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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變換極快,看著如歌如夢。 我的心卻是一片冰涼。 太后所言,極為誅心。 知子莫如母,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我心底最大的恐懼。 殺了允祀、允禟,我日后怎么去見先帝?。 還有,在圈禁中瘋狂死去的允褆,在禁錮中絕望死去的允礽。 這是先帝最愛的兒子。 我想起汗阿瑪駕崩前,曾經(jīng)隱約向我提起過廢太子胤礽之事……他也知道,我恢復(fù)胤礽的榮華爵位已不可能,但他仍期盼著,我能在繼位后昭顯恩德,把胤礽從圈禁之地放出來,給予他自由。 我含糊地答應(yīng)了。 我當時不敢駁回汗阿瑪?shù)娜魏我馑?。他在我,不,在他的每一個兒子心中,都如同天神一般。 哪怕他老了、病了、衰弱了。 我依舊記得他那近乎天真的期盼。明明死前希望再見到胤礽一面,卻為了避免我的多心,避免對胤礽的未來造成不好的影響,壓下了這樣的渴望。 慈父之心拳拳。 想起方才太后看我時冰冷的眼,不禁苦笑起來——父母之恩,就此斷絕了么? 隆科多一案已開始審理了,早在雍正二年時我便說,再放縱他和年羹堯,只怕二人下場不堪。如今此言果真應(yīng)驗。 我曾經(jīng)叫他舅舅,我們曾經(jīng)視彼此為友。 朋友之義,離斷絕之日又相距多遠呢?。 遠遠地看到,阿莼一臉緊張,手里拿著絹帕、水盆等物向慈寧宮中走去。 我于子女之愛上,也很是寡薄。弘時已死,弘歷和弘晝對我多是怕的,不算太親近。因阿莼大膽聰慧的緣故,我在這小女孩身上,竟投注了許多心血。 我當然不會把她嫁給允禵做側(cè)妃,感情斷裂的痕跡在我的生命中觸目驚心,我早已吸取教訓(xùn),不會再輕忽對待任何一個我喜愛的人了。 或許……我會娶她,就像汗阿瑪對待額娘一樣,照顧她很久。 這樣的念頭一閃即逝,我失笑地想起來,以前我還想過把她賜給弘歷。雖然弘歷著實不是一個好丈夫,但我方才的念頭也無稽得很。 在中有這樣的句子:。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此佛偈大有深意,我考校明莼時,曾以此偈作引子,令她釋意,并再作一偈。 當時她苦著臉,滿臉絕望地看著我。 我覺得好笑,還是忍住了,嚴厲地問她:“四書五經(jīng)你說死板,唐詩宋詞你說虛幻,佛經(jīng)道理又不肯好好領(lǐng)會,如此態(tài)度,怎么能做學(xué)問?”。 阿莼埋頭聽訓(xùn),聽完小聲嘟囔:“宇宙大神,負心、負心啊……”。 這不知所謂的話語自然又被我批評了一番。 她雖然態(tài)度不端正,最后還是好好解讀了此偈,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明莼其實是個從不讓人失望的好孩子。 只是有的時候,會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站在養(yǎng)心殿的東暖閣,身段玲瓏,頭發(fā)還未挽髻,她的雙目如同露珠般明亮,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樣飽滿,神態(tài)之中總帶著些暖融融的笑意,如同一株剛長成的木槿花,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我當時只是覺得,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孩子。 她抑揚頓挫的聲音仿佛依舊回蕩在我的耳邊:“這世界上的情感,總是很多變、很難長久的,人活在世上,最大的恐懼就是恐懼,生命就如同早晨的露水一樣脆弱?!薄?/br> “愛是欲求,有所求者,注定經(jīng)歷危厄,經(jīng)歷恐懼,經(jīng)歷悲傷?!薄?/br> “因為愛就是痛苦的。”。 我在長久的沉默后,忍不住笑了:“你一個小丫頭,知道什么愛不愛的?也不害臊,一點女兒家的矜持都沒有?!?。 她沖著地板翻白眼,還以為我沒看到。 和太后大吵一架后,我再次去慈寧宮請安時,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遭受冷遇的準備。 但讓我意外的是,太后仍臥在病榻上,對我的態(tài)度卻很是客氣有禮,她令阿莼代她待客。 她甚至再未提過允禵的事情。 到一個月后,皇后突然出面,向太后討阿莼為妃。 當時我也在場,我感到失措、震驚、疑惑……還有難以掩飾的激動和喜悅。 沒有辦法忽略當時的感受。 哪怕是在我青年的時候,我也沒有過這樣心跳如雷的體驗。 我仿佛回到了二十歲那年的四月,那時候我從府邸中走出,清晨下的京城分外美麗,我看到無花遒勁的古樹,也看到傷心碧綠的春草。那一刻,仿佛整個世界在我眼中醒來了一樣。 忽然很想得到什么。 或許就是那個時候起,我開始志在天下。 雖然命運令我失去了很多,但我知道,它總會補償我,它令我得到的,甚至比我想象的更多。 太后笑了一笑,她雙目仔細地打量著我,吩咐皇后:“你先退下罷?!?。 我隨著太后轉(zhuǎn)入后殿。 她直接地說:“阿莼這孩子,我是當做女兒養(yǎng)大的……如今舍了給你,我是萬萬舍不得?!?/br> “我要我的十四,健健康康、榮華富貴地活著。”。 到殿外時,我瞧見阿莼,她一身青衣,如同雨后的青竹一般高潔孤秀。 我很是憐惜她。 并不意外太后的決定,只是又想起了阿莼回給我的佛偈:。 “你證我證,心證意證。 是無有證,斯可云證。 無可云證,是立足境。”。 當時我只為她的悟性而驚嘆,如今想來,卻仿佛是冥冥中的一種注定。 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是一座孤島。 在很久之后回憶起和明莼的一切過往,我會為雍正五年那個輕忽的決定而感到后悔。 誠然,當時已然品嘗到孤獨滋味的我在感情上需要這么一個人。但事實上,我并不需要把阿莼放入后宮。如果把她收為義女嫁與外臣,或許對她對我,都是更好的選擇。 但我實在太忙了。要做的事情太多,阿莼和任何正事相比,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就像一塊玉石,是把它好好擱置在書桌上讓它被書香浸染,還是把它系在身上作裝飾之用,不過僅憑主人一時心念決定。 明莼被立為端嬪之后,好像一夜之間從天真可人的小孩子變成了含愁靜默的少女。 我把長春殿賜給她作宮室,并在圓明園中保留了牡丹臺供她寢居,她嫌棄牡丹臺的名字不好聽,我親自為她題匾,名為“鏤月開云”。 我還記得,她的生活習(xí)慣和其他妃嬪不太一樣,會在晨起之后沐浴。在圓明園住的時候,有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