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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顧況,包括街坊鄰居,都并不覺得顧念說話粗俗。 因為顧念生活的地方叫做狗尾巴巷。狗尾巴是不入流的草兒,這巷子既然叫了這個名兒,自然不能是上流人住的地方。巷子里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就是沒有貴人。而且顧況他們家斜對面的街上,就有家母女兩個,是靠著賣自個兒討生活的。 顧念說“賣笑”的話兒的時候,也沒覺得自己是在諷刺那家母女倆。因為這種地方的女子,整日里苦哈哈的,只求填飽了肚子,打發(fā)了衣食。主顧上門也不能像那勾欄院里的姐兒一般琴棋書畫逢迎,笑臉相對招搖。說白了,無非就是脫褲子和提褲子的事情,哪來的那么多柔情蜜意,笑靨千秋? 顧念自然不大看得上斜對門兒兩個賣自個兒的母女,卻也不至于認為自己多高了人一等,她關(guān)于“賣笑”的話兒,沒有任何針對性,她,只是不喜歡笑,僅此而已。 可到底為什么顧念不喜歡笑呢?顧念自己也不知道。 這話有點扯遠了。我們繼續(xù)說顧況和顧念兄妹。 顧況今年大約二十一二,當然也可能是二十五六,窮人家的日子,原本就不大能記得清楚年紀,何況,顧況原是個單身漢。 顧況父母早亡,只留下了幾畝薄田,他自個兒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沒等成年,田地是敗光了的,只留下三間瓦房,顧況打定了主意不能賣掉。沒有辦法,后來只能做起了偷雞摸狗的勾當。 好在兔子不吃窩邊草,顧況在狗尾巴巷里還能過得下去。 可就是今年春末,顧況忽然就有了meimei了。而且是個如花似玉的meimei。顧況說,這是他二叔家的女兒。 街坊四鄰住久了的老人兒,也都沒人聽說過顧況他爹有這么個弟弟。但是狗尾巴巷子居住的人長壽的不多,長壽且腦子清楚的人更不多,顧況說了,也就沒人來拆穿他。 雖說不明白顧念的來歷,但大家都猜測著說顧況是從別的地方拐來的這個女子。別看女娃娃似乎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瞧著卻是個大家閨秀的模樣,行事說話怪與眾不同的。想來顧況瞅著風聲不緊,恐怕是要把這個女娃娃賣到什么不尷尬的去處,發(fā)筆橫財,這女孩兒長得多俊?。?/br> 街坊里閑話揣測的事情,往往最后都不怎么當真。這都一年了,人家顧況也沒有把自個兒meimei賣了,不但沒有賣,還精心照看著,照顧得比親meimei還親。 顧念來的時候真的是大家閨秀的風范,可她自個兒好似也不大習慣自己的模樣,沒過多久,東家串西家走,學了些針頭線腦的本事,攬了些活計,一日日接著地氣兒潑辣起來了。現(xiàn)如今誰看見顧念,都覺得她真是土生土長一株狗尾巴巷子里的狗尾巴草。 顧念不傻,顧念知道自己不是顧況的meimei。 她的確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可是她還清楚的記得,自己睜開眼的時候,是在荒郊野外,顧況正在她身上翻找著什么。顧況手中拿著她的釵兒環(huán)兒,珠兒釧兒,似乎還嫌不足,正在摘她腰間的玉佩。 她坐直了身子的時候,顧況尖叫著:“鬼啊!”然后昏了過去。 后來,是顧念把顧況拍醒的,顧況指著顧念念叨:“詐尸,你,你詐尸?!?/br> 顧念覺得自己不是詐尸,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口氣隔了好久才又重新喘了上來。她似乎是要死了,她卻似乎還不想死,她似乎在誰的眼眸里看見了舍不得。 不能死!她不要就這樣死去。所以她活了過來,只是記不得以前的事情。 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不代表她就相信顧況的說辭。 她不認識顧況,但是,她也不愿回到過去呆過的地方,那一定是一些可怕的回憶,稍微想想,就感到頭痛欲裂。 所以她跟著顧況回家了。她說:“我過去的記憶好像不怎么愉快,但是總還是有我要念著的事情,從今日起,我叫顧念?!?/br> 顧況猶豫了好久,把一兜金銀首飾丟給顧念,他說:“這是從你身上扒下來的,我花著不怎么落忍,哥哥不能靠著meimei養(yǎng)活?!?/br> 顧況的確是想洗心革面,從新做人的。畢竟,有了一個meimei,他居然覺得自己好似有了家一樣。只是眼前的世道,輕易也容不得誰的洗心革面。顧況只好繼續(xù)偷。 每次得知顧況偷竊,顧念總是要把他好好罵上一場。 比如前幾日,顧況在集市上,偷了田員外第三房姬妾的金簪。被帶到牢房的時候,顧況熱情地招呼著牢頭:“高爺,最近生活可好?都想死小的了?!?/br> 高牢頭嘆著氣問:“怎么偷金的了?還不小心給人看見,這回要多呆些日子了。不怕你家meimei沒人照管?” 顧況的眼眸里就閃過一些郁郁,他是想攢些銀子,給顧念找個好人家的。或者也該找個時候打聽打聽顧念的家。只可惜當初只聽說浮云山莊里埋的是個有錢家的姑娘,可墓碑上,竟然連個名字都不沒有留下。只聽說,似乎女孩是從宮里出來的,卻怎么沒個名分,沒有名分也就罷了,怎么沒有跟著家人回了故土?竟然有人為了她修了個浮云山莊,種下百花,卻將她孤零零葬在那里,只留一個耳聾的老莊漢看守? 顧況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又不敢打聽的過于熱切,畢竟當時是自己太沒有做賊的原則,窮極了竟然想要盜墓。挖開了墳墓也還罷了,竟荒唐到覺得人家姑娘面色如生,溫柔可親的模樣,實在不該埋在冰冷的墳墓,頭腦一熱,將“尸首”背到了荒郊野嶺。到了那時,顧況才覺得害怕,卻沒想到女孩兒竟然被風一吹,重新活了過來。 活了過來的顧念跟著顧況生活在一起已經(jīng)一年。他喜歡這個偷來的meimei,他想要給她更好一些的生活。只是顧念不喜歡他不光明磊落的所得。就剛剛?cè)氇z之前,顧念說:“我不再管你了!你也不用顧我,你死在牢里好了?!?/br> 顧況沒有死在牢里,只有三天,就逢天下大赦。高牢頭咧著嘴笑著趕他:“趕緊家去,看看meimei哭腫了眼睛沒?” 俗世里:忙碌碌市井之間,何曾記吟月賞花?渾噩噩柴米油鹽,算計著針黹桑麻。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24章 誰顧念 這次入獄的時間太短,顧況有些不適,他躊躇在牢房外,不知該不該回去?;厝ピ趺春皖櫮钫f?說:“對不住,愚兄好命,沒死在牢里,又回來混日子了?!?/br> 正猶豫不決,顧況忽然感到耳朵根子一痛,緊接著就聽見一聲熟悉的脆生生的呼喚“你呆在這里做什么?大赦了還不回家去,真想把命爛在監(jiān)牢里?” 是顧念,顧況搶救著耳朵,卻莫名笑出了聲。 兄妹倆迎著明媚的陽光往家走去,顧況忽然覺得,哪怕生命里只有剎那如此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