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陳光義會猜出它們與他有何關(guān)聯(lián)，艱難地維持鎮(zhèn)定，微笑道：“陳大人前來，是照碧的榮幸。”

    她今天穿著一雙嫣紅的繡鞋，上頭用彩線繡成一簇荷花，聘婷動人。陳光義頓覺臉頰微熱，似是有人在他臉旁點火爐，偏偏她一言不發(fā)，更覺氣氛凝固?！罢毡坦媚铩瓘那皼]纏過腳嗎？”

    昏沉中突問這么一句，話出口后他才覺得有多么不合適，果然她的雙腳下意識地往后一縮，雖是輕微，但顯然她有意躲避。

    秦照碧低聲道：“奴家是風(fēng)塵之人，生性又怕吃苦，索性放足……陳大人，若有得罪，還請見諒。”她知道陳光義是道學(xué)之人，道學(xué)對婦人纏足一向推崇，生怕自己這一點惹他不快。

    纏足之人行動不便，向來只有出身高門、足不出戶的女子才纏足，漸成身份高貴的象征，她們風(fēng)塵中人日日你來我往，無需也不配纏足。倒是蕓娘，為了嫁個好人家自己把足纏了，本來纏足的歲數(shù)便晚了，當(dāng)時不知流了多少血淚才纏成一雙金蓮。

    “不不不，陳某沒有別的意思?！标惞饬x連連解釋道，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

    曲有誤，周郎顧。彈曲之人心誠才能奏得好曲，聽曲之人心靜才能品得其味。但一曲琵琶下來完全就是指法熟練的產(chǎn)物，兩人都心猿意馬，各懷心思。

    陳光義如坐針氈，心中不知有什么一直源源不斷地填入，愈積愈多，人也越發(fā)煩悶。秦照碧心神不寧，目光完全無法收斂好，心思也不能完全落在琵琶上，總是有意無意地用余光打量陳光義。

    她心緒如麻，進退維谷，只得硬下心當(dāng)機立斷，她起身道：“陳大人，奴家突感不適，請先告退。”

    陳光義見她走出雅間，心神不寧地起身想要說些什么，卻欲說還休。一塊墜落在地的絲帕像是及時雨般出現(xiàn)。他猶豫不決地?fù)炱?，又果斷走出雅間下樓，直到房門又退縮不前。

    秦照碧心情忐忑地抱著琵琶坐在床上，聽到輕微的一聲扣門聲，激動地沖到門旁，又適當(dāng)?shù)厥諗亢帽砬?，這才打開房門，看見陳光義等在門前，手中遞來一方繡帕：“這繡帕應(yīng)是姑娘不小心落下的?！?/br>
    她道謝接過，驚奇地發(fā)現(xiàn)陳光義眼中閃過一絲遲疑，心中頓時多了幾分把握。

    秦照碧回過身，朝屋內(nèi)走了幾步，背對陳光義，輕聲道：“陳大人只是為了一方繡帕便追來的么？”陳光義原本堅硬的心突然一晃，“若有別的事，請進來再說吧。”他猶豫片刻，鬼使神差地走近房間，將房門掩好，動作放慢也不知是故意而為還是真的遲鈍，總之他的思緒片刻不停在翻滾。

    她的唇毫無征兆地貼來時，陳光義有過片刻掙扎。

    但他不是為了掙扎出她的懷抱，而是在腦海中掙扎地推開朱圣人的□□。

    他的手指指尖帶著恐懼輕輕落在她的身上，繼而一根根落下手指，最后整個手心都貼在肌膚上感受溫暖。

    他將懷中的玉人翻到在床時，硬下心暗暗罵道：“去他的‘滅人欲’！去他的‘柳下惠’！豎子的！朱圣人您真是個豎子！居然用鬼話蒙騙了我這么多年！欺世盜名！真是錯了！大錯特錯！就算罵你天打五雷轟我也認(rèn)了！”他終于如愿以償?shù)負(fù)崦请p纖足，每一次撫摸都更有力地激起他心中的愉悅。

