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孟媛步過石拱橋, 看見燭火搖曳映在墻壁上的身影, 腳下的步子微微一滯，旋即拾級而上走到門口。正當(dāng)她抬手準(zhǔn)備敲門時, 趙宇卻突然從一旁的暗影里走出來攔住了她。

    趙宇道：“公子說過，不希望有人打擾，夫人您還是先回去吧?！?/br>
    聞言, 孟媛皺起了秀氣的眉頭，心里莫名生出一絲擔(dān)憂。轉(zhuǎn)身下了臺階，她示意趙宇到近前，壓低了聲音詢問他：“你實(shí)話告訴我，夫君他到底怎么了？”

    “這……”趙宇語結(jié)，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可教孟媛清凌凌的目光一直盯著，他想一想這些日子自家主子的煎熬, 到底還是一一說給孟媛聽了。

    得知陸景初因?yàn)楫?dāng)年先晉王妃趙氏中秋溺水而亡的緣故，這么多年來每逢趙氏忌日這些日子他都會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起來，甚至有時候還會異常暴躁，孟媛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

    她陡然憶及去歲中秋在金華寺遇見陸景初的場景來，此時方知曉他去寺里不為求神拜佛，為的只是一片清凈與安寧。

    趙宇見她沉默不語，便道：“公子是不想夫人擔(dān)心才不肯說，夫人您……”

    “我明白你的意思?！彼p輕地牽了一下唇，抬眼望向墻上映出的人影，道，“不過我如今既然知道了，你覺得我能放心得下他一個人？”把手里提著的燈籠交給趙宇，孟媛徑直走上臺階伸手去推門。

    門是虛掩著的，孟媛輕輕一推就發(fā)出“吱呀”一聲，動靜不大但足以驚動屋里高度的警惕的人。

    “出去！”

    陸景初的聲音是孟媛從未聽過的冷，料峭如數(shù)九寒天的冬雪，讓她下意識地僵住了身子。她抬眼望過去，只看見書案后坐著一道端正筆直的身影，燭火明亮，陸景初的面容掩在搖曳晃眼的燭火之后顯得有幾分不真切。孟媛看著他孤零零地坐在那兒，又想到趙宇方才說的話，隨手將打開的屋門合上。

    又是一聲“吱呀”響起，陸景初先是以為闖入的人已經(jīng)走了，然而很快他就聽到漸漸走近的腳步聲，他皺眉側(cè)首，猜到不識趣的人是誰了。果然，下一刻一聲軟糯的“夫君”就落入了他的耳中。

    叩在書案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他語帶無奈地道：“你怎么來了？”

    孟媛繞過書案走到陸景初近前，見他果不似從前一般親近自己，索性雙手圈著他的脖頸，側(cè)身擠進(jìn)他的懷里。察覺到他身子微微一僵，孟媛小聲埋怨他，“你是不是厭惡我了，成日里都躲著不見我?，F(xiàn)在我巴巴地過來找你，你居然還兇我！”她語氣里故意摻了幾分幽怨，似恨似嗔。

    孟媛說完自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而陸景初卻立刻圈緊了她的身子，解釋道：“我沒有?！?/br>
    “好，那你告訴我，你為什么這兩日總把自己關(guān)起來？”孟媛順勢問道。即便趙宇跟她透露了一些，但她更希望能夠聽他親口告訴自己。在她看來，陸景初心中有一個結(jié)，要解開這個結(jié)，第一步就是讓他能夠傾訴出來繼而再去面對。

    聞言，陸景初卻沉默了，陳年舊事在心頭，可他不知如何開口。

    孟媛緩緩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靜靜地等著。

    燃燒的蠟燭突然爆了燈花，發(fā)出“噼啪”的響聲，打破了屋里久久的靜謐。良久，陸景初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雙手扶住懷中人的肩膀，“你真的想知道？”這么多年，孟媛是第一個問這個問題的，就連他的父親晉王都從未關(guān)心過他為什么每逢中秋就把自己關(guān)起來。

