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道：“靈犀，給顧家姑娘道歉。她不是府里的下人，你本不該如此戲弄于他?！?/br>
    蘭亭的眉頭擰緊，靈犀錯了嗎？或許，但是，那又如何？他不覺得驕傲的靈犀，需要向誰道歉。他走近顧念，道：“姑娘，靈犀她沒有惡意?！?/br>
    沈靈犀的心頭似乎有什么倏忽凝滯，她悄然咬了咬唇，卻推開蘭亭，笑：“今日，原是我認(rèn)錯了人，言行冒昧唐突。只是姑娘，我?guī)湍隳橄掳l(fā)上的雞毛，幫你抓了錦雞，你卻是如何回報我的呢？難道，你不是也認(rèn)錯了人？！”

    顧念聽了靈犀的話，想想前后的因果，自己也有些失笑，她是真的沒有看出來沈靈犀的男扮女裝。作為女兒身，沈靈犀的所作所為，似乎也無可厚非。

    于是顧念笑了，雖然她素日里，并不喜歡笑。

    但是此刻，她笑了。

    滿院子里的人，都在那個剎那，看見眼前有美麗的花兒層層疊疊綻放。

    顧念笑道：“既然如此，就當(dāng)做誤會一場?！?/br>
    沈靈犀也笑：“所謂不打不相識，以后，我們也算認(rèn)識了嗎？顧念，我叫沈靈犀！”

    顧念的笑意仍噙在嘴角，她問“那，我以后要叫你沈公子還是沈小姐呢？”

    “叫我靈犀就好?！?/br>
    “靈犀，你餓了嗎？”顧念問。

    “餓了?！?/br>
    “那我們殺雞吃好不好？”

    “不好！”

    “那你就繼續(xù)餓著吧。”

    ……

    蘭亭的嘴角溢出寵溺的微笑，有他在，怎么能讓靈犀餓著？可手中的雞怎么辦？

    他問顧況：“你可以給我找個籠子嗎？”

    因?yàn)轭櫮畹男Γ櫅r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他嗅到了落霞苑里，硝煙已經(jīng)彌散，就轉(zhuǎn)身去找蕭吉，尋找可以裝錦雞的籠子，同時，也要準(zhǔn)備飯菜。他本來就是來蕭府當(dāng)下人的，不是嗎？只不過，顧念不可以?；蛟S要找個機(jī)會告訴蕭央，顧念不需要再領(lǐng)工錢，她只是自己的meimei，住在浮云山莊，是為了方便照料她罷了。

    ……

    因?yàn)樵谏角f里，飯菜再怎么精心準(zhǔn)備，仍是簡單。

    蘭亭端著一碗荷花粥，遞給靈犀，道：“清心涼血，解熱解毒?！?/br>
    靈犀并不伸手來接，只是淡淡地笑：“我已經(jīng)飽了?！?/br>
    她平日里憊懶隨意，卻也明了蘭亭的心意。雖然悉心回顧了和蘭亭相識的一幕幕，她始終不懂，自己究竟是哪一點(diǎn)，打動了蘭亭。

    相處久了，她早已經(jīng)不覺得蘭亭討厭，可是初見的輕狂與每次想起都覺得骨子里癢到戰(zhàn)栗的毒.藥，讓她再怎樣，也親近不了蘭亭。

    既然不喜，也就不愿有所牽扯。可母親有孕，圓了沈府十九年的舊夢，沈府不知道該如何感激蘭亭，那份恩情，不是診金能夠償還，何況，蘭亭并在意診金。

    他說，要借住在沈府一段時間，權(quán)當(dāng)是抵了診金。越是如此云淡風(fēng)輕，素來義薄云天的沈恩顧就越是覺得欠了蘭亭。父母債，自然也是兒女的債，沈靈犀隱隱約約覺得，雖說無人提起，更無人逼迫，可假若自己愿意以身償債，父親大概是樂見其成的。也正因?yàn)榇?，沈靈犀更覺得與蘭亭無法親近，她做不到。

