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顧青做主審官。

    來了那么幾回后他的名聲就從汴梁，往外擴散到了地方，雖然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在地方上小有名氣了，要知道在他做大理寺丞和大理寺少卿期間，就推翻了不下百件冤假錯案，因此丟了烏紗帽的地方官不再少數(shù)。只不過等他做了大理寺卿后，此“地方”就非彼“地方”，而是從地方官變成了民間。

    以及若要說是什么樣的名聲，簡單來講是八分好兩分模棱兩可。

    會有這樣的評價，還不是因為顧青他不僅有個可以權(quán)傾朝野的爹，還有個在宮中受寵的貴妃jiejie，可偏偏他本人腹有詩書氣自華不說，又明察秋毫，斷案時有如神助。

    說好的一無是處龐衙內(nèi)呢？

    不管怎么說，顧青在新的世界里，一如既往的如魚得水。與之相對的，聽了龐謝回話的龐太師整個人都不好了，“你說少爺他逮到的那個花和尚，不僅是采花賊還是獅虎營仍在通緝的要犯？”

    “是的?！饼嬛x恭敬的回道，雖然他不是很清楚他家少爺是怎么辨認出來的，可常州知府謝志遠謝大人，他在后來確實找到了獅虎營發(fā)下來的通緝令，那覺悟和尚品貌特征都對得上。再退一步說即便是長得像，可依著他家少爺?shù)脑?，也確實從那覺悟和尚的木魚里，找到了被他jian污良家女子的羅帕，鐵證如山根本就容不得這個禽獸再狡辯。

    龐太師神情頗為糾結(jié)，當即也沒再問什么，就讓龐謝退下了。

    等到了傍晚，晚霞散成綺。

    等顧青神清氣爽的來到正廳，龐太師就笑瞇瞇的招呼他過來坐下，復(fù)而讓下人趕緊上菜，果不其然都是顧青平時愛吃的。

    龐太師想抒發(fā)下自己的拳拳愛子之心，拿起公筷來給兒子夾了一筷子菜，還沒等放到兒子面前的碗碟中，就對上了兒子沒甚波瀾，但怎么看怎么都叫人無端心慌慌的眼睛。

    龐太師扭手就把菜放進自己面前的碗碟里，半真半假道：“我真是養(yǎng)了個祖宗?！本退麅鹤舆@樣的，擱在一般人家說不得餓都給餓死了。

    潔癖癥晚期一如既往放棄治療的顧青，他垂下眼簾慢吞吞接話道：“您這話提醒我了，我這次出門辦案遇到了個長了截猴尾的幼童。當?shù)卮迕穸嘤廾?，把他當成了怪物。其實不然，這只是一種返祖現(xiàn)象，也就是說祖宗的特征，經(jīng)過了數(shù)代延續(xù)后又重新出現(xiàn)在子孫身上?！?/br>
    龐太師盡力理解了他兒子這番話：“照你這么說的話，咱們家祖上也沒有出現(xiàn)過像你這么愛干凈的?！?/br>
    “沒有嗎？”顧青沉吟道：“那大概是祖父他喜當?shù)税?。?/br>
    龐太師：“……渾說什么！”

    “好吧，我只是開個玩笑，再說了爹您根本沒有抓住我剛才那番話的重點?！鳖櫱嗟勾蛞话业?。

    龐太師：“？？”

    顧青一臉認真的說：“我是想指出咱們?nèi)税∈怯稍澈镅葑兌鴣淼?，不然那孩童怎么會返祖返出猴尾來?！?/br>
    龐太師：“??！”

    這還不如祖父被戴了綠帽子呢，不不，兩個哪個都不好。

    顧青看他爹真的被嚇倒了，不緊不慢的說：“爹不會真的信了吧？我們?nèi)嗽趺词窃澈镒兞四?，我們明明是女媧娘娘用黃泥捏出來的?！?/br>
    女媧造人一說流傳已久，它自是好接受得多，龐太師神情放松了下來，正想斥責顧青盡瞎說，一不小心又聽到他嘀咕：“好似女媧娘娘是人身蛇尾。”