    “嗯，你我是夫妻不是么？”孟媛記得出嫁前林氏對自己的叮囑，說，夫妻本是一體，更應(yīng)相互體貼。

    陸景初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絲笑意，他扶著懷里的小姑娘起身，牽她走到窗前的軟榻上隔著小小的案幾相對而坐。手指輕輕叩著楠木制的案幾，在微弱的“篤篤”叩桌聲中，他徐徐地說起十七年前的舊事來。

    當(dāng)年寧貴妃重病纏綿病榻時，先晉王妃趙氏曾進(jìn)宮探視幾回，且因?yàn)閷庂F妃喜歡陸景初，便把他也一起帶了過去。陸景初記得，他跟著趙氏最后一次去看寧貴妃時是八月初一。那一天寧貴妃的精神很好，甚至還領(lǐng)著趙氏和他在御花園散步。然而也就是當(dāng)天夜里，宮里云板響了，寧貴妃沒了。

    寧貴妃死得蹊蹺，趙氏心中生疑，借著進(jìn)宮哭靈的三天功夫在宮里暗查寧貴妃的死因。晉王知曉后，因?yàn)轭櫦凹蔚碌鄣挠媱澅銊褡柃w氏不要繼續(xù)追查下去。可趙氏哪里愿意？自寧貴妃入宮、趙氏嫁進(jìn)王府，晏城趙家在京中也積累了一些人脈。沒多久又因?yàn)閷庂F妃幼子暴斃之故，趙氏就查到了陳皇后身上。

    這些孟媛曾聽他提過，“那后來呢？”

    其實(shí)按著他先前說的，嘉德帝忌憚齊王，想利用陳皇后母族的勢力，那么勢必不會對陳皇后如何。既如此，趙氏會罷休么？她會答應(yīng)讓自己一母同胞的jiejie死得不明不白嗎？

    答案自然是不會。

    陸景初至今仍然還記得十七年前中秋那一日，他親眼看著趙氏和晉王在后花園大吵了一架。趙氏不依不饒，晉王年輕氣盛，在離開去迎嘉德帝賞的節(jié)禮前一時口快拋下一句擊潰趙氏的話。

    晉王說，你如今已為陸家婦，做事就該多為陸家想想，趙寧已死，皇兄遲早會為她討回公道，你如果再不依不饒下去，那本王這王府就容不得你了。

    趙氏連日為jiejie寧貴妃和小外甥枉死而心力交瘁，晉王一時氣話讓她心灰意冷。

    是夜的池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粼粼波光，趙氏在晉王轉(zhuǎn)身離開后不久突然轉(zhuǎn)身朝池水里走去。陸景初注意到，想去拉，可個子小小的他哪里拉得住，反而自己也跟著栽進(jìn)池水里。

    陸景初的落水喚醒了趙氏，她往回走急著去救兒子，可是……

    小小的陸景初在水里掙扎昏迷前，親眼目睹一道黑影把趙氏按進(jìn)了水里。

    陸景初緊緊地攥住手，聲音里多了一絲痛苦，“我只記得她痛苦的呼喊和掙扎聲，再醒過來時，呵，所有人告訴我，她沒了，我的眼睛也壞了?！彼氖置涎矍暗乃鼐c，聲音驟然冷了下來，“乳娘臨終告訴我，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撐不住了，可還有人把手伸進(jìn)王府來下了毒，只是沒料到那碗藥誤打誤撞被小丫鬟錯送給了我?！?/br>
    孟媛握住他的手，發(fā)現(xiàn)他的手此時冰冷得緊。她聲音發(fā)澀地問道：“害你如此的人是陳皇后？”

    陸景初沒有說話。

    毒是陳皇后派人下的，為了滅趙氏口，可縱容陳皇后如此的人呢，難道還能逃了干系去？

    這么多年，他記著趙氏的死沒錯，但真正讓他耿耿于懷的卻一直是嘉德帝和晉王。然而，在過去的十七年里，嘉德帝和晉王又對他極盡偏愛，或?yàn)槔⒕窝a(bǔ)償，或?yàn)橐魄槲拷濉懢俺鯚o法否認(rèn)他們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