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卻因造化弄人，打出娘胎起就自帶極寒之癥，自幼纏綿病榻，隨時可能夭折，實在可憐。

    也有人因此為傅雁回揪心，料想她十幾年來必定因為長子的境遇而難過傷神。

    但只有傅家人清楚，當(dāng)年傅雁回以有孕之身上陣，雖有情勢所迫的因素，但更深層的緣由是，她打心底里對這個孩子是拒絕的。

    *****

    自從將傅凜送到這里，七年來傅雁回從未與他相見，一應(yīng)必要事務(wù)的通聯(lián)，全是輾轉(zhuǎn)經(jīng)過他人之口傳遞。

    今日卻不知為何竟親自前來。

    得了宿大娘通稟后，傅凜神色漠然地垂下臉，一言不發(fā)地繼續(xù)吃飯。

    不說去見，也沒說不見。

    未得他答話，又猜不準他的心思，宿大娘只能在小廳門口侯著，時不時向葉鳳歌投去求助的目光。

    畢竟，這兩母子之間的恩怨心結(jié)，除傅家自己人之外，這世間最清楚內(nèi)情的，大概就數(shù)葉鳳歌了。

    葉鳳歌當(dāng)然瞧見了宿大娘的目光，可她根本不知從何說起。

    她明白，傅將軍是傅凜心里最大的結(jié)，死結(jié)，能將他三魂七魄都勒出血的那種。

    這結(jié)，她自認沒那本事解得開。

    氣氛仿佛凝滯，葉鳳歌自也沒了食欲，揪著一顆心坐在旁邊看著傅凜。

    傅凜明顯已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周身仿佛豎起了冰墻。

    待到他碗中的餐食見底，他才緩緩坐直身，面無表情地接過順子遞來的溫水漱口。

    “走吧?！?/br>
    這話是看著廳門口的宿大娘說的。

    葉鳳歌不自覺地隨著他的動作站起身來，擔(dān)憂地望著他。

    傅凜朝著門口走了幾步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止步回頭，定定的目光落在葉鳳歌憂心忡忡的臉上。

    他指了指桌上的碗盤，唇角揚起一個乖巧柔軟的弧度，“剩飯的人要挨罰，你從前就是這么教我的?！?/br>
    他強撐的笑意讓葉鳳歌心中一陣遽痛。

    她張了張嘴，嗓間卻堵得生疼，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傅凜抬起手，溫柔至極地輕輕撫了她的發(fā)頂，以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輕喃道，“我不舍得罰你，所以你乖乖坐回去吃飯，好不好？”

    這般“以小欺大”的言行，若是平常，葉鳳歌早就笑鬧著同他追打起來了。

    但此時的葉鳳歌全沒心思計較這些，急急斂了長睫，掩去眸中因心疼而起的水霧，“好?！?/br>
    七年相伴的默契不是作假，雖傅凜顧左右而言它，葉鳳歌也能明白他此刻所想。

    他不確定自己待會兒會不會失控。

    他不希望葉鳳歌瞧見他不好的模樣。

    ****

    許是怕葉鳳歌中途反悔，離開北院時，傅凜交代閔肅留下，吩咐在傅雁回離開這里之前，絕不能讓葉鳳歌出北院的院門。

    吃過早飯后，葉鳳歌按捺住滿心的不安回到自己房中，鋪開畫紙，腦中卻思緒紛繁，根本無從下筆。

    心神不寧地捱到近午時，她實在放心不下，出了房門打算去前院看看情形，卻被閔肅盡職盡責(zé)地擋了回來。

    直到正未時，宿大娘才親自從前院過來，對葉鳳歌道，“五爺說要靜一靜，讓鳳姐兒自己先把午飯吃了，別餓著?！?/br>
    葉鳳歌一聽就急得不行，哪里還有心思吃飯，“他同傅將軍……”

