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趴著一個人。

    馬文才竟伏著身子，枕著自己的手臂睡得正香。

    桓是知睡著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人為她換上了一條嶄新的襦裙。而馬文才身上，卻仍是在公主府時穿的那件衣服上面還沾染著她的血污。

    陽光打在馬文才的側(cè)臉上，使他的鼻梁看起來愈發(fā)挺拔，輪廓也更為清晰。鬢角的絨發(fā)氤氳在淺金色的陽光下，閃著暖暖的光。

    桓是知撐著床沿，垂腿坐在床上，安靜地望著他，覺得有一種奇怪的不真實(shí)。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馬文才，好陌生好陌生。

    過去也有過類似的感覺。

    有時候一覺醒來，桓是知會對這個世界產(chǎn)生一種奇怪的陌生感。眼前的一屋一瓦，一草一木，她都確定自己見過；可是，她卻覺得陌生。

    今日一覺醒來，桓是知對馬文才也生出了這種“陌生”。

    她的疲憊在睡眠中得以緩解，可是心中卻有影影綽綽的迷惑。

    之前的那些日子——在書院嘻嘻哈哈，隱瞞女兒身的日子也好，下山后驚險刺激的日子也好——節(jié)奏都太緊了。

    就像是一把落在銅盤上的散珠。

    桓是知只能瞪著眼睛，看那顆顆粒粒在銅盤上飛濺跳動，叮叮咚咚，劈啪作響。

    可只有等到這熱鬧散去了，任由余音在腦中無聲地縈繞一段時光；耐心過濾一下逝去的歲月，人才能從積攢的沉淀里，咂摸出點(diǎn)什么來。

    這樣間歇襲來的陌生感，不是鋒利的冷漠。而是一種溫和低調(diào)的新鮮。

    就是在經(jīng)歷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陌生感”后，桓是知對這個世界多了一點(diǎn)又一點(diǎn)的認(rèn)識。她從一個小女孩慢慢長成一個小小的女人，看到的世界也一步一步變成“桓是知眼中的世界”。

    也是在這樣的“陌生感”里，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看法與感覺不斷推翻重建。

    客觀認(rèn)知消失，他漸漸成了“她眼中的馬文才”。

    這樣的“重建”耗時短暫，無聲無息。潛移默化之中，人們常常意識不到自己情感的遷移。待到察覺之時，往往會覺得突然。

    咦，他是這樣一個人？

    咦，我是什么時候開始，對他產(chǎn)生了這樣的感覺？什么時候開始，慢慢變得親近的？

    有時候，人們會把對自身的遲鈍，叫作“突然”。

    過去的畫面在桓是知的腦袋里飛快掠過。

    馬文才策馬而來彎弓搭箭，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在課堂上滔滔不絕，揮斥方遒的樣子；在球場上進(jìn)了球，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沖自己得意地歪頭笑的樣子……

    還有，他躺在她身邊時，深沉的呼吸聲；躲在那狹小的柜子里時，那一雙無助的淚眼……

    是的，就是那雙眼睛。

    那個無助的小男孩，不知何時潛入了她的夢中，她的心中。

    他對她無禮之時，她自是真心地惱他?？扇缃裣肫鹉莻€吻，她居然覺得，有些……

    回味。

    他的唇十足柔軟，卻又十足霸道。

    心跳臉紅，回味無窮。

    而那日他叫她夫人的感覺，居然，還不賴……

    桓是知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傻笑了半晌，她才猛然驚醒。

    她這是在做什么？

    她腦子里又在亂七八糟想些什么？

    為什么現(xiàn)在無論他做什么，或是偶爾想起他，她都覺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幸福和開心的感覺？！

    桓是知的背脊突然一陣發(fā)涼。

    喂，你醒醒啊！

    他當(dāng)時是侵犯了你！你現(xiàn)在在偷樂什么？！

    她雙手扶住自己的腦袋晃了晃，又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

    平靜下來后，她終于想起，關(guān)于在公主府的種種，她尚有諸多疑惑。

    那些孩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何崇和矮冬瓜“畏罪自殺”了，那長清公主會就此罷休嗎？

    不過再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無甚好問。

    尚有親屬的孩子，自然是送回家中；家中無人的，則由官府負(fù)責(zé)收養(yǎng)，或送入孤獨(dú)園或養(yǎng)生堂中。

    而何崇認(rèn)罪之時，不知是出于恐懼，還是仍舊抱有長清公主會仗勢相救的希望，并沒有明言她是否有參與“猥褻”那些孩子。在認(rèn)罪狀中，還用到了“孌童”一詞，頗有一種獨(dú)自攬罪的意味。

    他大概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在最“寵愛”自己的公主手下吧。

    桓是知很少感受這樣的無力。

    作為桓家大小姐，她從來不仗勢欺人，可做事也慣常了左右逢源。

    她幾乎要覺得，這個世界是很公平的。

    經(jīng)公主府一役，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shí)從未了解過何謂“權(quán)勢”。

    權(quán)勢并不滋養(yǎng)良善。

    權(quán)勢也沒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是一道單調(diào)的終極屏障。

    但這道屏障，野蠻霸道，足以抵御一切攻擊。

    無論如何。

    無論多么不服，多么痛恨，都沒有峰回路轉(zhuǎn)。

    公主就是公主。

    馬文才從來不打女子?？膳R走之時，他居然下令將司馬清丟進(jìn)了一個大水缸里。

    在確保她喝飽水，受夠凍以后，他才讓人砸了水缸。

    他不能真的拿她怎么辦，但他至少要讓她吃點(diǎn)苦頭。

    哼，凍死你。

    桓是知又是氣餒，又覺得好笑。這分明就是一個賭氣的小男孩才會做的事情。

    但不得不說，司馬清在水缸里掙扎哀嚎，最后披頭散發(fā)像一個女鬼一樣濕漉漉地爬出來的樣子，確實(shí)讓桓是知心里好受了一些。

    他明明是那樣在意自己前程仕途的人。

    他是在為她出氣。她知道。

    桓是知瞧著馬文才的睡顏，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難得的溫柔。

    尼山之外的世界變得越來越紛雜，可這小屋里的人對自己，卻透著一股子簡單的赤誠。

    這樣累，為什么不躺到床上好好睡呢。

    桓是知雖然受了點(diǎn)傷，但不是吃了迷藥昏睡，就是吐了血受了驚無力到暈厥，覺倒是睡了個飽。

    可他呢？自她去做“誘餌”開始，他應(yīng)該就沒有好好合過眼了吧。

    想到這里，桓是知抱起床上一條較為輕便的毯子，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預(yù)備給他蓋上。

    恰在這時，卻聽見門外傳來了一個姑娘略帶驚奇的聲音：“王公子？奇怪，老遠(yuǎn)就瞧見他在門口走來走去，干嘛看到我就跑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忙成狗，每天基本只能睡五個小時，存稿暫時沒啦（哭泣）

    明天應(yīng)該會更新，但是可能會稍微晚一點(diǎn)。比心~

    第四十三章 玩笑

    門“吱呀”一聲推開了, 一個丫鬟端著一個托盤推門而入。

    “呀, 小姐, 你醒啦！”那丫鬟見到桓是知甚為驚喜, 忙不迭地將托盤放到桌子的另一頭。

    桓是知還沒來得及讓她小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