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何傷感，也好生攙扶著她：“說什么呢，別說過了明日，就是過了八百年，我也要在阿娘身邊?！?/br>
    景嵐被她逗笑，兩個(gè)人一起走得都很慢很慢。

    寒風(fēng)吹過，雖然透骨的涼，但是母女二人相互依偎著，便也不覺得冷了。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顧今朝還需去書院交付考貼，走得很早。

    世子府來了車馬相接，謝聿也隨即離開，景嵐和容華收拾一番，讓人備了車馬，強(qiáng)忍了半日，等路好走一些，乘車這便出了京城。

    官道的雪堆在兩側(cè)，日頭一暖上來也化了不少。

    車上放了手爐，容華怕冷，抱著取暖。

    因要去寺中說話，兩個(gè)人都穿著素衣，想到一會(huì)兒，就算見不到也能有些線索，心中都特別激動(dòng)。

    容華手一直在抖，還是景嵐握住了，二人靠了一起。

    都想起了從前，一時(shí)間相對(duì)無言。

    大理寺坐落在西子湖邊，車到寺前，有些未清的雪還堆積在路上，兩個(gè)人只得下車，相互攙扶，短短那么遠(yuǎn)的距離，真?zhèn)€寸步難行，走了好半晌才到門口。

    門口的小沙彌拿著佛珠在門口側(cè)立，見了她們將人攔住。

    景嵐連忙上前，說明來意：“請(qǐng)問小師傅，行云師傅可在寺中？”

    昨日臨走時(shí)候，穆行舟猶豫再三，才說了先太子的法名，正是行云。

    小沙彌前面引路：“行云師傅一早知道有人尋來，特讓我在門口守候，已等候二人多時(shí)了，這邊請(qǐng)?！?/br>
    景嵐怔?。骸八趺粗牢覀円獊恚俊?/br>
    顧容華雙目已紅：“是人是貴，今個(gè)我也要去見見了！”

    說的也是，二人挽手，跟了小沙彌的身后。

    晌午日頭漸暖，都走出汗了，北風(fēng)一吹，些微的涼。

    小沙彌繞過大理寺中的大雄寶殿，往殿后走去，后面一處?kù)o院，再往后怕是要連著皇陵了，他腳步又輕又快，進(jìn)了靜院，站了園門之處。

    “二位施主請(qǐng)?！?/br>
    景嵐握了握容華的手，二人提裙上前。

    園中桃樹林深，枝頭還有壓雪，青磚小路遙指了林中。

    影影綽綽，好似林中有人。

    踩著地上積雪，顧容華走得更急，景嵐落后一步，進(jìn)了林中了，才是看清。

    林中的確有人，男人身形頎長(zhǎng)，披著件錦絨大氅。

    容華急急上前：“行云！”

    腳步聲近了，此人轉(zhuǎn)身，也露出了才遮住的一塊石碑。

    他清眉俊目，看著顧容華已是勾唇：“夫人慢些走，仔細(xì)摔著?！?/br>
    景嵐快步上前，卻見此人不是別個(gè)，乃是當(dāng)朝太子李煜。

    容華怔住，越發(fā)近了：“怎么是你，你怎么在這兒？”

    李煜側(cè)身，讓她看清石碑上面的行云二字，伸手撫碑：“我來看望皇叔，他生前是個(gè)可憐人，總想要做那天邊的云，自由自在，可他做不得。做不得云，想要出家，也出不得，萬事身不由已，唯有臨死之前托了我，想要埋身此處，做個(gè)自在鬼，便由著他了?！?/br>
    “李行云，你娘真能同意你入贅到我家嗎？”

    “當(dāng)然能啊，她不喜歡我，巴不得我走遠(yuǎn)遠(yuǎn)的呢！”

    “萬一呢，萬一她要是不同意，不讓你和我在一起，也不讓你回來了怎么辦？”

    “不可能，除了你，我這輩子誰都不娶，我回去就同她說，要是不許我來，我就出家當(dāng)和尚去！”

