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顧及身上的那件深栗色長裙，任由裙角浸泡在雨水中，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頭上又光禿禿的沒戴任何首飾。

    還有她舉傘的姿勢，說不出的古怪，鄭姝婉所見過的女子里從沒有那樣舉傘的，這種舉傘的姿勢，她只在父王那里見過。

    那根本不是一個仆婦，而是一個妝扮成婦人的男子。鄭姝婉仔細(xì)的想了想，不錯，那娘子面皮雖然白皙，但是下巴上卻有些青色，顯然那是還沒有完全清理干凈的胡須。

    鄭姝婉回頭吩咐小丫鬟：“彩兒，那邊的月季花開的不錯，你去給我掐一朵來。”

    彩兒自然不愿冒雨去采花，不過卻不敢透出不滿，只道：“郡主，雨下的這么大，那些月季花早被雨水浸泡濕了，顏色不會好看的，香氣也早被雨水沖跑了，采來有什么用呢？”

    鄭姝婉橫了她一眼：“要你去就去，哪來那么多話?！?/br>
    彩兒只好不情愿的下了亭前的石階，小心的提著裙子，飛快的去采了一朵最近的月季花。

    鄭姝婉看著她的動作若有所思，彩兒身上的那條裙子是她今年端午時賞給她的，料子不過是尋常的淺綠縐紗，上面的繡花也是府里的針線房繡得尋常圖案。

    比這件還精美的長裙彩兒也不是沒有，鄭姝婉從不苛待身邊的丫鬟，大節(jié)小節(jié)總會賞她們一兩件七成新的衣裙。所以說這件縐紗裙對彩兒來說不是多么珍貴，可她卻提著裙角，一副生怕裙子被地上的雨水沾濕的樣子。

    “郡主，我摘的是您最喜歡的杏黃甜，你看還沒完全開展，里面還有股清淡的香氣呢！”彩兒摘回花來怕鄭姝婉不滿意，連連說道。

    鄭姝婉的思緒被她打斷，心不在焉的從她手里接過那朵月季花，在鼻下輕輕嗅了嗅，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來，吩咐她道：“等雨一停你就馬上去最近的燕玉閣，以后誰問起，你都要說這段時間和我一起到燕玉閣避雨去了。我去去就回，你在燕玉閣等我，小心不要讓人看見你是從南雪亭出來的?！?/br>
    吩咐完彩兒，鄭姝婉就一頭扎進了那無數(shù)雨絲織就的漫天水簾中。曲mama和那個“娘子”選擇花園中的小徑，多半是要去往花園中唯一的建筑——天香樓。

    鄭姝婉一路撥開無數(shù)撲打在臉上的花木，顧不上擦掉臉上的雨水，只想盡快到達(dá)小徑的盡頭。曲mama這么小心謹(jǐn)慎的引一個男子到天香樓，一定有所圖謀，就是不知道她圖謀的是什么，會不會對母妃不利？

    鄭姝婉邊走邊想，等她穿過一大叢碧綠的萱草，天香樓的屋檐一角終于露在了鄭姝婉面前。

    曲mama果然站在天香樓的入口那扇白漆門內(nèi)，機警的注意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好在鄭姝婉也沒想到要走正門，去年和父王一道在天香樓賞雪時，父王帶她從天香樓的一個偏門進入到了樓內(nèi)，說是這道偏門是原來建造天香樓時工匠們?yōu)榱朔奖闾匾饬舻?，只不過后來很少有人知道罷了。

    想不到今日有了用武之地。

    鄭姝婉小心的繞到那個偏門，好在雨下的大，什么聲響都消失在了雨聲中，鄭姝婉又是穿的最不顯眼的湖綠色衣裙，她人又機靈，趁著曲mama一時不察，人已經(jīng)來到了偏門。

    偏門設(shè)在東邊，深暗色的木面上雕刻著八仙過海的紋樣，不知道的人只以為這是裝飾用的隔扇，絕想不到這是一扇可以推開的偏門。鄭姝婉伸手輕輕一推，借著雨聲的掩護，悄悄閃到了里面。

