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牽了馬，朝城外的明山亭策馬而去，也不先問問王延是否已回了家，只是自顧自莽撞地去了。

    這明山亭乃是舊朝所造，不少文人sao客皆在此處留下過詩詞名篇。凡有文人到不破關(guān)，皆要去明山亭一游。江月心也常去，能清楚地記得哪塊磚上銘了哪個(gè)人的大名。

    但她也僅限于記住那些名字了，要她記住那些詩歌詞賦，是絕無可能的。什么“狼煙漫漫不破關(guān)，黑云欲穿明山亭”，江父時(shí)常掛在嘴邊，可江月心就是記不住。

    從關(guān)城到城外的明山亭，打馬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她到明山山腰時(shí)，天色已完全漆黑一片了，天地里只余兩處光。一處是天上明月，將滿又缺；又一處是山頂亭中，一點(diǎn)明滅燈籠火，如紛紛擾的三千乾坤所凝。

    “王延——你在不在？”她下了馬，牽著馬沿著蜿蜒山道，向著山頂行去。

    亭中有一道人影，聞言似是愣了一下。江月心見了，很是歡喜，幾步朝著亭中跑去。

    “小郎將？”王延正坐在亭中，借著燈籠光獨(dú)自對棋，“何事如此匆忙？”

    待江月心近了，王延才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她身子晃晃悠悠，面泛酒后微醺的薄紅，笑得颯爽英氣。她生的明艷大氣，平日里總刻意露出一副武將的利落樣子，少有這樣不設(shè)防的時(shí)候。

    江月心倚著亭柱，納悶問道：“王延，你在這兒做什么呢？”

    “對棋罷了。”王延答道。

    “這棋……”江月心瞅一眼，如墜云霧，“你研究了一整日？”

    “倒沒有那么夸張，至多半日?！?/br>
    江月心醉了酒，往前一探身子，險(xiǎn)些摔了過去。王延伸手扶她時(shí)，袖子掃過棋上黑白子，竟將滿盤棋局盡數(shù)掃亂。江月心見了，很是可惜，道：“你研究了一下午的棋局，就這樣給打亂了？”

    “無妨?！蓖跹拥溃爸徊贿^是以子為人，借棋慮事罷了。亂了就亂了。”

    他扶了江月心，又提起燈籠盞，低聲道：“小郎將，我送你回家罷。”

    “等——等等?！苯滦牡木苿庞址荷蟻?，頭腦微微混沌。她抬眼，瞧著王延燈火映照下的側(cè)顏，竟然笑嘻嘻地說起胡話來。

    “王延，我和阿鏡一樣，第一眼見你，就覺得你面熟。”她瞇了眼，竟想伸手去摸他面頰。只是手到了中道，就無力地垂下了，“覺著你像一個(gè)人，但你又絕不是那個(gè)人?！?/br>
    ——因?yàn)椋羌一镆阉懒撕芏嗄炅恕?/br>
    “夜里風(fēng)大，小郎將，回家吧?！蓖跹訉艋\抬得愈高了些。

    “王延！”

    江月心借著酒勁，膽子陡然大了起來。她想到褚蓉對自己的諄諄教誨，立刻決定把握住這次絕佳的大好機(jī)會(huì)，先搶過來再說。

    “本郎將要你……要你……”江月心豎著手指，意識(shí)有些模糊，“要你！做我的隨從！跟班！跑腿的！”

    這話一說出口，江月心就覺得口中苦澀。

    她要說的明明不是這句呀，而是“本郎將想嫁人”，怎么一出口就變成這樣了？

    讓王延這樣的厲害人物給自己做跑腿的，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但酒勁太大，她已有些神智不清了，只能迷迷蒙蒙地盯著王延瞧。光盯著還不夠，竟還把佩劍舉了起來，一副威逼利誘的樣子。

