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窗臺上曬太陽的雪貂突然醒了，立起小腦袋盯著凌采薇瞧。不安地“呀呀”哼著。

    她走過去，撫摸它的頭。雪貂黑亮的圓眼睛一眨一眨，回應(yīng)著她的撫摸。她在它那雙漆黑的瞳孔里窺見一雙悲傷的眼睛。在濃密睫毛的覆蓋下，那雙眼睛里竟然滾落出大顆大顆的淚珠，未濕面容便跌到地上。而那雙眼睛的主人竟然是笑著的，像晴天里滴落的雨，沒有人懂得那些悲傷。

    青檸來送晚飯時，發(fā)現(xiàn)凌采薇已經(jīng)睡了。她叫了幾聲未應(yīng)，便悄悄地熄了燈，退了出去。睡了也好，有些事，永遠(yuǎn)被蒙在鼓里才會幸福。謊言有時也會讓人幸福，只要她能永遠(yuǎn)活在謊言里不知真相。

    青檸離開很久，凌采薇才坐起來，屈膝緊緊抱住了自己。

    她以為那是蜻蜓點水傷不及內(nèi)，可是為什么起初的那圈漣漪卻在慢慢擴(kuò)散、重疊、變大，一圈圈、一層層，慢慢變成浪頭，裹挾著毀滅一切的力量，拍打著她、撞擊著她，瘋狂地把她吞入海底，在幾乎窒息的瞬間，她看見一張眉目疏朗地臉，沖她邪魅地笑著。她想要走過去，靠近他，卻發(fā)現(xiàn)他懷里竟然抱著一個女子。袒臂露肩衣衫不整，她似乎察覺有人在看她，猛然在他懷里轉(zhuǎn)過身。

    她閉著眼睛大叫。不可能。不可以。不要。

    綠茉搖醒她：“公主，你做噩夢了。”今夜是她在外屋值班。

    凌采薇睜開眼睛，瞧了眼依舊趴在她胸口呼呼大睡的雪貂，輕聲嘆道：“只是一場噩夢而已?！?/br>
    綠茉抱雪貂到床邊，說：“我說我的公主呀，以后別讓它睡在您胸口，壓了心可不就愛做噩夢唄?！?/br>
    “公主？”凌采薇喃喃重復(fù)道：“我是公主嗎？我哪里是什么公主。只是個被人陷害的罪臣之女而已。”

    她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綠茉果斷地用手堵住她的嘴。

    “我的姑奶奶，太子殿下可是囑咐過咱們，人前人后都不能提這件事。小心隔墻有耳。要是被有心的人聽了去，你我都得死。”她比劃下抹脖子的動作，露出驚恐的表情。

    凌采薇想起那夜太子在屋頂說的話，心里一陣?yán)湫?，不知是笑他聰明還是笑自己傻。她推開綠茉的手，癡癡呆呆地問她：“太子還囑咐過你什么，他還有什么事想瞞著我不讓你和青檸告訴我？”

    綠茉被她問楞了，一時之間不知是否要告訴她實情。

    第五十章 醉仙樓

    綠茉隨機(jī)應(yīng)變的能力稍遜青檸一籌，見她雙手使勁揉搓著床上的叮叮當(dāng)，支吾著說不出所以然，凌采薇不想難為她。

    “算了，幫我找件男裝，我要出去走走。”凌采薇下床洗漱，她不想悶在府里當(dāng)一只隨時會被人拋棄的寄生蟲。

    綠茉眼睛頓時一亮，找件衣服比逼她說實話好辦多了。她爽快地答應(yīng)：“您想去哪兒我陪您去。”