    天香樓的一樓是一明兩暗的格局，寬敞的廳室當(dāng)中擺了架楠木圍屏，周圍疏疏落落擺著一堂楠木家具，并無那個仆婦的身影。

    但是很快，鄭姝婉就聽到東首那間房傳來兩個人低低的說話聲。

    說話的內(nèi)容是什么，她一個字都沒有聽清，但是里面說話的一道聲音，她卻非常熟悉，正是她的母妃。

    很快里面的說話聲就被一股很奇怪的聲音所取代，鄭姝婉本能的覺出不對勁來，便大著膽子往東間走了幾步，東間的隔扇上糊著高麗紙，她輕輕撕了條小縫，剛好看見地下扔了一條深栗色的長裙，上面覆著一身繡著纏枝花卉的衣裙。

    再往上，那張紅木嵌螺鈿理石羅漢床上，她的母妃柳氏正和一個陌生的男子擁在一起。

    沈凌猛地醒了過來。

    在外間值夜的幽萍聽到動靜，忙走過來道：“郡主又做噩夢了?！?/br>
    沈凌嗯了一聲，那一幕留給原身的印象太深，導(dǎo)致她穿來這么些天，幾乎天天都能夢到當(dāng)年的那個情景。

    她微微閉上眼睛，有關(guān)那段記憶的后續(xù)就自動浮現(xiàn)了出來。

    鄭姝婉用了極大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有發(fā)出聲來，匆匆離開了天香樓，回到了與彩兒約好的燕玉閣。兩人直到雨停才回到絳雪齋。

    大丫鬟雙燕看見自家郡主渾身濕漉漉的回來，先瞪了彩兒一眼，一邊斥責(zé)她一邊上前要替鄭姝婉脫去濕透的衣衫，只是手剛挨近那件湖綠色紗衣，鄭姝婉沉著臉“啪”的一聲打掉了她伸過來的右手，冷冷道：“下去?！?/br>
    雙燕身子一顫，禁不住臉色一變，自她被王妃給了郡主后，郡主還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給她沒臉，她壓下心內(nèi)的不解和委屈，向另一個大丫鬟幽蘭使了個眼色，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幽蘭眼見最得小姐歡心的雙燕被打了臉，心中有幾分竊喜，也有幾分忐忑，她雖比雙燕只小上一歲，但因雙燕是王妃最看重的曲mama的女兒，一向在這院子里有幾分體面，而她不過是王府普通的家生子，娘老子也不是什么管事，因此事事都要低半個頭。

    她心里轉(zhuǎn)動著心思，臉上卻故作平靜，準(zhǔn)備服侍鄭姝婉換下濕衣。這次鄭姝婉很配合，沒有再沉下臉。其實鄭姝婉也知道自己不對，幫著望風(fēng)的是曲mama，做錯事的是自己的母妃，關(guān)雙燕什么事？

    “小姐，夫人那里開始傳晚飯了。”雙燕走進來小心翼翼的回道，往常小姐不到申時就過去了，今日卻是挨到快天黑也沒有起身。

    “什么時辰了？”鄭姝婉心上起了一陣煩躁之感，不耐煩的問道。

    “離戌時只剩半個時辰了?！被卮鸬氖钦驹卩嶆裆磉叺挠奶m。

    鄭姝婉勉強壓下心內(nèi)的煩躁，把手伸給幽蘭：“扶我起來?！鞭D(zhuǎn)頭吩咐雙燕：“我看你這幾日懶待動彈，就留在院子里歇息吧！”

    鄭姝婉帶著復(fù)雜的心情踏進母親的院子，曲mama含著笑意親自掀開了上房的湘妃竹簾，“這場雨下得真涼快，想必小姐中午睡了個好覺?！?/br>
    鄭姝婉知道，她這是不動聲色的在指責(zé)自己貪睡誤了給母親請安的時間，若是擱在往常，曲mama指出她的禮儀不周到之處，鄭姝婉只會虛心受教。但是鄭姝婉一想到今日午后曲mama站在天香樓門口為里面偷情的兩人望風(fēng)的場面，她就心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