    龐太師生怕他再說出什么驚世之語來，就難得端起嚴父的架子：“龐元英，食不言！”

    顧青眨了眨眼睛，接下來果然就沒開口說話，安安靜靜的吃晚飯。他是吃得泰然，相比之下忍不住胡思亂想的龐太師，他則是味同嚼蠟，還好幾次欲言又止。

    等撤去飯菜下人們送上了茶，龐太師喝著他常喝的茶，才漸漸回過味來。想起先前顧青從外面回來，也是這樣陪他吃晚飯，結(jié)果就在晚飯前說了一大堆與尸體有關(guān)的，很成功的讓他這當?shù)氖巢幌卵?。這么一想，龐太師自認找到合適的理由，就瞪了顧青一眼道：“你不就是想讓爹安靜吃飯嗎？至于編出這么不著調(diào)的故事嗎？”

    顧青也不戳穿他的自欺欺人，笑吟吟道：“您開心就好?！?/br>
    龐太師總覺得這話兒不對味，可一時間也說不出哪里不對，只有把這滋味就著茶水給咽了下去。再看他兒子坐在那兒，端著茶杯喝茶，儼然一翩翩郎君，情緒就那么緩和了回來，似不經(jīng)意間的說道：“爹聽龐謝說你在常州府抓了個獅虎營仍在緝捕的要犯？”

    顧青把茶杯放到旁邊的小幾上：“爹您不會想趁機奏上一本，言獅虎營辦事不力吧？”

    龐太師一時語噎，頂著兒子似洞察一切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爹這不是——”

    顧青很順口的接道：“您想說您是聞弦歌知雅意？”

    這話接的龐太師心里那叫一個抓心撓肺，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極為擅長揣摩上意的龐太師，又不能跟他寶貝兒子慪氣，就只有自己順氣再順氣，等把氣順了過來，意味深長道：“官家已不是昔日的官家咯?！?/br>
    如今的官家是大行皇帝真宗趙恒第六子，乃本朝第四位皇帝。十三歲時登基，那時因年幼由太后劉氏垂簾聽政，等到了二十四歲時才開始親政，如今不過四年時間，可太后一系在朝中的影響力已是大不如前。雖說這其中不乏龐太師幫扶，可官家自是胸有溝壑，深諳御下之道。

    至于怎么就和獅虎營扯上了關(guān)系？

    只能說獅虎營的掌管者是“面涅將軍”狄青，他勇而善謀，在早前對陣遼朝壓境中立下卓越戰(zhàn)功，在軍中很有威望。雖狄青本人并沒有要功高蓋主的意思，可對上位者而言，臥榻之處豈容他人酣睡？

    官家親政自是想攏握大權(quán)，獅虎營明擺著放在那兒，少不得要拿它開刀，不過要有所動作總得師出有名。龐太師揣測出官家的心意后，自是急官家之所急，遞個可所為又不可有大所為的由頭上去。

    顧青心思轉(zhuǎn)圜間就微微挑了挑眼尾，拖長語調(diào)道：“官家自當不再是昔日的官家，他——”

    龐太師不由得側(cè)耳聆聽。

    “——長了四歲，瘦了十斤?！鳖櫱嘌a完半句，又裝模作樣嘆道：“唉，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龐太師：“……”

    這倒霉孩子，該他正經(jīng)的時候不正經(jīng)，不該正經(jīng)的時候比誰都正經(jīng)。

    龐太師在心里埋怨著還順帶瞪了顧青一眼，不過沒什么威懾力就是了。顧青稍微收斂了些，用手撐著額頭道：“您想彈劾就去彈劾唄。”

    顧青這么說，龐太師反而狐疑起來：“你和那個狄丑不是朋友嗎？”人叫狄青，字漢臣，雖然長得確實不好看，可龐太師這給人起外號的毛病就沒改過，那包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