    沈靈犀希望自己將來能夠用男子的身份來報答蘭亭對沈府的恩情，巨額的金錢也好，出生入死的援助也好，一些過分的要求也好，包括性命，也好。

    什么都可以，除了，以身相許。

    沈靈犀的心，早已經(jīng)在朝朝暮暮的相處中，許給了蕭央罷，不，或許更早，或許早在十二歲相識的那一年。那一日與蕭央較量，卻被蕭央壓在身下，當(dāng)時，她拼盡全力把蕭央推開，下意識抱緊了雙臂，再看蕭央的時候，目光逝去了最初欣賞翩翩少年的溫暖，而充斥了看色狼的惡毒與嫌棄。后來的沈靈犀始終沒有回魂，她其實(shí)是被自己嚇住了：怎么忽然就意識到自己是個女的了呢？怎么就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女的了？

    是啊，怎么就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女的了……

    因蕭央懵懂的，女兒的心思，終于還是許給了蕭央?？墒?，蕭央的心思，又在哪里呢？

    ……

    蘭亭被沈靈犀拒絕的次數(shù)太多，早已經(jīng)習(xí)慣不去失落，更不至于尷尬，只是他有些不忍，看沈靈犀原本明媚如初陽的眼眸，偶爾染上些悵惘的愁緒。比如此刻，好像有什么，在把靈犀束縛，捆綁……他仿佛聽見了沈靈犀心底的嘆息。

    蘭亭轉(zhuǎn)過身，把手中的荷花粥遞給了蕭央，道：“給你，對臂上的傷也有好處?！?/br>
    蕭央笑著接過，一飲而盡。

    幾人用罷飯，沈靈犀問蕭吉：“鋪蓋都備好了嗎？多燒些熱水，送聽雨閣?！?/br>
    蕭央?yún)s搖頭，道：“還是回去。”

    “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鄙蜢`犀自顧往外面走去，語氣十分的堅(jiān)持。

    “嗐！”蕭央嘆息，“城門關(guān)了，我們……”

    他本想說的是：城門關(guān)了算什么理由，難道我們還能被擋在外面?？墒?，話沒有說出口。夜幕沉沉，總讓人心想要放下疲憊，蕭央也并不想離開，這樣靜謐的夜色，重重的花影，淡淡的香……歇一個晚上，也好。

    出了門的沈靈犀，卻轉(zhuǎn)而去往五味齋。

    她還沒有心思去睡，她剛剛看見進(jìn)去送茶的顧念，就在蘭亭遞給蕭央粥的時候。聽蘭亭說蕭央臂上有傷的時候，顧念的眼波里閃爍的，是掩飾了的心痛。

    五味齋里，顧念正忙著洗涮碗盤。

    沈靈犀靜靜地在門外看著她。顧念的動作嫻熟，十指浸泡在油膩膩的湯湯水水里，卻依然如白蓮般潔凈地耀眼。沈靈犀并不說話，看著顧念洗涮、換水，在洗涮，之后把盤、碗一只只抹干凈。

    沈靈犀覺得自己慢慢在顧念從容、認(rèn)真的神情里，看見了煉制花魄的云夢晚。

    也是如此認(rèn)真、從容的模樣?。≈皇?，周圍不是這些粗陋笨重的灶臺家具；不是顧念身上廉價的舊了的紅裙。周圍應(yīng)該是鮮花，各色的花瓣，精致地盛放在白玉盤里。云夢晚亭亭立在馨香彌漫的花海了，她身上衣裳始終是一色的白，輕輕淺淺，把人的目光也滌蕩成如水的清澈；云夢晚的身上總有些清香，清清淡淡，把人的心思也沾染了些莫名的迷醉。

    終歸還是不同。

    沈靈犀不知道蕭央是不是也曾透過顧念看見云夢晚。

    沈靈犀曾因?yàn)樘m亭的提醒，刻意嗅到過蕭央身上淡淡的香。是花魄的香，與其他任何的熏香都截然不同，鮮明的味道，自然也鮮明了蕭央的心思。

    那么，與云夢晚如此相似的顧念，到底會在蕭央的心里生根發(fā)芽，最終彌合當(dāng)年云夢晚留下的傷口，重新再開成他心上的花；還是會漸行漸遠(yuǎn)，終于背離云夢晚曾經(jīng)的模樣，救贖了蕭央的萬劫不復(fù)呢？

    顧念就在此刻轉(zhuǎn)過身來，迎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