    “不用。我自己出去走走，你和青檸留下來，叫幾個侍衛(wèi)和你們一起在院子?xùn)|南角開一塊園子出來，明天我準(zhǔn)備種些草藥。”她指了指那個位置。

    青檸端了早飯進(jìn)來，默默地擺放好，請凌采薇去吃飯。

    難得她不呱噪，一直低頭沉默不語，凌采薇用余光掃了她的臉，臉色蒼白，眼圈黑著，估計一夜沒睡好。

    這一夜沒睡好的，何止她一人。

    不大會功夫，綠茉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件干凈的男裝，幸虧凌采薇身材高挑，穿在身上只略微的有些肥大，正好遮蓋住身體曲線，她在銅鏡前看了一眼，一襲青衣，青色抹額，趁得鏡中人風(fēng)流倜儻，除了一張臉，其他地方都還滿意。

    她隨手拿了錢袋要出門，叮叮當(dāng)跑過來抱住她的腿，瞪著雙大眼睛，“呀呀”地撒嬌，死活要跟著去。

    青檸在一旁勸道：“就帶它去吧，它那么機(jī)靈不會給你惹麻煩的。有事還能回來報個信?！?/br>
    “呸呸呸，出去一躺能有什么事。烏鴉嘴。”綠茉抱起圓滾滾的雪貂塞進(jìn)凌采薇的袖袋，跟乖巧地藏在里面的小東西說：“還好你雖然胖身量長得小巧不然真塞不進(jìn)去。有事一定保護(hù)好主人啊，第一時間回來報信?！?/br>
    青檸朝她的胳膊掐去：“你比我還不放心?！?/br>
    凌采薇無奈地笑了笑，打趣道：“我這邊還有個袖袋，要不你們兩個也進(jìn)來?！?/br>
    長生殿有個小門，出去后走過梅園，穿過一個小花園，就能到太子府的后門。小花園靠著長生殿很近，幾乎就是為太子妃一個人建造，所以少有人來這里。

    青檸陪著凌采薇沿小路穿過梅園，一路無話，快到花園時，突然聽到有喧鬧聲。青檸趕忙拉著她躲在梅樹后面，透過濃密的枝丫，凌采薇隱約瞧見紫煙和丫鬟正在向一個女子行禮。

    那個女子正蹲在地上低著頭不知做什么。見有人打招呼便站了起來，一身鵝黃色的春衣，襯得身姿更加裊娜多姿，亭亭玉立。

    女子淡淡回禮，沒有理會紫煙的攀談，轉(zhuǎn)身便走了。凌采薇只瞥見她的側(cè)面美的竟?fàn)N如春華，只是她周身散發(fā)著一種冷寂的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紫煙見她走遠(yuǎn)了，沖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罵道：“狐媚子，就知道勾引太子?！?/br>
    她的丫鬟問道：“這個淺瞳是什么來頭，怎么一進(jìn)府就這么得寵，要不要咱們?nèi)ヌ渝墙o她穿個小鞋？”

    “呸。一輩子當(dāng)丫鬟的命，一點見識沒有。太子妃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找她有什么用。走，去玉晴那看看。”說完，二人也離開了。

    小園里安靜下來。青檸想要說什么，凌采薇在她開口前阻止了她。

    “傍晚時分你派人在后門等我。這一身打扮怕是出府容易進(jìn)府難?！?/br>
    青檸猶疑半晌還是選擇了沉默。

    送凌采薇出了門，瞧著她孤單的背影在長長的胡同里漸行漸遠(yuǎn)，青檸竟然有些心酸地想要落淚。

    凌采薇第一次一個人走在安城大街上。上次是陪著南榮烈坐馬車從車?yán)锿馇?。如今置身其中，感覺自是不一樣。

    她自小在塞外長大，人少物薄很少見過這樣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后來回了衛(wèi)國的首都爹娘便不讓她擅自外出，所以今天出來看到琳瑯滿目的各種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和勾人食欲的小吃，她一顆將死的心似乎復(fù)活，心思全被這些新奇的事物吸引了去，目不暇接。不過，礙于今天他是男裝出門，不能像女孩子一樣盡情享受購物的樂趣，便打消念頭，只站在遠(yuǎn)處欣賞不買。

    流連半晌，她走進(jìn)幾家藥房，采買了一些珍奇的藥物，又打聽了藥材的行情，便準(zhǔn)備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