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久之，等他年歲漸長，他也就不問了。他想，或許自己的父母是師父的好友，所以在離世前將自己托付給他，甚至他有可能是被遺棄，然后被師父偶然撿到并撫養(yǎng)長大的孤兒。

    他生性樂觀，也不會去為了這種事傷神。

    然而，在此刻，在終于得知真相的時候，看著青玄子嘴唇一張一合，他寧愿自己是個聾子，是個傻子，也不想將那些話放進(jìn)腦袋里。

    多可笑啊，他所敬愛的、孺慕的、憧憬的師父，他這短短十五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告訴他，是他親手殺了他的家人，并將他抱走養(yǎng)大。

    這甚至和仇殺無關(guān)，只因為當(dāng)初的他是一名殺手，他接取了一個任務(wù)，于是他素未謀面的家人被屠戮滿門。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地說：“那你當(dāng)初為什么不殺了我呢？”

    他的眼睛酸澀，卻流不出淚來，只能用血紅的眼珠定定看向青玄子，“你當(dāng)初為什么不殺了我！”

    既然已經(jīng)滅了他家滿門，為何要偏偏放過他！

    讓他在滅門仇人身邊長大，待他有如親生，然后在十五年后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真狠。

    他感覺自己的心被掏出一個大洞，血液汩汩的向外流淌著，可他卻感受不到疼痛。

    因為太痛了啊。

    痛到麻木，仿佛連自己都欺騙過去了。

    “你現(xiàn)在對著我說，你這些年對我的好都是假的，是騙我的，那你為什么不騙到底？！”

    “靈璣！”青玄子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打斷了他的話。

    十五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讓他住了口，可是他無法忍住自己的情緒，只能在一邊喘粗氣。

    看著靈璣現(xiàn)在的樣子，青玄子怎能不動容呢？他心疼，這是他從一點點大親手撫養(yǎng)長大的孩子，看著那么小那么柔軟的孩子第一次說話，第一次走路，第一次習(xí)武，長成光風(fēng)霽月的少年模樣，他很驕傲。

    然而現(xiàn)在的靈璣滿身狼狽，同樣是他這個師父造成的。

    他想像小時那樣去摸摸他的頭，拍拍他的肩膀來安慰他，但如今已經(jīng)永遠(yuǎn)失去了這個資格。

    無聲的嘆了口氣，他道：“靈璣，我從未騙過你?！?/br>
    靈璣卻沒因為他這句話勃然大怒，反而點了點頭，“對，從小到大，我問你的問題只要你不想說，你就一個字都不吐，這算什么騙呢？”他抬手捂住了眼睛，聲音哽咽，“可是我寧愿你騙我?！?/br>
    哪怕騙到他老，他死，他也不想這么痛苦。

    青玄子偏過頭去，不忍再看，他低聲道：“你若想報仇，我絕不還手?！彼f過去了一柄長劍。

    靈璣接過，慘然一笑，“你連武器都準(zhǔn)備好了，你早就想死了是不是？你想死在我的手里？這算是贖罪么？”他忽然憤怒起來，抽|出長劍抵在青玄子的胸口，“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你一死了之，我呢？在你心中，我就能不顧多年情分對你下手嗎？”

    那長劍極為鋒利，靈璣情緒激蕩下，劍尖已刺|入了青玄子的皮rou。他反應(yīng)過來時正要撤回，青玄子卻用手握住了劍身，厲聲道：“我是你的滅門仇人，你若不動手，可對得起你九泉之下的家人？”

    *

    等在外面的楚夭等人都十分心焦，其實按照她對青玄子和靈璣兩人的理解，發(fā)生沖突是一定的，但是應(yīng)該不會出人命。

    可是一想到原本活潑的少年有一天忽然被人揭開真相，得知師父竟然是滅門仇人，她就為靈璣心疼。

    就像是她當(dāng)初和唐時談?wù)撨^的一樣，得知真相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對靈璣來說確實如此。

    青玄子對于他來說亦師亦父，兩人相依為命十多年，感情深厚，而當(dāng)真相揭露，原本的一切都不復(fù)存在。

    靈璣不可能對青玄子動手，而她真正擔(dān)心的卻是靈璣。

    突然遭受這么重大的打擊，若是心性差些，這輩子都完了。

    木門吱呀作響，楚夭抬頭便看到靈璣提著劍的身影，劍上帶血，而他淺色的道袍也洇出了血跡，應(yīng)是原本的傷口又裂開了。

    她不得不先將劍上有血的事放在一邊，“靈璣，你要去哪？”

    只這一句話，他停下了腳步，卻是滿臉茫然，“天下之大，可有我容身之處？”

    話剛出口，他自己就反應(yīng)了過來，看向楚夭，“雙宜姐，多謝你前來護(hù)我周全，只是我卻不能和你們同路，我有自己要找的答案，有緣再會吧?！?/br>
    “可是，隱曜堂的殺手還在暗處，你還是隨我們回白云觀吧?！膘`璣本身也不是武功超凡之輩，又身有重傷，身后還有殺手虎視眈眈，一個人行走江湖實在太危險了。

    靈璣卻很固執(zhí)，他道：“由生而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有何懼哉？1”他向他們拱了拱手，徑自離開了。

    那個少年，仿佛在一天之內(nèi)就長大了，看著他的背影，楚夭竟覺得他的肩膀?qū)掗熈诵┰S，那是因為他已扛起了許多在他這個年紀(jì)不應(yīng)承受的重?fù)?dān)。

    楚夭和唐時進(jìn)入屋子，青玄子依然坐在桌前，連位置都沒有變。

    楚夭的心總算放下了，方才看到靈璣劍上的血跡，她確實嚇了一跳。

    不過片刻她就發(fā)現(xiàn)青玄子身上有傷，實在是手上的傷太明顯，想裝看不見都不行。

    她小心的問道：“如何了？”

    青玄子輕嘆了口氣，卻沒說話，但他這樣的態(tài)度其實已經(jīng)說明答案了。

    靈璣下不了手殺他，但同樣也無法再面對他。

    相忘于江湖，這是多么悲傷的一句話。

    第79章

    盡管楚夭和唐時很想留下幫忙，但青玄子還是堅決的拒絕了他們。

    他本來就是想讓他們幫他保護(hù)靈璣, 如今靈璣已經(jīng)離開, 也就不再需要他們的幫助了。

    就連唐時遇見隱曜堂的殺手都有一拼之力，更別說他了。

    這次任務(wù)什么力都沒出, 就得到了兩張高級裝備的圖紙，盡管如此楚夭卻并不高興。

    回主城的路上，唐時看她意志消沉, 終于還是出聲道：“這只是個游戲，青玄子和靈璣不過是NPC, 你沒必要為了他們的事影響自己的心情?！?/br>
    楚夭抬頭看向他, “可是這個世界這么真實，”她伸手摘下一片樹葉，放到唐時的手上, “你看，不管是從觸感還是味道, 它都像是真實的。”

    她背著手走在前方, “你先前曾給我簡單講過一些全息游戲的原理, 我弄不懂服務(wù)器和代碼是什么, 但這并不妨礙我和這些游戲中的NPC相處。在先前, 我也從來沒想過人可以飛到天上，可以潛入海底, 可以創(chuàng)造出一個世界。原先那些不可能都變?yōu)榱丝赡? 但是未知卻變得更多了, 你怎么知道這些用數(shù)據(jù)創(chuàng)造出來的NPC不是另一種生命呢？當(dāng)他們認(rèn)為自己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