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京之路了。然而眼下雖是一時半會兒被勸下了，卻也深知并不長久，兆惠要的，定會想方設(shè)法來逼迫自己。

    衛(wèi)大將軍看一眼漸而起身的眾將士，不由憂慮重重，沉沉嘆一口氣。

    果然兩日后，朝廷見無回應(yīng)，又發(fā)了一道金字牌下來，催他回京。

    跟著這一道金字牌，便是接連不斷的第三道、第四道……愈發(fā)愈急，金牌之上用辭，也愈用愈烈，直到第十二道金字牌送抵軍中時，上書內(nèi)容已成了——衛(wèi)雍抗旨不遵，擁兵不返，視同謀逆，衛(wèi)家軍七萬叛軍，朝廷將不日出兵，清剿平叛。

    衛(wèi)家軍成了叛軍！衛(wèi)雍再如何顧慮，終也是忍不住了。

    他急召了長恭與一眾將領(lǐng)入營帳，眾人甫一入帳中落座，他便將金字牌“啪”地摔到地上：“兆惠鐵了心，已容不得你我，我決意已下，明日回京?！?/br>
    “父親！”

    長恭登時便要起身，然而衛(wèi)大將軍卻抬手制住，示意他先莫出聲，道：“我知眾位怕我此行兇多吉少，是故一直攔著不肯放行，但今日境況已然不同，眾位且看金字牌上寫的什么。”

    于是立時上前一位大將，撿起金字牌，粗粗看了兩眼，卻是一聲驚呼：“謀逆?。俊?/br>
    “不錯，謀逆。”

    跟著金牌被迅速傳閱，帳中眾人面上無不露驚詫憤恨之色。

    傳閱一圈過后，一眾人等終于才是止了躁動，靜待衛(wèi)大將軍開口。及見帳中一片惴惴然的肅靜，衛(wèi)大將軍方才收了金牌，緩緩道：“我要回去，于公于私都將有此一行。

    “于私，犬子性命已然岌岌可危。先時兆惠只愿逼我回去，并不愿見衛(wèi)家軍謀反，是故不敢對犬子下手，然而如今你我已然扣上謀逆污名，衛(wèi)家軍未反也已成反。事實既定，犬子之生死，便再無價值。我若不回，他便只有死路一條。

    “于公，衛(wèi)家軍立軍數(shù)十年，忠肝義膽，七萬將士不能平白擔(dān)下叛軍名頭。我知此行十之八.九有去無回，但唯有我回去，方能將罪名洗脫，唯有我死在宮中，衛(wèi)家軍來日才有名由起兵，清君側(cè)。”

    他這一番話，話音落，卻頓感帳中忽起一片悲涼戚色。

    先時尚還憤恨交加的大小將領(lǐng)，在這一席話后，竟然面如菜色，鴉雀無聲。帳外士兵演練，刀劍相撞的鏗鏗鏘鏘還在不絕于耳，映出帳中卻是針落可聞，死寂無比。

    衛(wèi)大將軍正坐于前，兩手搭在膝上，目視當(dāng)場。身姿挺拔硬朗，目光堅毅，已然是決意赴死之人。

    半晌，“大將軍……”有大將開口問，“大將軍非去不可？”

    “你業(yè)已心知，非去不可?！?/br>
    “那衛(wèi)家軍怎么辦，失了主帥，七萬將士該當(dāng)如何！”

    衛(wèi)大將軍便將目光沉沉，投向長恭，少年玄甲加身，是可獨當(dāng)一面了。

    長恭正憂心凝望于他，忽見他的目光決然期許，向自己投來，雙眸四對，便聽他莊重肅穆開口道：“我去后，兵符交與衛(wèi)長恭，我若死在京中，衛(wèi)家軍便以長恭為帥?！?/br>
    滿座皆向長恭望去。

    “北中郎將衛(wèi)長恭！”他喊。

    長恭立時起身，單膝跪地：“在?！?/br>
    “今日本帥當(dāng)著全軍將領(lǐng)之面，將兵符予你。你在一日，衛(wèi)家軍便在一日，衛(wèi)家軍在一日，兵權(quán)便不可丟！大齊江山亦不可丟！”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抬手兩塊青銅虎符。那伏虎背刻銘文，威生四方，左右相合，七萬將帥皆聽命麾下，長恭一時猶豫不敢接，抬頭一聲：“父親……”

