，卻也十足的溫暖。

    “我……會好好珍惜的，謝謝你，再見，保重?！卑⒊删o緊抱了一下清塵，不等清塵反應(yīng)過來，他就松開雙臂，轉(zhuǎn)身逃也似的跑下了石階。

    到了山下，已是天光大亮。阿成看四下無人，抬手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一張俊美的臉。

    人皮面具是楚言風(fēng)讓他戴的，他的長相與楚言風(fēng)極為相似，若是不進(jìn)行任何偽裝就進(jìn)入郁寧城，怕是要被蘇家人為難。

    盯著手上的人皮面具良久，他抬手將面具撕碎，然后扔進(jìn)路邊的泥潭中。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需要這樣的偽裝了。

    入夜，蘇凌炎處理完城中事務(wù)，沿著長長的回廊準(zhǔn)備回房休息。突然他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走進(jìn)一旁的院子中。

    庭院布著一些綠植假山，以及一方錦鯉池。精心設(shè)計過的景觀看起來格外雅致，只是此時天空烏云密布，不見半點星光，空氣潮濕悶熱，偶有幾只蜻蜓低空飛過，再精致的院子看起來也是死氣沉沉。

    蘇凌炎盯著錦鯉池中的魚看了半天，池中錦鯉爭先恐后地浮出水面透氣，攪動出陣陣水聲。

    “不知閣下來訪有何要事，需要這般躲躲藏藏？”蘇凌炎話音剛落，從他背后的假山陰影處走出一個人。

    那人一站定，便亮出手中長槍，直往蘇凌炎的要害處刺去。蘇凌炎身形一閃，躲過了致命一擊，那人見一招不中，趕忙收回攻勢，后退幾步，與蘇凌炎拉開距離。

    蘇凌炎在黑暗中也是視力極佳，他早已看清了來人手中的兵器。那是楚言風(fēng)生前的愛槍。隨即也就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有意思。

    “我與閣下無冤無仇，閣下為何上來就刀劍相向？”蘇凌炎明知故問。

    “別在那裝傻！我爹當(dāng)年雖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但他也因此廢了武功，你們蘇家又為何要趕盡殺絕！”阿成激動地大叫出聲。那張與蘇凌炎有幾分相似的臉上盡是慍怒。

    “趕盡殺絕？他早已是廢人一個，我又為何要動他？”

    “少廢話！今日我要你血債血償！”說罷，阿成提起長槍又攻了過去。

    他的攻勢猛烈，但在蘇凌炎看來卻是漏洞百出，盡是破綻。蘇凌炎身子微微一側(cè)，與槍頭擦肩而過，然后迅速握住槍柄，抬腳往阿成肚子一踹，直接將人踹飛出去三五尺。全身最為柔軟的腹部受到一擊，劇烈的疼痛然后阿成倒在地上蜷縮起身子，久久不能行動，蘇凌炎趁機(jī)走上前，用腳踩住了他的胸口，然后槍頭一轉(zhuǎn)，直指他的咽喉。

    阿成躺在地上，如擱淺的魚一般大口喘氣，頭上密密麻麻全是因疼痛冒出的冷汗。他看了一眼抵著他的槍頭，緩緩閉上了雙眼。

    良久，他沒感覺到預(yù)想中的疼痛，只聽到耳邊一陣金屬與地面撞擊的聲音，胸口的壓迫感也消失了。他睜眼一瞧，父親給他的那把長槍掉落在地，蘇凌炎正站在一旁，抱著手臂看著他。

    “你……不殺我？”

    “想借我的手自盡，也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碧K凌炎語氣盡是譏諷。

    見自己的想法被人知曉，阿成也無多余的反應(yīng)，只輕輕牽動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村子被屠，父母被殺，meimei也不知去了何處，杳無音訊，估計也是兇多吉少。而自己不過是一山村野夫，武藝不精，又勢單力薄，如何能找到兇手替他們報仇，不如早些下去與他們團(tuán)聚。他當(dāng)然清楚這事不是蘇家的人干的，來找蘇凌炎只是為了讓自己死得更痛快些，比起去山谷中自盡，這樣看起來似乎沒那么窩囊。

    多么可笑的想法，就算真被蘇凌炎殺了又能怎樣呢，他到底還是個窩囊的人。

    豆大的雨滴落下，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痕跡。蘇凌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阿成，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回廊。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蘇凌炎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向阿成。

    “我可以助你復(fù)仇?！?/br>
    蘇凌炎的聲音不大不小，落在阿成耳邊卻不亞于一聲驚雷，將他從混沌中劈醒。怕蘇凌炎是故意捉弄他，阿成掙扎著站起身，瞪著回廊中的蘇凌炎。

    “你說的可當(dāng)真？！”

    蘇凌炎并不理會他的質(zhì)問，只繼續(xù)說到：“我可以告訴你殺你父母的兇手是誰，可以給你制造機(jī)會去復(fù)仇，可以幫你將村中枉死的人一一安葬。而我，只需要你的一條命即可?！?/br>
    雨勢愈來愈大，蘇凌炎的聲音幾乎就要埋沒在這嘈雜的雨聲中。

    “楚言成，你的回答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