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還好，但每個人都過得很辛苦，唯有林淡絲毫感覺不到，因為張惠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女兒，務(wù)必讓她過得跟家敗前一樣。女兒想要最好的繡線，最好的染料，最好的繡布？那就買！只要女兒能成長，張惠絕不會吝嗇銀錢。

    “你準(zhǔn)備付我多少錢？”林淡放下針線，不自覺地搓搓手。

    “罩衫是用蟬翼紗做的，價格比較昂貴，十五兩銀子才能買到一匹，我給你裁了三尺，成本在二兩銀子左右。裙子是用桑蠶絲做的，又壓成百褶狀，里外共五層，足足用了我一匹布，成本在十兩銀子左右，還有絲線、珍珠，這些原本都是我娘留給我的嫁妝?！绷值贿呎f一邊撥弄算盤，生怕虧本。

    杜如煙被她財迷的樣子逗笑了，卻也覺得她直白的可愛。

    “甭算了，雖然我也是破落戶，但我只是沒了侯府千金的身份，我娘留給我的嫁妝還在呢。喏，這是一百兩銀子，你拿去吧。”杜如煙把沉甸甸的木盒擺放在桌上。

    林淡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她，徐徐道：“上回我花一百兩銀子買了一個陶罐，你猜我娘抽了我多少下？”

    “多少下？”杜如煙笑瞇瞇地問。

    “一百八十多下。你花一百兩銀子買一套裙子，你哥可能會抽你二百五十下?！绷值Z氣十分嚴(yán)肅。

    杜如煙愣了好一會兒才試探道：“林淡，你是在諷刺我二百五嗎？”

    林淡用沉默回答了她的提問，又把木盒打開，取出兩個銀錠子，言道：“我收你二十兩銀子，再加上你哥給我的五兩定金，總共二十五兩，夠本了。其余的銀子你拿回去吧，省著點用，莫要坐吃山空，你哥在海邊打倭寇，真的很不容易?！?/br>
    不知為何，林淡對軍人特別尊重，也不會讓軍屬吃虧。

    杜如煙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撲過去一把將她摟住，感動道：“林淡，淡淡，你真好呀！你跟我做朋友吧？”

    “你如果不叫我淡淡，我們還是朋友。”林淡擰了擰眉。

    杜如煙正要撒嬌，卻聽墻頭傳來一陣沙啞的笑聲。二人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許久不見的杜如松正坐在上面，目中含笑，表情溫柔。

    “林姑娘的手藝真是了不得，把我這個野猴子一樣的meimei也打扮成了神女。日后我家的大門恐會被臨安府的媒婆踏破，這一百兩銀子你就收下吧，若是能把我meimei嫁出去，林姑娘定然功不可沒?！倍湃缢蓱醒笱蟮財[手，雖極力遮掩，卻還是露出一些倦容。

    “好吧，日后杜姑娘再來我這里做衣服，工錢就從這一百兩里扣。杜公子，你快回去睡覺吧，我看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林淡二話不說就收下木盒。她知道，若是自己堅決不收，杜如松還會再勸，如此便又耽誤了他休息的時間。

    杜如松淺淺一笑，表情越發(fā)溫柔。他正準(zhǔn)備跳下墻頭，回房休息，卻又忽然頓住，試探性地問道：“林姑娘，你可會縫制皮甲？”

    “上戰(zhàn)場穿的皮甲嗎？”林淡抬頭看他。

    “是的?！?/br>
    “這是軍需，軍需官應(yīng)該會發(fā)放到每一位士兵手里吧？”

    “許是我招惹了哪位大人物，入伍半個多月了，卻無一件皮甲，只能自己找人做。”杜如松搖頭苦笑。

    杜如煙愉悅的表情頃刻間被擔(dān)憂取代。

    林淡頷首道：“會做，不過你既自己出錢，自己找人裁制，又何必做皮甲，干脆打一套鎧甲算了。”

    “在軍中，唯有百戶以上的將官才能穿著鎧甲，我一個剛?cè)胛榈男”?，如何敢?dāng)出頭的椽子？”杜如松搖頭解釋。

    林淡拍了拍腦門，言道：“也是，與新入伍的士兵保持一致，處好關(guān)系，上了戰(zhàn)場彼此才有照應(yīng)，是我想岔了。你放心，我會做皮甲，你把皮子準(zhǔn)備好就行?！笨p紉服裝她需要從頭開始學(xué)，但說起裁制皮甲，甚至于鎧甲，她卻有種莫名其妙的自信——在大周國，怕是沒有人比她做得更好。

    第87章 繡娘9

    杜如松回到家后便命老管家把庫房里的好皮子并一百兩銀子送去林府。

    老管家是杜母留給一雙兒女的忠仆, 從小照顧兄妹二人長大，自是全心全意為他們打算，不免勸阻道：“公子，做皮甲不僅需要極精湛的技藝, 還需要力氣, 皮甲那般厚實, 要把它們裁剪并縫制在一起，這可是一個力氣活兒。林家那個小姑娘才多少歲？她有這個技術(shù), 有這個力氣嗎？若不然, 老仆去外邊另尋匠人給您做吧，這些皮子都是好皮子, 切莫讓林家的小姑娘糟蹋了?！?/br>
    杜如松想起林淡劈柴的那股狠勁, 不由輕笑：“孫伯, 你多慮了, 小姑娘力氣大得很, 絕對能裁剪并縫紉皮甲。況且你能去哪兒為我尋找匠人？能制作皮甲的匠人都在軍中，把控極嚴(yán), 外面的匠人碰都不敢碰這些東西，被人查到是要吃牢飯的?？闪旨也煌?，林家是馬賊出身, 自然有門道制作皮甲和武器，甚至連鎧甲他們也能裝備。我想了又想, 這活恐怕只有林姑娘能接。”

    孫伯一想也是，便點頭道：“還是公子考慮得周到, 沒想到搬來這所破舊的小宅院，也是有些好處的?！?/br>
    杜如松不知想到什么，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彎。他沒告訴孫伯的是，即便皮甲做成了，平時訓(xùn)練的時候他也不準(zhǔn)備穿戴。上頭既然故意刁難他，定會等著抓他的小辮子，見他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套皮甲，面上不好責(zé)備，暗地里必然會派人去查。若是順著線索追查到林家頭上，連累了小姑娘，那就是他的罪過了。

    是以，這皮甲做好之后，他便擺放在營房里，等到倭寇來犯，大戰(zhàn)爆發(fā)，才會穿去殺敵。到了戰(zhàn)場上，誰也不會管你穿不穿皮甲，更不會問你皮甲跟哪兒來的。戰(zhàn)后，許多士兵會扒掉倭寇遺體上的裝備，收為己用，他便把皮甲的來歷推說成戰(zhàn)利品，如此也就無事了。

    想到這里，杜如松心中百味雜陳、又苦又澀。當(dāng)年他鮮衣怒馬、叱咤風(fēng)云時，何曾想過自己和meimei會落魄到這等地步，不僅無家可歸、無親可投，甚至連身上的穿戴也要苦苦求購。

    但他不會總在谷底掙扎，早晚有一日，他會重新奪回曾經(jīng)失去的一切，叫踐踏過他們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想罷，他垂眸斂目，露出一抹狠絕的微笑——

    林淡拿到孫伯送來的牛皮后便去找張惠討要制作工具。做皮甲與裁制面料不同，針和線都是特制的，還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