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碰上何紹禮，舊事總是夾纏不清的，她只好嫌棄地先把男廁所這舊賬跳過去，繼續(xù)說樓月迪：“……那男孩打下來的時候都已經(jīng)成型，我總覺得這事和我有關。”在反復思考中，越發(fā)肯定，“我想，這事是絕對和我有關。”

    樓月迪懷孕這件事，大約給母女兩人相同程度上的幻滅感。但江子燕仔細回憶樓月迪曾經(jīng)的叫罵，即使最暴怒失控的情況下，樓月迪罵她的語句里，都半句沒有提及腹中懷著的嬰兒，不知道是順水推舟，還是赧顏提及。

    江子燕心頭微微發(fā)寒，她以前絕不是什么溫順的性子，但憑借幾分機巧心思，對何紹禮都從未徹底低過頭。唯獨每當樓月迪，她總會無形中妥協(xié)和落敗。因此，江子燕總是不能相信，她會一上來就想著去除掉母親的胎兒，橫豎應該發(fā)生了點什么？

    她推了推沉默的何紹禮：“你就沒什么話想說嗎？”

    何紹禮此刻得知樓月迪懷過孕，心情只有更加厭惡，絲毫都不會關心。今晚眼看是占不到大便宜，何紹禮放松精神，準備退而求其次的摟著姑娘睡了：“……哦，老媽懷我的時候，我姐估計也整天琢磨怎么想干掉我?！?/br>
    江子燕緩緩吐出一口氣：“我以為，你會怪我狠心?！?/br>
    他無言以對。半晌后，何紹禮用下巴擦著她頭頂，低聲地說：“那我總需要找點不同理由，用來整天想著你啊?！?/br>
    江子燕沒有答話，她注視著籠罩著兩人的黑暗，突然感覺到源自內心深處的恐懼感：“你說，如果我真的害死那孩子，堯寶以后會不會……”

    “不會?！焙谓B禮閉著眼睛截斷她，聲音依舊堅定，“他好得很，胖子會一直這么好下去。江子燕，你腦子摔壞了歸摔壞了，這一點你必須給我記住?！?/br>
    江子燕依偎在他懷里，一時覺得這世界險惡，宛如置身刀槍彈雨，四面八方有太多誘惑、無來由的暴力和飛來橫禍，引人墮落，她曾經(jīng)如此跋扈，最后占到的不過是蠅頭小利，以后單純的何智堯又該如何面對世界。一時又覺得自己枉活多年，她知道，也許只有江子燕自己知道，小時候留下的陰影，讓她長大后無法忍受絲毫委屈，那曾把她從深淵里救出來的脾性，成為在日常生活里舉步維艱的根源。

    等再抬頭，何紹禮已經(jīng)在她頭頂上方，呼吸均勻，秒速地睡熟過去。

    “……哪兒都能發(fā)情，哪兒都能閉眼，發(fā)完脾氣后還能笑著裝蒜?！苯友喟阉氖謴淖约貉g拿下來，再用指頭撓了下他下巴，輕聲說，“我以前是心黑，但你心理素質是真比我強啊?！?/br>
    第50章

    夏日的天總是亮得太早，仿佛做任何事情都能不需要計劃。推開窗透氣，遠處天空像多孔的薄荷糖, 極近透明的藍。這又是一個艷陽天。

    江子燕早晨幾乎沒怎么說話，她坐在餐桌前, 正望著何智堯發(fā)呆。何小朋友目前依靠自己的努力, 克服了一個小小的食物壁壘, 他能吃生rou了。早上江子燕為他切了兩片西班牙火腿，何智堯皺著眉，卻像爬網(wǎng)的灰蜘蛛一樣細細吃完, 且沒有出現(xiàn)反芻過程。不過，他依舊很討厭三文魚等生海鮮，強行喂會發(fā)出“e!!!!!!!”的怪叫。

    何紹禮坐在旁邊，被江子燕上下盯著兒子的目光，弄得有些說不出滋味。他摸了摸何智堯的頭, 強硬地走心：“胖子, 我這么疼你，你長大以后也會一直陪著我們, 嗯？”

    何智堯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放暑假了，他對最后幾天去幼兒園有點懈怠, 邊爬下椅子邊拒絕：“不會，我以后有壕多 business 要去 settle 的?！?/br>
    何紹禮沉默看著這個五官和他很像的小人兒。

    父愛，不像母愛那般自發(fā)又天然，好像是需要吹鴿哨一般喚起的感情。他最初在孩子臉上找他母親的痕跡，再后來看到最多的卻是自己，而隨著何智堯的逐步成長和開口說話，何紹禮發(fā)現(xiàn)這孩子除了是親生的，其他任何方面都比較像馬路上隨便撿回來的，問題是，他依舊得鞍前馬后的伺候，被這孩子鄙視。

    當兒子故意問ne是什么，何紹禮回答出保時捷卡宴，何智堯就精準地告訴他，這原本是一個辣椒品種的名字。何紹禮只好再次沉默。

    “喜當?shù)數(shù)牟环Q職呀?！苯友噙€在旁邊涼涼地補充了一句。

    何智堯卻又不滿意了，直視著她的眼睛，細聲細氣地護著爸爸：“So what ? 哥哥活著有很多煩惱的！”

    換成江子燕啞口無言。何紹禮則笑了，輕易就被何智堯收買，再一次。

    江子燕去公司上班，當看到傅政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恍然想到昨晚遺忘了問何紹禮的另一個話題。

    只不過，有些真相已然昭彰。當輸入傅政的個性簽名“白鳥收羽赴水亡”，點擊搜索，搜索歷史指向對象是三國里諸葛亮的歌詞。而何紹舒最喜歡的三國人物正是諸葛亮。她不由深深覺得，世界如此之小。

    這驚人發(fā)現(xiàn)帶給江子燕的，又是無盡懷疑。如果傅政是何紹舒的前夫，蘭羽和傅政交好又算什么？也許是喜歡陰謀論，江子燕看著傅政的目光隱隱地變了。

    她向徐周周打聽更多的傅政信息，但旁敲側擊，徐周周似乎并不比自己知道得更多。

    這位同事姑娘喜歡老板就像追星，每天上班看到他出現(xiàn)就滿心歡喜。徐周周在傅政剛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就跑來當實習生，在公司財務困難到三個月沒發(fā)工資都不離不棄，如今其他公司有開的高一倍工資，徐周周全部拒絕，決意只在此處工作。

    上次的時候，主管評價徐周周，說她無論對傅政還是對公司都有真感情的，不能隨便拿這個話題開小姑娘的玩笑。

    江子燕汗顏發(fā)現(xiàn)，比起徐周周，自己顯然不具備這種風雨同舟。她最初選擇在這里工作，確實是因為想過渡和求生存，對何紹禮等何家人只是維持表面親近即可?？墒遣恢挥X間，內心已經(jīng)有了偏向。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就接到了幼兒園老師的電話，說何智堯午間休息的狀態(tài)有些不對。

    幼兒園里，何智堯正呆坐在小床上，面如土色，額頭鼓著一個雞蛋大小的包。老師說他自己跑著跑著就突然撞到柱子上，等扶起來量了體溫，感覺有些異樣。

    江子燕心里一沉，帶著孩子來到醫(yī)院。醫(yī)生和校醫(yī)的診斷相同，整碗水端平又重感情的何小朋友，距離放暑假前夕得了熱傷風。幸好不嚴重，首先把燒退下，再服用一些溫和藥物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