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并不耽誤。”

    王六一番勸說，叫李延棠動了心。他著實有些不舍江月心，便帶了王六，一道出了清涼宮，要到長安門的城門上去。只要在長安門的門上，便能將里里外外出宮的人盡數(shù)收入眼中。

    他坐了軟轎，朝長安門行去了。轎子一路顛簸，路途行了大半，忽聽得外頭王六道：“陛下，小郎將在前頭呢！”

    李延棠微驚，連忙撩了轎簾，卻見得長安門前停了一匹馬，有個女子正牽著馬立著——在這宮城里，敢冒著禁規(guī)牽馬行走的，也只有手握圣上令牌的江月心了。

    只聽遠(yuǎn)遠(yuǎn)傳來江月心的笑聲，她道：“我就知道阿延舍不得我，以是特地在此處等候?！?/br>
    待更近了些，李延棠便瞧見她笑靨輕揚(yáng)的颯爽模樣。她身后是朱墻琉瓦、赤金一片，甚為輝煌鮮艷；可她落在這般宏大的景象里，卻一點兒都不顯得渺小，反而叫李延棠眼里只能瞧見她一個人。

    李延棠下了轎子，慢慢步近她，道：“小郎將，朕……送送你?！?/br>
    江月心撓了撓頭，干巴巴道：“阿延，你一站在這兒，我便有些舍不得去北關(guān)了。”頓了頓，她一副糾結(jié)樣子，道，“但國事輕重，我還是分得清的。如今不破關(guān)告急，正是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得不去?！?/br>
    李延棠點了頭。

    她側(cè)身，摸了摸身旁的駿馬，這匹馬一身棗紅，四肢健美、頭顱高揚(yáng)，渾身的線條流暢利索，鬃毛油亮，乃是一片難尋的寶馬。這馬也似是有靈性一般，見新主人撫摸自己，便輕輕地?fù)P了揚(yáng)蹄子。

    “這馬甚好，可有名字？”江月心問道。

    “沒有的。小郎將若樂意，自己取一個便是。”李延棠答道。

    “那便叫‘當(dāng)歸’吧?！彼α似饋?，“雖是藥名，卻也應(yīng)景。”

    說罷，她便以利落之姿翻身騎上了馬，手扯韁繩，大聲道：“阿延，你在這兒等我，我定會早些回來與你完婚的！”

    一旁的王六聽了，面色古怪。

    小郎將這話，怎么像是那些辭別未婚妻子、上京趕考的窮書生呢？接下來的劇本，是不是陳世美上京中榜，拋棄妻子，做了駙馬爺……呸呸呸呸。

    王六還在胡思亂想著，那頭的江月心已經(jīng)上了馬，一夾馬腹，朝著宮門外去了。她手持令牌，守門的軍士見了，便立即開門放行。她一騎絕塵，很快便暢通無阻地穿過宮門。那三道相繼打開的大門重重疊疊，她的身影便化為了一道漸遠(yuǎn)的墨點兒。

    李延棠見她離去，便收斂了笑容，自言自語道：“這場仗……絕不可打的太久。顧鏡啊顧鏡，望你是個有憫恤之心的人……”

    ***

    三日后，不破關(guān)城。

    天將破曉，夜色依舊凝著。墨色最薄處，隱約露出一道淡淡的白。

    不破關(guān)城的城門上，守著數(shù)列巡邏士兵。因連日作戰(zhàn)，他們早已疲憊不堪，各個皆是有氣無力模樣。弓手們依著墻頭，四仰八叉地或坐、或躺著，焦油、血腥與腐臭味，彌散在每一個人的鼻尖。

    自霍天正失蹤、鶴望原失守后，這不破關(guān)的守軍便整日繃緊了弦，一夜、一夜地不曾合眼，如今已是強(qiáng)弩之末。

    雖江家兄妹已在回城的路上，但他們卻依舊不能打起精神來，連守將趙祥都疲憊無比，只能勉強(qiáng)撐著。

    城門上的火光抖了抖，白天快要來了。

    當(dāng)守城的士兵打了個呵欠，以為又平安熬過一夜時，城門下忽有了一陣詭譎的響動——倏忽間，城門下亮起了一片火光，嘈雜的呼喊聲一片炸開。定睛一看，竟是一列隱匿在夜色之中的大燕軍士揚(yáng)旗吶喊、擊鼓攻城。

