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道：“此番凱旋，全軍大賞，項卿居首功，王卿次之，寡人必不忘記諸人為我大秦所流的血！”

    項少龍目的達成，立刻喜滋滋地順勢起來。

    嬴子楚心中十分喜悅，他從前在趙多受折辱，如今項少龍率軍大敗趙國，等于為他報了仇，再加上之前朱姬與嬴政能安然返秦，項少龍也出了大力，可說對他一家三口都有大恩，又是這般純良的正人君子，怎不令人喜愛！

    嬴子楚對著項少龍和藹地一笑，返回馬車上。

    文武百官也散開來，各自登車。

    項少龍趁機看向嬴政，嬴政輕輕點頭，臉上盡是壓抑不住的激動神色，項少龍心中一暖，回以笑容，隨后翻身上馬，示意大軍緩緩進城。

    咸陽城中居民紛紛跑到街道上來，對著威武凱旋的軍隊贊嘆不已，一時間熱鬧非凡。

    紀嫣然輕輕掀開車簾些許，從縫隙里看著外面騎馬走在大軍最前的青年，輕笑著說：“項太傅打完這一仗，就真的是個將軍了。”

    這句話一語雙關(guān)，明面上自然是人人都知道的項少龍將會被封為大將軍，暗里卻是指項少龍因來自另一個世界，從前與這個世界的將軍甚至軍人都很有些不同，如今這些不同卻已經(jīng)被戰(zhàn)爭所泯滅。

    瑤光淡然回道：“不好嗎？”

    紀嫣然又看了一會兒才放下車簾，神色復雜地嘆了一聲。

    “無所謂好或不好，只是……”

    紀嫣然微微蹙眉似在思索該怎么說，視線恰巧瞥到一旁安靜捧著竹簡的趙倩。趙倩低眉順目，不得二人允許就連抬頭窺視二人也絕不做，那種沉默謙卑的姿態(tài)當真好似為奴為婢多年一般。然而她又怎會是天生的婢女？誰都知道，就在幾日之前，她還是尊貴的趙國公主倩。

    紀嫣然忽然之間想到了自己，竟忍不住心中一痛，如果不是因為國破家亡，她本也應該是一國公主，又怎么會顛沛流離，直到最后成為了陰陽家的弟子，雖仍活著，在旁人眼中說不定也是錦衣玉食，若說她并不愿要這一切，可能還會被人說不知好歹，可在她心里，卻寧愿繼續(xù)那樣顛沛流離下去。在她心底的某一處，始終都存著一股氣，一股名為“不甘”的氣，她并不甘愿就此作為陰陽家的眼耳手足地活下去，她有自己的主張，但受著陰陽家恩惠成長至今的她卻連一句“不愿”也不能說出口。

    紀嫣然如此，趙倩呢？

    趙倩不會氣惱嗎？不會悲憤嗎？不會不甘嗎？

    只是衣食無憂地“活著”，真的就是她們所求的嗎？

    紀嫣然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只是，這真的是項太傅所求嗎？”

    變得與這世上旁的人一般無二，在消除了與此世格格不入的異類時也泯滅掉那些不同帶來的光彩，這樣的人，真的會是能夠改變天下大勢的“新圣人”？

    瑤光想起最初在元宗躲藏之處見到的那個落拓潦倒的青年，又回想起他在聽聞諸子百家之時的好奇激動，之后拜師元宗、入趙救人，一路行來，項少龍的變化她可說是看在眼內(nèi)。無論平日里項少龍看起來多么活力四射、熱情友好，在她心中，對于項少龍最深的印象依然是營救朱姬之前的那一場夜談。當時的項少龍脫去了所有浮于表面的東西，雙眼透出的是近乎無情的冷酷，那才是真正殺過人的戰(zhàn)士的眼神。

    項少龍變了嗎？

    如果以她的眼光來看，項少龍是變得更加溫柔而非冷酷了。

    瑤光笑了起來，反問道：“嫣然又憑什么覺得這一切并非項少龍所求呢？沒有人能夠不帶著覺悟走上戰(zhàn)場，更沒有人能夠不帶著覺悟從戰(zhàn)場回來。因項少龍是主帥，所以這一戰(zhàn)才有趙國求和，如此有何不好？”

    紀嫣然不禁一怔。

    瑤光也沒有繼續(xù)說話的意思，車中頓時安靜下來。

    馬車緩緩地隨車隊駛?cè)胪鯇m內(nèi)，紀嫣然忽然開口問：“倩公主，你有什么愿望？如果這一生只有一個愿望能夠被實現(xiàn)，你會許下什么愿望？”

    趙倩抬頭看向瑤光，得到對方點頭示意后才轉(zhuǎn)頭看向紀嫣然，微微一笑，回道：“紀太師說錯了，如今倩只是倩，并非‘公主’。如果只有一個愿望可以實現(xiàn)，倩希望普天之下再也不會有如倩一般背井離鄉(xiāng)被當做禮物送出的公主，最好千世萬世也沒有?！?/br>
    紀嫣然身子一震，與趙倩對視片刻，見對方神色堅定，毫無半分動搖，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到后來甚至已不在乎美感，只差放聲大笑了。

    趙倩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瑤光。

    瑤光笑著搖頭，示意趙倩繼續(xù)看書，笑道：“雖然我與倩的愿望并不相同，但我心愿得成之日，倩的愿望也會實現(xiàn)?！?/br>
    紀嫣然低頭擦去眼角淚水，抬起頭來，雙眸波光瀲滟，眉梢一挑，笑問：“嫣然十分想知道瑤光所愿又是什么，不知是否有幸得知？”

    瑤光微笑著回答：“有何不可？我愿天下太平?！?/br>
    紀嫣然道：“天下太平，故須一統(tǒng)海內(nèi)，以不世之君成不世之功。想來瑤光挑中的便是政王子了。”

    瑤光毫不避諱地點頭道：“是?！?/br>
    紀嫣然心念電閃，道：“因此瑤光與師父、墨家巨子、鬼谷子達成十年之約，要縱橫一脈十年不動?！?/br>
    瑤光笑道：“是。”

    紀嫣然道：“然則與瑤光約定之人是師父，并非陰陽家，倘若陰陽家再出他人如何？”

    瑤光悠然道：“哦？十年之內(nèi)，再為旁人造勢，而后影響天下，豈有這般容易？何況，諸子百家之中，當真能撼動天下大勢的有幾家？兵家從來不一心，儒墨兩大顯學皆不得用，如今真正令人擔憂的并非一二豪杰，而是如蘇秦、張儀這般行走七國之人。至于陰陽家……只要秦國有一統(tǒng)天下之勢，陰陽家莫說不會與之為難，只怕恨不能傾力相助以換來日吧。”

    未來那一艘“蜃樓”若無一國財力支持，又怎能建成？

    紀嫣然一笑，片刻后忽道：“嫣然也愿天下太平?！?/br>
    當日王宮中又設盛宴，秦王嬴子楚身旁伴著秀麗夫人與華貴夫人，兩位王子分坐下手，項少龍與王翦在賓客之中居上座，觥籌交錯間，一片喜樂融融。

    次日，秦王嬴子楚果真大賞全軍，項少龍被封為上將軍，位上卿，兼領(lǐng)衛(wèi)尉，王翦獲封左將軍，位卿，休憩整備后領(lǐng)軍戍守邊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