    可翻云覆雨過后，他像是被一盆涼水澆醒，心里突然產(chǎn)生從未有過的巨大的恐懼，他心里不斷向朱圣人懺悔，把自己罵成豬狗以討朱圣人在天之靈的原諒。

    “是弟子昏了頭，是弟子口不擇言，無意冒犯圣人。來生愿當(dāng)牛做馬，還請圣人不要怪罪！不要怪罪！”陳光義心里反復(fù)默念。

    ☆、【第七章】不知今夕是何年（3）

    當(dāng)一頂軟轎趁著夜色踏入玉宇瓊樓的大堂時，眾人都疑惑不解，直到蕓娘一襲紅裝嬌笑登轎，眾人才發(fā)現(xiàn)仆人身上是平南侯府的裝扮。

    顯然最后平南侯納入的人定為蕓娘。

    也不知來往了多久，就連月娘都被蒙在鼓里，臨上轎才匆忙從樓上跑下，將收藏得碧玉簪遞到蕓娘面前，道：“這簪子是時候還給你了，我可不想被人看成霸占財物的小人?！?/br>
    蕓娘抬起光潔的下巴，朝那碧玉簪瞥了一眼，將她的手一推，道：“這簪子我不會要的，還是留給月姨您吧，就當(dāng)媚生孝敬您的?！痹履镅壑虚W過一絲不悅，但也沒說什么，將簪子收回。

    平南侯府的仆人交齊了侯爺送來的贖金，附贈了份厚禮，月娘看得不亦樂乎。

    九兒并未像往常一般下樓恭賀，而是一個人倚在欄桿上，悶悶不樂，若有所思。照碧對蕓娘道：“九兒定是舍不得你。我就替九兒向你道賀，愿你能與侯爺永結(jié)同心，白頭偕老。”

    蕓娘滿意一笑：“多謝?！闭f著瞥了眼照碧身后的陳光義，“你也要多使把勁兒?！毖粤T在眾人羨慕的注視下，顫巍巍邁著穿著紅繡鞋的小腳坐上軟轎，還頗有富家貴人的儀態(tài)。

    “想不到媚生姑娘有如此好歸宿?！标惞饬x道，“平南侯世代為朝廷所器重，歷代侯爺忠心耿耿、治家嚴(yán)謹(jǐn)，平南子弟向來都是人中龍鳳，如今這位侯爺雖武力不超群，倒也是個儒雅賢士，定然會一輩子善待媚生姑娘的?！?/br>
    “那你呢？你會不會一輩子對照碧好呢？”照碧笑盈盈地看著他。

    “我還用說嗎？”陳光義嘴角浮現(xiàn)一絲狡黠的笑意，“我現(xiàn)在就可以對你好?！闭f著逼近一步，“把眼睛閉上，就一會兒?！?/br>
    照碧突然想起戲文里，仙子愛上凡夫俗子后變成了織錦農(nóng)婦。謫仙墜落凡塵愛上凡人后是不是都會染上凡塵，從無拘無束的世外仙人變成為軟紅牽絆的凡夫俗子？這樣狡黠的舉動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形如謫仙的陳光義身上，像是市井中擲金買佳人笑的凡人般庸俗，她雖一時難以完全接受，但心里卻很歡喜。

    她合上眼后，聽覺觸覺變得比往常敏銳，能捕捉到他靠近的細(xì)微聲響，能感覺到他溫?zé)岬谋窍湓谀樕现讣状蟮牡胤?。然而?dāng)她自以為意會而微仰起下巴準(zhǔn)備迎接他時，卻感覺發(fā)髻一動，睜開眼，陳光義笑得揶揄，伸向她頭頂?shù)氖植艅倓偸栈?。她抬手去摸發(fā)髻，摸到了陌生的玉簪。

    “我從來就不怎么會挑東西，這個還是金玉鋪的店家?guī)兔μ舻?，你可別嫌棄?！?/br>
    “我很喜歡。”秦照碧凝視著他，透過陳光義滿含笑意的眼中，似是能看見他認(rèn)真又頭疼地挑選玉簪的模樣，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動。

    “碧兒，過些日子……”陳光義忐忑地咽了咽喉嚨，“過些日子，跟我回京師吧?！?/br>
    **

    打心底說，秦照碧是樂于與陳光義纏纏綿綿的。

    染上凡塵后的陳光義不再如謫仙般雖有仙氣終歸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