    帶著火星的箭矢射上了城門，隨著晨光漸漸從云間灑落，整座不破關(guān)城門也醒了過來，昏昏欲睡、正是松懈之時的軍士，手忙腳亂地抵御起敵人又一波的進(jìn)攻。

    然而，這般的抵御并沒有多大的用處。誰都知道，如今不過是強(qiáng)撐著罷了——魏池鏡曾潛身不破關(guān)數(shù)年，對這不破關(guān)的每一寸弱處都了若指掌。守軍易換，可這城池卻是短時間內(nèi)無法大動。在魏池鏡的一番猛攻下，不破關(guān)已是飄搖欲墜。

    吶喊廝殺聲回蕩在城門之上。

    激戰(zhàn)持續(xù)了一個余時辰，不破關(guān)城上的守軍死傷殆盡。這一回的大燕國本就來勢洶洶，天恭軍隊在鶴望原附近與其交戰(zhàn)時，便已損失了無數(shù)人馬；更別提為平定淮南王之亂，部分軍士被遠(yuǎn)調(diào)南下。

    日頭漸高，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不破關(guān)城那厚重、古舊的城門，竟被大燕以八根巨木撞開。無數(shù)敵軍趁機(jī)吶喊著，朝那微開的城門里擁擠了過去。這一涌入，便像是一把利刃劃過一塊繃緊的布，叫那守軍盡數(shù)崩潰了。

    趙祥并無霍天正那般的雄才大略，情急之下，只能命部將上前迎戰(zhàn)，務(wù)必不能讓大燕人得到這座關(guān)城。

    然，趙祥的才能終究有限。至入夜時，不破關(guān)城已被占去了四分之一，兩軍在街巷里殊死搏斗，狹小街道上橫尸滿布；連那昔日輝煌無比的霍府，都被大燕人占了去。

    夜色降臨，大燕人漸漸停下了攻勢。

    被占用的霍府之中，一片雞飛狗跳。來不及逃走的人被驅(qū)趕至一角，瑟瑟發(fā)抖地站在花廊下。花廊下的小金籠子籠門大開，里頭養(yǎng)著的金剛鸚鵡早已飛走。滿地凌亂狼藉，血跡四處飛濺，一群五大三粗的大燕軍士板著面孔，如泰山一般守在門前。

    其中一個領(lǐng)頭的軍士道：“霍夫人何在？”

    瑟瑟發(fā)抖的仆婦、丫鬟們皆不出聲，卻有一個婦人自顧自步了出來。她身著錦衣華服，髻壓金釵，滿面整肅，端莊不可方物，正是霍夫人。

    “爾等何事？”她在這群大燕人面前站定，絲毫不顯露怯色，仿佛對著的依舊是自己的仆從。

    那大燕人道：“我們五殿下想見你，問問不破關(guān)的事兒?！?/br>
    霍夫人冷笑了一下，道：“我雖是婦道人家，卻也不是出賣家國之人。要想從我嘴里撬出不破關(guān)的情報，恐怕得先讓我死?！?/br>
    她這剛硬的話剛落地，便聽得大燕人群里傳出了一道輕笑。

    “霍夫人，你不必如此驚懼。本殿下這回來，只是想問你一些舊人舊事，與家國無關(guān)?！?/br>
    燈火微暈，一名散發(fā)披肩、身材頎長的男子，悠悠踏了出來。他陰柔俊美的面龐上，掛著一抹叫人心底微瘆的笑意。

    霍夫人見到他，聲音瞬間尖利了起來。

    “是你！顧鏡！”

    第72章 舊人（二）

    “是你！顧鏡！”

    霍夫人一聲怒喊, 叫所有的丫鬟、仆從愈發(fā)驚懼。

    顧小將軍的大名，從前在不破關(guān)那也是家喻戶曉的。誰不知道小郎將身旁的顧鏡容姿絕上，乃是關(guān)城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滥凶?；又兼有一身好武藝，以是想嫁給他的姑娘無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