    卻見衛(wèi)大將軍起身行至跟前，拉過他的手，將那虎符鄭重交到他的手上。

    道：“我此一去，衛(wèi)家軍托付于你，我入宮后，若能洗刷謀逆污名自是最好，但若不能，倘使有朝一日衛(wèi)家軍走投無路，唯有一反才可存活，你，便反吧。此地離荊州不遠，荊州豫王轄境，別余王爺皆受困京中，若真到了那一天，或許這位遠發(fā)荊州的王爺，還可助你一力。”

    長恭被他拉起身來。

    衛(wèi)大將軍緊緊握住他的兩手，將那虎符牢牢合于他的掌心，而后雙手略微一抖，只黯然道：“若此行我能換你兄長出來，將他送來軍中，若他大難不死，往后的事便拜托你了，照顧好他……”

    說時聲音愈發(fā)得低，眼底似有一點老淚。

    “父親……”

    然而片刻失神，衛(wèi)大將軍又跟著抬眼望向身后墨白，道：“二位先生神通至廣，往后仍請?zhí)狳c恭兒……”

    “大將軍但可放心?！蹦壬鷳?yīng)道，“我二人，過去如何輔佐將軍的，來日便當(dāng)如何輔佐少帥?！?/br>
    于是一直不展的愁眉，直到見他應(yīng)下了，衛(wèi)大將軍方才如釋重負點一點頭。

    而后四下環(huán)視，一眾將領(lǐng)皆不出聲，半是凄然凝睇，半是為他此行憂思怖懼。衛(wèi)大將軍副將還要再行勸他，卻被一聲令下打斷：“我意已決，此乃軍令。令如山，服從便是?！?/br>
    隨后便頭也不回地出了營帳。

    翌日，衛(wèi)大將軍動身。

    他下令辭去所有隨行，只帶了一十二塊金字牌，孤身上路。

    一人一馬，悲烈決絕。

    身后大軍整裝送行，七萬將士齊唱嘹歌。風(fēng)瑟瑟兮蕭索，云絞絞兮折戧。戰(zhàn)鼓酣響，群馬狂嘶。衛(wèi)大將軍別過頭去，一滴淚下，再未多看一眼。此去無時，歸期何待！倒不如便眼不見，永生永世，再不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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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大將軍返京，消息還未傳回京中時，長青與連笙正剛于獄中得知朝廷連發(fā)一十二道金字牌之事。

    大理寺的監(jiān)牢，不比刑部牢深，男女并不分監(jiān)，又因他二人乃是逆犯待斬的，不同于旁的死囚，故而甫一押來，便將長青與連笙關(guān)在一處。此時一墻之隔，連笙看不見長青的眉眼，卻聽得他隔墻問她：“連笙，你能逃出去嗎？”

    連笙倏而一怔：“兄長何意？”

    “你逃出去，阻止我爹入京?！?/br>
    “為何？大將軍返京，不是前來澄明真相？大將軍一品重銜，又兼朝中老臣，即便先帝在也動他不得，屆時他來了，你我便有救了?！?/br>
    然而長青出口否認，道：“他來了，救不了你我，他來，是來送死來了?！?/br>
    一句話，登時卻教連笙驀然一驚。

    而后便聽長青將那個中緣由，細細分解，講與她聽，末了只問：“你可能出去，阻止他入京？”

    連笙想也未想，一聽衛(wèi)大將軍此行兇險，心中掛念長恭，料他許是要同往，便滿口應(yīng)下可以。又問他：“那你呢？區(qū)區(qū)牢鎖困不住我，我解了，一并走吧?！?/br>
    長青卻黯黯道：“我腿腳不便，同行只會成為你的負累，你先去，勸回他們要緊。爹與長恭在一日，他們便還不敢動我?！?/br>
    連笙此時心急如焚，哪里還有多的心思細細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