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意思是, 小郎將出生入死，護家衛(wèi)國，數(shù)度驅(qū)逐大燕人——這等事兒，不成體統(tǒng)？……有趣。”

    太后被他噎了一下，面露微怒。

    好不容易，她才平歇怒氣，道：“這江氏女若要做女將軍，便不應(yīng)當來做皇后。陛下，這皇后乃是天下國母，應(yīng)當以賢良淑德為范。依哀家的話，還是應(yīng)選那些名門佳麗……”

    “罷了?！崩钛犹臄[擺手，“朕不喜華族女。小郎將雖出身寒微，卻是朕歡喜的?！?/br>
    “……陛下心儀小郎將？”太后愣了愣，道，“這，這，這舞刀弄槍的粗人，有何好歡喜的？雖不知那江氏女待陛下心意如何，但葉家的婉宜，卻是對陛下癡心相許……”

    “癡心相許？”李延棠嗤笑了一聲，“太后娘娘竟真的說得出這等話來。”

    一句話，就叫太后什么也爭辯不得。心底想說的美言之辭，也統(tǒng)統(tǒng)被堵在了喉中。

    她一時有些焦灼。

    偏偏這等時候，李延棠卻是瞧也不瞧她，只顧著自己批閱奏章，竟是分毫未將她這個太后看在眼里。受此薄待，太后心底怨氣漸起，不由得恨起了先帝。

    ——若不是先帝仁慈，留下了這李延棠一條命，又哪能輪到他李延棠繼承帝位？

    這帝位，本該是由自己的孩子李素來繼承的。李素雖性子淡漠了些，但必然不會如此薄待自己，她會得到太后娘娘應(yīng)有的體面。

    可如今，李素卻只是領(lǐng)了個淮南王的名頭，終日飲酒消愁。

    會落得這般境地……

    都怪那霍家壞了事。

    “若是無事，太后娘娘便回去休息罷?！崩钛犹南铝酥鹂土睿俺瘎?wù)繁忙，朕還有些事兒要忙?！?/br>
    太后不愿地起了身。她仍是有些不甘心，低聲道：“陛下，婉宜與柔宜也在宮中，就在御花園那頭小坐。陛下不去瞧瞧？”

    “不去了?！彼?，“葉小姐愿意入宮常伴太后身側(cè)，那是好事?！?/br>
    太后無法，只能攜著宮人離去。

    她走后，李延棠輕嗤了一聲：“癡心相許？真是……”

    葉小姐的癡心相許，也許是摻了些水分的。

    但江月心對自己癡心相許，他倒是會信。

    他離開不破關(guān)前，特地對江月心說，若是不想嫁給他，便告知霍將軍，他自會解除這樁婚事?？山滦臎]有說，還老老實實地上京城來做他的皇后了。

    若說是不歡喜，他是不信的。

    ***

    太后出了清涼宮，遣了個宮女朝御花園去了。

    太液湖上橫著九曲的石橋，青磚的橋面被曬得發(fā)干。中央落著個湖心亭，垂了幾道避暑的竹簾，三四個丫鬟打著大扇，地上還擱著幾個盛著冰的箱籠。明明是炎炎夏日，進了這湖心亭，熱意竟消解了。

    兩道倩麗身影坐在亭中，正在對棋。

    太后派來的丫鬟低頭穿過了九曲橋，步入亭中，行了一禮。

    “奴婢見過葉大小姐、葉二小姐?！?/br>
    “起來吧?！蹦觊L的那個女子溫聲道。

    她沒有移目，纖細手指持著白子，在棋盤上游移。雖只能看到側(cè)顏，卻也知她必然有著沉魚落雁之貌。更難得的是，她那一身冰肌玉骨，似能緩解夏日炎酷似的，叫人看了便舒爽。