    宿大娘趕忙安撫道，“雖是僵了好一會兒，卻沒吵沒鬧的，事情也都說好了?！?/br>
    “說好什么了？”葉鳳歌脫口問道。

    “原也不是大事，就是姑爺家那頭有位表親，說是在江湖上惹了小麻煩，就送到咱們這里來住一陣，躲躲風(fēng)頭。傅將軍怕五爺不肯，這才親自送人過來的?！?/br>
    宿大娘倒也不瞞她，一五一十地將知道的都說了。

    “他們母子兩這些年見得少，乍一相見自是生分，難免僵著些。不過五爺?shù)降走€是點了，吩咐將客人安頓在東院，傅將軍也就啟程回臨川了。”

    葉鳳歌胡亂點點頭，“那，五爺他去哪里了？”

    宿大娘愣了愣，“五爺只交代讓我過來跟鳳姐兒說一聲，叫你別擔(dān)心，就自個兒出了前院去，也不知去哪里了。我瞧著五爺雖臉冷些，旁的倒還好?！?/br>
    葉鳳歌使勁在自己額上抹了一把：“有旁人在，他撐著呢。宿大娘，咱們還是趕緊找找吧，這時不能放他獨自待著。早上那頓藥就沒喝，這會兒都正未時了，等于接連斷了兩頓藥……”

    再加上與七年未見的母親乍然相見，他心中必定郁結(jié)紛亂，這種情況下再放他獨自躲起來，不出事才怪。

    宿大娘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趕忙喚了眾人去尋。

    ****

    直到申時，日頭都已偏西，還是沒有找到傅凜，這可把所有人都急懵了。

    宿大娘急得右手握拳，猛捶著左手掌心，“都怪我大意了，那會兒五爺說想獨自靜一靜，不要人跟著，我瞧他好好的，便由他去了?！?/br>
    “五爺他會不會下山了？”順子拍了拍腦門，脫口而出。

    宿大娘覺得有道理，立刻安排人手沿著下山道一路找過去。

    一片混亂中，最早急得跳腳的葉鳳歌反倒比誰都冷靜了。

    她獨自站在中庭的荷花池前想了許久，突然皺了皺眉，轉(zhuǎn)身就往西院跑去。

    當(dāng)她氣喘吁吁地推門進了西院的溫泉室，果然見傅凜周身浸在池中，雙手交疊在池邊，下巴擱在手臂上。

    衣衫齊整，面色蒼白，瑟瑟發(fā)抖。

    許是聽見動靜，傅凜倏地抬頭睜眼，手中一緊，目光森然地望著聲音的來處。

    一綹濕漉漉的黑發(fā)自他左額邊散落而下，將那只晶寒的黑眸遮了小半。

    溫泉池中有淺淺白霧氤氳成輕紗狀，使那平日里帶了薄薄病氣的冠玉秀面平添了幾分妖邪氣。

    “是我，”葉鳳歌極力平復(fù)著紊亂的氣息，舉步向他走去，“把你手里那暗器盒子拿開?！?/br>
    池中的傅凜抿著略失了血色的薄唇，原本握得死緊的拳頭緩緩松了。

    他掌心里躺著一個小巧精致的銀盒，約莫只比姑娘家的胭脂盒大一圈，表面雕了一株栩栩如生的錦葵。

    旁人不知，葉鳳歌卻很清楚，那小小的盒子里裝著幾百枚淬了毒的銀針，盒子底部有機關(guān)可觸發(fā)銀針連續(xù)彈出。

    那是傅凜到這宅子的第一年，受啟發(fā)后改良的。

    小時他總是將這盒子隨身帶著，尤其入睡前，一定會將這盒子捏在手里。

    因為他總是害怕，有人會趁他睡著時，掐死他。

    ****

    當(dāng)葉鳳歌在池邊半蹲下，習(xí)慣地先伸出手背去探他的額溫。

    泡在池中仰頭望著她的那個漂亮少年眼神已較先前柔軟許多，眼尾泛著薄紅，顯著委屈巴巴的。

    葉鳳歌心疼又無奈地笑著朝他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