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章 夜曲（4）

    宋莞爾漫無目的地在城市里徘徊。

    她自小在花店長大, 因為身體原因, 很少到外面玩，經(jīng)常去的也就是畫畫培訓(xùn)班和小學(xué)了。可是，現(xiàn)在她不能去那兩個地方，因為mama一定會到那兒找她。

    她不想被mama找到。

    宋莞爾長這么大, 還是頭一次這么任性。

    “小meimei，要玩嗎？一次十塊錢。”售票員笑著問。

    宋莞爾一下子回過神來。原來她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游樂園。

    看著旋轉(zhuǎn)木馬，宋莞爾摸出了褲兜里唯一的一張紙幣。

    她還記得, 第一次坐旋轉(zhuǎn)木馬時, 是“爸爸”帶她來的。

    宋莞爾自小就知道自己與其他的小朋友不一樣，不僅是因為心臟病和不會說話的mama。還有，她沒有爸爸。

    每次看到別的小朋友有爸爸牽著抱著，宋莞爾總會很羨慕。

    羨慕過后，便是失落。

    可是又不敢表露出來。因為mama看到了, 會比她還失落。

    她不知道爸爸到底是死了還是不要她和mama了, 不過這兩種可能性都會讓mama傷心。所以，宋莞爾從不敢問爸爸去哪里了。

    前兩年有一檔非常熱門的綜藝節(jié)目，明星爸爸們帶著他們的孩子體驗生活。有時去偏遠的鄉(xiāng)下，有時去美麗的森林，有時去浪漫的海灘。爸爸會和孩子一起做游戲, 進行親子互動。

    宋莞爾一次都不敢看，偶爾按到這個節(jié)目，她都趕緊換臺。

    幼兒園畢業(yè)典禮上，他們大三班表演的就是這個綜藝節(jié)目的主題曲。

    老爸老爸, 我們?nèi)ツ睦镅剑?/br>
    有我在就天不怕地不怕。

    寶貝寶貝，我是你的大樹，

    一生陪你看日出……

    宋莞爾記得，那天的陽光特別的明媚。mama站在舞臺下，逆著光，宋莞爾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天過后，mama就去相親了。

    mama非常漂亮。宋莞爾曾經(jīng)聽媒婆說，如果不是她有個得了重病的女兒，她一定能找到一個條件相當(dāng)不錯的男人，甚至嫁給富二代也不是不可能。

    后來，邵政叔叔出現(xiàn)了。mama用手語告訴她，她要結(jié)婚了，以后邵政叔叔就是她的爸爸。

    邵叔叔送給她一個印著艾麗莎圖案的紫色書包。宋莞爾還沒背幾天，mama又告訴她，她不結(jié)婚了。

    來了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自稱是她從未謀面的親生爸爸。

    宋莞爾激動地照著鏡子。她的眼睛確實跟他挺像的，都是秀氣的丹鳳眼。

    宋莞爾笑了，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

    對，這酒窩也像他。

    宋莞爾更開心了。

    “爸爸”帶她來到了游樂園，“爸爸”抱著她坐上了旋轉(zhuǎn)木馬，“爸爸”一邊攝像一邊朝她揮手微笑。

    原來和“爸爸”在一起是這么的快樂！

    可是，當(dāng)宋莞爾再一次坐上旋轉(zhuǎn)木馬，卻見不到那個自稱是她爸爸的男人。

    歡快的音樂響起，旋轉(zhuǎn)木馬開始一圈一圈地旋轉(zhuǎn)著。

    宋莞爾有些傷感。其實木馬們一點都不自由，它們被固定在欄桿下。音樂結(jié)束，它們停下。音樂開始，它們又周而復(fù)始地奔跑著。然而，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

    它們的命運被固定了，就算再怎么努力，最終也只是徒勞。

    或許，唯有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脫。

    從旋轉(zhuǎn)木馬下來后，宋莞爾就不停地咳嗽。她捂著嘴，努力把咳嗽全壓制回去。攤開手心，是點點刺目的紅色。

    她走到售票員面前，問：“阿姨，你知道離這里最近的河在哪里嗎？”

    售票員很是熱心，看她年紀小，叮囑道：“小meimei，河水危險，別去。”

    “我讓爸爸mama帶我去，不會危險的。”宋莞爾撒了個謊。

    售票員給她指了路。

    宋莞爾說了聲謝謝，離開了。

    河岸邊，柳樹下，幾個老人在垂釣。老人們都賦閑在家，一邊釣魚，一邊聊著兒孫們的趣事。

    宋莞爾坐在長椅上，忍不住想，等mama老了以后，也會和別人聊起她嗎？

    到時，mama會如何定義她這個早逝的女兒呢？

    天生的殘次品？

    煩人的藥罐子？

    短命的小可憐？

    mama會不會后悔把她生下來？

    會不會因為她的死，感到解脫？

    天色漸漸暗了，老人們收拾工具，回家吃飯。經(jīng)過宋莞爾身邊時，一位老人開口了：“小朋友，這么晚了，快點回家，要不然爸爸mama會擔(dān)心的?！?/br>
    宋莞爾乖巧地點了點頭：“我馬上回家。爺爺們，再見?！?/br>
    太陽落山以后，天黑的特別快。

    此時月亮已經(jīng)悄悄地爬上了天際。

    這個夜，分外的黑沉，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就僅剩下的那輪殘月，也時不時地被云遮住。

    宋莞爾坐在堤壩上，往下一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這樣也好，跳下去也就不害怕了。

    “你要跳下去嗎？”

    熟悉的聲音響起，然后，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她旁邊。

    宋莞爾不知道他是怎么找來這里的，心中一片慌亂，又聽到他用歡快的語氣說：“不過，跳河自殺的人死后身體都會浮腫。你mama看到的話，肯定會疑惑，咦，這個腫得跟饅頭似的小孩是我的心肝寶貝嗎？”

    宋莞爾笑不出來。

    “要不嘗試跳樓吧？”男人笑瞇瞇地建議道，“臨死前還可以嘗試鳥兒飛翔的感覺，徹底放飛身體和靈魂。不過呢——”

    男人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就是死相太難看了，腦漿四溢，甚至腸子啊內(nèi)臟啊也會露出體外。你mama還得把你的腸子啊內(nèi)臟啊塞回你肚子里。嘖嘖嘖?！?/br>
    宋莞爾抿著唇，低下了頭。

    “不想跳樓的話，叔叔再推薦你一種死法。喝毒/藥。越毒越好。就是死后口吐白沫，形象難看點了。你mama還要忍著那臭味給你收尸?！蹦腥说恼Z氣依舊很輕快。

    宋莞爾一聲不吭。

    “要不上吊自殺吧？就是眼球突起，舌頭伸出，死相難看點，你mama看到會做噩夢的?！蹦腥死^續(xù)出著餿主意，“割腕自殺也不錯。如果怕疼，可以吃安眠藥啊。不過會出現(xiàn)胃痙攣、腹痛、口吐白沫等癥狀，死相非常難看。會給你mama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宋莞爾嗚嗚地哭了起來。

    “莞爾，你想自殺的話可以請教我。叔叔可是研究了所有的自殺方法，還付諸過實踐。可有經(jīng)驗了?！睂帠|旭說完后，拉起左手邊的袖口。

    借著手機的光亮，宋莞爾看到了他左手腕處有一道長約五厘米的刀疤。

    寧東旭撫摸著刀疤處凹凸不平的肌膚紋理，繼續(xù)笑道：“這么多種自殺方法，就割腕自殺最適合我了。我是熊貓血，就算我爺爺及時把我送去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