    行云二字入目，淚已滾落，前塵往事猶如走馬觀花一般，盡數(shù)都在眼前掠過，顧容華要緊牙關(guān)，卻也耐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容華！”

    第68章 少年的愛

    歷代皇帝都信奉佛祖，大理寺原本是政務(wù)機(jī)關(guān)，皇族當(dāng)中也有皈依佛門之人，像那樣的人，就會(huì)在大理寺出家，并看守皇陵，永世不得入俗。

    先太子李琰，葬身于此。

    李煜說他皇叔是抑郁成病，是以一病不起。

    他說李琰是個(gè)可憐人，總想做那天邊的云自由自在，做不得了，想出家，也出不得，萬事身不由已，唯有一把白骨，葬在寺中，還是托了李煜。

    彼時(shí)李煜正值少年，也總算不負(fù)所托。

    景嵐在李煜處得到的回答是這樣的，其中話語(yǔ)不多，但也能聽出來，一個(gè)身不由已詮釋了所有，容華直接昏了過去，她又打聽顧瑾的下落，可李煜卻說李琰身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一個(gè)人。

    怎么可能沒有，再三詢問，依然沒有任何的線索。

    自古生在帝王家的，成王者書寫歷史，失敗者尸骨無存，當(dāng)年的真相已無處考究，唯有兄長(zhǎng)顧瑾還是下落不明。景嵐大失所望，在外面站了一會(huì)兒才回來。

    偏院當(dāng)中，房門緊閉，她上了石階，不等開門，顧容華已經(jīng)走了出來。

    李煜安排了休息之所，容華自昏倒之后，夢(mèng)里燒起了熊熊大火，李行云久去不歸，兄長(zhǎng)下落不明，父母雙雙離世，景嵐病起高燒不退。

    一切源頭，都在行云開始，禍?zhǔn)乱灿伤觥?/br>
    那jian人如何仗勢(shì)欺人，她在夢(mèng)中一一走過，雖然家中再無男丁，可也護(hù)得了月華，她雙手染上獻(xiàn)血，不要命的撲過去，骨頭都似重新疼過，匕首扎入那人后心，一下又一下的……

    自那時(shí)就醒了過來，她看著雙手，過往再無糊涂，念及過世的爹娘，失蹤的兄長(zhǎng)，更多的是愧疚，一切皆因她而起，是以她恨，恨行云，恨自己。

    這么多年都不愿想起，皆因?yàn)楹?，因?yàn)榛凇?/br>
    如今行云石碑就在林中，是愛是恨，已說不清還剩什么。

    姐妹相見，顧容華拉住了景嵐的手：“月華，這么多年了，苦了你了?！?/br>
    她眸光當(dāng)中，褪去天真，徒留痛色。

    景嵐又喜又驚：“容華，你好了？你想起以前的所有事了？”

    顧容華嗯了聲，四處張望：“此處說話不便，我們回去再說，先太子不在世上，此事無人得知，李煜故意引了我們來，必定有所圖。”

    景嵐點(diǎn)頭：“他說根本沒有見過太子身邊有過兄長(zhǎng)那樣的人，你說那這么多年，哥哥能去哪了呢？”

    一提到顧瑾，又見淚意，容華伸手給她擦落：“多半也不在世上了，別想了?！?/br>
    二人下了石階，果然又有小沙彌來引路，說是太子在偏殿等候。

    顧容華捏了景嵐的手，不讓她透露什么，跟著小沙彌走了偏殿去，她讓景嵐等在門口，獨(dú)自走了進(jìn)去。

    景嵐雙手交纏在一起握緊了，心中忐忑。

    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樣跟皇室相連的一天，勉強(qiáng)忍住了，才沒能走動(dòng)，腳下像生了根一樣的站定，她得鎮(zhèn)定，還得鎮(zhèn)定，還有更多的事情等著她們。

    不多一會(huì)兒，顧容華走了出來，她也是挽起景嵐手來，二人往出走。

    偏殿更多禁衛(wèi)軍守著，誰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