    她便是葉家的嫡長女，喚作葉婉宜。

    葉家世代權(quán)勢顯赫，歷經(jīng)數(shù)代帝王而不倒，已是京城一等一的名流。如今的西宮太后，便是葉家的女兒，也是葉婉宜的親姑姑。

    葉婉宜向來有“美冠京師”之稱，亦是人人傳言的皇后之選。誰都沒有料到，皇后的位置，不屬于她，而是落到了邊城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寒門女將身上去。

    “陛下不見我，是么？”她擱下了棋子，淡淡道。

    “……是?！毙m女訕訕道，“陛下這兩日著實是有些忙。”

    葉婉宜笑了起來：“忙是自然的，不待見我也是自然的?！?/br>
    她說這話時，語氣有些悠閑，一點兒都不急。慵懶溫和的模樣，叫人移不開眼去。

    反倒是坐在她對頭的年輕小姐，不甘地叫嚷了起來：“怎么又不肯見阿姐？我阿姐這么好，陛下竟然瞧都不瞧她一眼！”

    比之葉婉宜，這年輕小姐要更明媚活潑一些，正是葉家的二小姐，葉柔儀。

    她的相貌、儀態(tài)雖均不如自己的jiejie，可卻有種別樣的靈動感。

    “休得胡言?！比~婉宜淡淡說道，“陛下事務(wù)纏身，容不得你放肆?！?/br>
    葉柔儀還有些氣鼓鼓的，滿目不甘，卻不敢再多言了，顯然很是聽信jiejie的話。

    “陛下可還有說了些什么？”葉婉宜揚聲問那婢女。

    “陛下不曾說了?！睂m女答道，“倒是奴婢在來時碰上了淮南王。王爺有些話，要奴婢轉(zhuǎn)給您?！?/br>
    “……”

    葉婉宜的嘴角略略揚了起來，似在無聲地嘲笑什么。她慢慢地起了身，走近了小宮女，滾了銀絲的羅紅裙擺，慢悠悠地曳過如玉階石。

    “不必說了?！彼稽c兒聽的意愿都無，“橫豎不過是從前那些舊話?！?/br>
    宮女應(yīng)了聲“是”。

    “對了，再替我稍帶與淮南王一句話。”葉婉宜道，“我不喜歡舊東西。王爺身上的玉佩太舊了，還請王爺丟了吧?！?/br>
    待宮女離開后，小妹葉柔宜依舊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她踹了踹鞋前的一張石頭凳子，低聲嚷道：“那江月心不過是個小將軍家的女兒，哪兒來的本事當皇后？也不怕被人恥笑！”

    葉婉宜卻是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江小郎將以女子之身上陣殺敵，數(shù)度驅(qū)逐大燕人，已是比尋常女子厲害多了?！鳖D一頓，她重拾起一枚棋子，語氣微帶落寞，“說實話，我竟有幾許艷羨了。”

    葉柔宜一點兒都不懂jiejie語氣之中的落寞，滿心皆是憤懣。

    葉柔宜出自名門，自幼在家里金嬌玉貴地長大，上頭的jiejie是名滿京城的第一美人，葉柔宜也以這個jiejie為傲。若是有出門詩會、茶會，葉柔宜張口閉口便是自家jiejie。這一回，一個出身粗野的女將軍壓了jiejie一頭，葉柔宜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

    葉柔宜出宮回府后，依舊壓不下憤懣。第二日，便叫了幾個丫鬟、嬤嬤，要自家馬車將自個兒送去霍府，決意見見那江月心是個如何人物，最好再給她個下馬威。

    葉家家教嚴，為了給jiejie出口氣，葉柔宜可是下了好大一番心思，才借口“去探望好姐妹”偷偷溜出了葉家。

    葉柔宜雖然膽子大，可卻也不敢當著霍青別的臉鬧事，只得先縮在角落里，等霍青別出門上朝去了，這才站到正門口來守著。

    未多久，霍府的門口便出來個年輕小姐，一眾丫鬟環(huán)簇著她，顯然是個主子。又見她穿的金貴，一條石榴紅的銀霓寶相紋上衣，下頭系著條金錯銀線的八副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