    其實(shí)她覺得這副畫面有些熟悉。幼時(shí)的她是個(gè)小霸王，就曾這樣逼迫過青梅竹馬的玩伴做自己的跟班。

    但面前這人，是王延，不是其他人。

    她的視線晃了晃，朝外瞥去，只見得松間明月如洗，滿山風(fēng)煙俱靜；萬籟浮華，皆作無聲。

    許久后，江月心聽見他溫柔一笑，輕聲答：“好，我答應(yīng)你。條件是小郎將先乖乖回家去，免得著涼。”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當(dāng)跟班好像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yàn)?zāi)?/br>
    第8章 小郎將（三）

    江月心次日醒來時(shí)，頭疼欲裂，知曉這是自己宿醉的惡果。

    門外有嘻嘻哈哈的吵鬧聲，是周大嫂子的孫子在丟石子玩。沒一會(huì)兒，就聽到周嫂子的喝聲：“小點(diǎn)兒聲，別吵到小姐休息！”

    江月心揉著額頭草草起身，推門一看高高日頭，知曉自己必然是遲到了。想到霍大將軍的脾性，她頓時(shí)倒吸一口冷氣，結(jié)結(jié)巴巴道：“嫂子，馬、馬喂了嗎？我這就去將軍那兒了！”

    周嫂子在裙角上擦了擦手，納悶道：“不吃點(diǎn)？餓著可不成。”

    “不吃了不吃了?！苯滦臄[擺手，胡亂把頭發(fā)扎成一束，急匆匆往外頭走去。江父聽見她腳步聲，從房里出來，喝道，“以后少喝點(diǎn)兒，還勞動(dòng)王先生把你送回來！姑娘家，像什么樣子……”

    江月心敷衍地應(yīng)了，立馬就出了家門。

    江父見她背影漸遠(yuǎn)，一時(shí)心情復(fù)雜。

    今早上，謝寧又來了，恰好聽到他與周嫂子在說著月心宿醉之事，當(dāng)時(shí)謝寧的臉色就沉了下去，烏黑得像塊石頭。待江父來接待他，謝寧只硬邦邦說：“若要她嫁入謝家，日后不可再飲酒?！?/br>
    江家的人酒癮可不小，江父也愛喝酒。一聽到“日后不可再飲酒”，江父便覺得心里一痛。

    也許是因?yàn)榻滦膼酆染频氖聝喝菒懒诉@位重禮教的公子哥，今日謝寧的脾氣也沒那么好了，說是要江家早做決策。至多七日，謝家母子就要?jiǎng)由矸稻?，在那之前，江月心得打點(diǎn)好行裝。

    江父一聽，連聲應(yīng)了好。

    送走了謝寧，江月心也去霍將軍面前了，江父開始犯起了難。

    江月心的脾氣這么倔，說了不嫁，那就是鐵了心不肯嫁。

    謝公子這樣的人中龍鳳，她怎么就瞧不上呢？嫁了謝寧，那可真是鯉魚躍龍門了，日后也不用守著江家這個(gè)小破院子，只用做個(gè)闊少奶奶便行了。

    月心自幼無母，跟著父兄過久了苦日子。要是能做個(gè)少夫人，半生無憂，那該多好啊。

    思來想去，江父有了個(gè)主意。他叫來在家里做幫工的周大富，要他送封信去長子江亭風(fēng)那兒。他對周大富叮囑道：“你要仔細(xì)和亭風(fēng)交代清楚了，說此乃他妹子的婚姻大事，要他務(wù)必好好勸勸他妹子。”

    “是是是?！敝艽蟾恍Φ煤?shí)，“老爺子放心，我一定帶到?！?/br>
    江父心道：亭風(fēng)的話，可比自己這個(gè)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管用多了。

    江亭風(fēng)被霍天正派去城外駐守，日日夜夜對著關(guān)外的鶴望原。也不知道那片光禿禿的古戰(zhàn)場有什么好看的，江亭風(fēng)逢年過節(jié)都不回家，留在鶴望原上，信里只說是忙得很。

    可meimei都要嫁不出去了，他怎么也得抽個(gè)空回來吧？

    最好，江亭風(fēng)能把褚蓉帶回來，順道把婚事也給辦了。

    ***

    江月心到了城外營房，直直步入霍天正的軍帳之中，滿面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