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她換藥，藥棉每一次擦洗傷口時，她都要抽搐一下。偏她臉上的表情，并不顯得多痛苦。似乎，疼痛已然感覺不到，只是身體本能會有反應(yīng)。

    “喂，你不能小心點么？”許超皺眉，對著何醫(yī)生低聲怒吼。

    何醫(yī)生已經(jīng)夠小心了，想更小心那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只是加快速度。

    很快，傷口重新包扎好，何醫(yī)生給歡喜又把了脈。重新開了醫(yī)囑，讓護(hù)士將藥配好，又給掛上。

    歡喜除了驚醒那一會兒，便一動不動，對于他的所有動作，毫無反應(yīng)。

    三個大男人一個坐在床前椅子上，一個坐邊上的病床，江敬華則一直站著。他們并不交談，卻也不顯尷尬。

    過了約摸半個小時，歡喜一瓶水再次掛完。她也□□著睜開眼……

    “小喜子。”許超湊上前，笑瞇瞇的逗她：“睡得好么？”

    歡喜怔了一下，也露出個笑來，眨了下眼睛。睡得挺好，惡夢的事，她根本不記得。嗓子又發(fā)不出聲了！

    許超眨了下眼，見她目中無塵，不免微怔。她這是真的不記得了么？虧得他之前還擔(dān)心的不行：“你還真是好命?！彼麤_她皺了皺鼻子：“我可是擔(dān)心的一晚上沒睡好。你說，你要怎么賠嘗我？”

    歡喜郁悶了，還有些不明白。他們只是剛認(rèn)識吧？連交情都不算有。他就這么擔(dān)心她？她怎么就這么不信呢！

    “怎么？不信??？”他瞪大眼睛，“你看看外面的天，這會兒可都半夜了。我還沒睡呢！”

    歡喜轉(zhuǎn)動視線，看向窗戶。還沒看到外面是不是半夜，到是先看到江敬華和何醫(yī)生。

    她更加意外，何醫(yī)生在這里，她到是能理解?？山慈A在這里干什么？還一臉?biāo)匪X似的，直瞪著她。

    歡喜眨了眨眼，最后將疑惑的眼神望向何醫(yī)生。三個人里，她最熟悉的是何醫(yī)生，季開明也將她拜托給他的。

    “敬華來跟你道歉?！焙吾t(yī)生果然是精通心理學(xué)的，一眼即知她在疑惑什么?！爸劣谠S超，他純粹湊熱鬧，不用管他。”

    “喂，什么叫純粹湊熱鬧？我是擔(dān)心小喜子，關(guān)心她，所以在才在這里守著她的。”許超立刻跳了出來。

    至于江敬華則上前兩步，站在床前，直直的看著她。平時他總是帶著笑的臉上，此時一片冷沉，嚴(yán)肅冷漠的讓人心驚。

    歡喜更加驚訝。

    以前，他總是在笑的時候，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不懷好意，他對她的防備試探?？蛇@一刻，那些感覺都沒有了。似乎所有的懷疑防備試探，都隨著她的受傷而消失了。甚至，還有著明顯的歉意。

    “對不起?！?/br>
    他居然直的道歉了？！

    歡喜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睛猛的瞪大，連小嘴都忘記合上。

    江敬華直直的看著她，見她沒反應(yīng)。干脆又點了點頭：“你的所有費(fèi)用我會負(fù)責(zé)，你安心修養(yǎng)。”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直到人走出視線，歡喜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到是何醫(yī)生又開口：“阿喜，別在意。”

    別在意什么？不在意他的道歉？還是不在意他的轉(zhuǎn)變？又或者是，不在意他這個人？

    歡喜更懵了。

    何醫(yī)生也沒有再解釋，大概是，他自己也有些說不清吧。

    作為軍醫(yī)，雖然也生活在軍營。但跟江敬華這樣的職業(yè)軍人依舊有著距離，他無法完全理解他。因此，他能勸解，能不理他，卻無法說“他錯了”。

    而對歡喜，他無比希望，她從未受傷過。安好如初，喜樂無憂。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他又希望，她不怨，不恨。他希望，她忘記這一切，將一切都放下，不要在意。

    許超又“嗤”了一聲，打破兩人的莫名。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小喜子，這才半夜呢。你快點睡吧。正好，我也借你這里的病床，補(bǔ)一覺?！?/br>
    直接將何醫(yī)生擠開，就躺在那張空的病床上了。

    歡喜無語了下，這個人真的是太自來熟了吧？

    許超一躺下，就閉上眼，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一樣。

    何醫(yī)生只能轉(zhuǎn)到他之前坐的椅子上，見歡喜的樣子，不由輕笑著解釋：“他做了讓許院長生氣的事，被攆了出來，沒地方可去。以前他就經(jīng)常找空病房休息，沒事的……”

    原來如此！

    歡喜恍然大悟，也就不在意他了。

    …………

    后半夜，果然下雪了，很大。到天亮，大地已是一片素白。

    許超不知什么時候離開的，何醫(yī)生也不在，只有歡喜一個人靜靜的躺著。

    外面有什么人在大聲吵鬧，將歡喜從睡夢中驚醒。她突的睜開眼，眼里無一絲恍惚迷蒙，清醒的好似從未入睡。

    “……如果不是你們無能，我兒子怎么會被車撞的半死不活的，要急救？可憐他這一躺，他的工作還不知能不能保住，他一個人要養(yǎng)活我們一大家了了?，F(xiàn)在他不能上班了，我們一家六七口人，要怎么生活哦……啊，我可憐的兒子啊……你怎么這么倒霉啊……”

    “……都怪你們，如果不是你們太沒用，讓那些壞蛋跑出來，我家春來怎么會被車撞。都是你們，你們要負(fù)責(zé)我家春來的所有損失才行……不然，我們就去告你們……”

    “對，必須負(fù)責(zé)我們家的損失。春來都不能上班了，本來他明年很有可能升職的?，F(xiàn)在出這樣的事情，明年升職肯定也不行了，都怪你們。你們必須賠償……”

    “沒錯，賠償……”

    “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歡喜望著已經(jīng)發(fā)黃的病房頂，從偶爾出現(xiàn)的一些詞語里猜測，這應(yīng)該就是昨天那個，倒霉的被車撞的人的家屬吧？

    許超還以此人的悲慘，來安慰她來著。

    其實不管是何醫(yī)生還是許超的意思，她都懂：他們不希望她心生怨恨。

    雖然這三人之間的關(guān)系她看不懂，但她卻看得懂，他們都在維護(hù)著--江敬華身上穿的那身軍裝。確切的說，他們在維護(hù)軍人這個職業(yè)。

    其實，她是不怨恨的。怨恨是因為事實結(jié)果與期待有落差才會產(chǎn)生的情緒，可她對于這些，并沒有期待，自然也就不會怨恨。

    所以，她不會像這些病人家屬一樣，出口的都是惡語，吐出的全都是斥罵。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的運(yùn)氣真壞。但天災(zāi)人禍，旦夕禍福，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而結(jié)果，她活下來了，這就不錯。以后，再小心些就是。

    到是江敬華對她態(tài)度的改變，算是意外收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