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鵝黃衣裙，淡妝天成的孟琬不著痕跡地觸碰他垂在身側(cè)的右手。水溶低頭看向她，眼里似有若無的悵惘散去，只余下伊人倩影。

    花轎內(nèi)的迎春聽見眾人贊譽(yù)，與有榮焉，掩唇偷笑。轎門前的柳湘蓮也默契地牽起唇角。

    “牽巾。”迎春在喜婆和秋霜攙扶下走出花轎，默默拿起紅綢一角，眼角余光瞥見對(duì)面人的紅色袍角，眸中笑意更深。

    柳湘蓮牽起紅綢另一端，只覺得心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比吃了蜜還甜。

    鞭炮聲噼里啪啦地響起來。

    “跨火盆?！?/br>
    “過馬鞍?！?/br>
    ……

    柳湘蓮在前帶著迎春一步步行去，轉(zhuǎn)眼便至正堂。

    “吉時(shí)已到，新人拜堂?！毕财藕奥晞偮?，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再次襲來。正堂門外，人頭攢動(dòng)，嬉鬧聲恭賀聲響成一片。

    “一拜天地?！眱喯喑?。

    剎那間，迎春卻什么都聽不見了，只能木立當(dāng)場(chǎng)。

    紅綢那頭，柳湘蓮也不比迎春鎮(zhèn)定多少，只是百戰(zhàn)將軍，到底沉穩(wěn)些。柳湘蓮扯扯紅綢，力道三重一輕，是他二人舊時(shí)約定暗語(yǔ)。

    迎春正自懵懂間，只覺得指間傳來三重一輕的拉力，和她與柳湘蓮約定暗語(yǔ)相同，漂浮不定的心忽然沉下來，仿佛有了著落，耳邊聲音再起。

    “姑娘，拜堂了?！鼻锼辜钡靥嵝?。

    迎春趕忙納頭便拜，動(dòng)作太急，柳湘蓮好險(xiǎn)沒跟上。

    “二拜高堂?！眱喯嘣俪?。

    柳湘蓮和迎春一齊轉(zhuǎn)身沖賈赦、邢夫人并柳三老爺、柳夫人行拜禮。

    “夫妻交拜?！眱喯嗳?。

    柳湘蓮和迎春面對(duì)面，躬下身去。

    愿自此與卿舉案齊眉，相攜白首。

    “禮成。送入洞房?！?/br>
    柳湘蓮和迎春被簇?fù)碇腿攵捶俊ｋs亂間，柳湘蓮?fù)低滴兆×擞旱氖帧?/br>
    洞房?jī)?nèi)，一片喜氣洋洋。柳湘蓮和迎春坐在喜床上，柳湘蓮向右，迎春向左。

    婦人入內(nèi)拿起五谷唱道：“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郁蔥長(zhǎng)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fēng)。

    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妲娥面，輸卻仙郎捉帶枝。

    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涼月好風(fēng)庭戶爽，雙雙繡帶佩宜男。

    撒帳北，津津一點(diǎn)眉間色。芙蓉帳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宮客。

    撒帳上，交頸鴛鴦成兩兩。從今好夢(mèng)葉維熊，行見瓊珠來入掌。

    撒帳中，一雙月里玉芙蓉?；腥艚裣錾衽t云簇?fù)硐挛追濉?/br>
    撒帳下，且說黃金光照祉。今宵吉夢(mèng)便相隨，來歲生男定聲價(jià)。

    撒帳前，沉沉非霧亦非煙。香里金虬相隱快，文簫金遇彩鸞仙。

    撒帳后，夫婦和諧長(zhǎng)保守。從來夫唱婦相隨，莫作河?xùn)|獅子吼。”

    紅棗、花生、桂圓、蓮子還有谷子等紛紛隨著唱聲撒到床上，有些跑進(jìn)兩人衣領(lǐng)內(nèi)，還頗有些癢?？墒菄^人多，兩人正襟危坐，都不敢稍動(dòng)。

    撒帳畢，繡橘端著托盤上前，沖柳湘蓮盈盈一禮道：“新郎執(zhí)秤挑喜帕，夫妻恩愛稱心意?！?/br>
    柳湘蓮深吸口氣，抬手接過喜秤，輕輕挑起迎春的紅蓋頭。

    蓋頭越挑越高，迎春的櫻唇、玉鼻慢慢顯露，終于等到那雙勾魂奪魄的美眸……卻只見到撲閃如蝶翼的眼睫。

    迎春羞赧，美目緊閉，只有粉面映著紅帳紅被，越發(fā)鮮艷欲滴。

    就這樣，柳湘蓮心肝兒也如被重?fù)簟Ｐ娜缋薰?，轟隆之聲，連迎春都聽見了。

    “嫂嫂真美！”柳澤莞在門外，遠(yuǎn)遠(yuǎn)看見，脫口而出。屋內(nèi)滿堂哄笑。

    柳湘蓮認(rèn)同地點(diǎn)頭。迎春卻臊得不行，榛首低垂，就快要埋進(jìn)胸口去。

    “請(qǐng)新郎新娘喝合巹酒。”

    驀地，迎春面前，便被遞上兩盞美酒。她抬手，端起，眼前柳湘蓮稍顯粗糙的手伸來，從她腕間繞過去。兩人手腕扣著手腕，成一個(gè)同心結(jié)。

    迎春感受著柳湘蓮手腕間的溫度，終于大著膽子抬頭，目光正對(duì)上柳湘蓮期待的眼神。

    二人對(duì)望著，都從對(duì)方眼中看見了那個(gè)滿懷感恩期待忐忑與狂喜的自己，同時(shí)一仰頭，酒到杯干，將終身相許。

    等候多時(shí)的邢夫人和柳夫人快步上前，將龍鳳雙燭點(diǎn)亮。至此，禮成。

    許是合巹酒太過醉人，素來酒量不錯(cuò)的迎春，杯酒下肚已然暈生雙頰，粉面酡紅，眸中波光瀲滟，神采懾人。

    柳湘蓮頓時(shí)看醉了。卻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可惜賓客不依，一群大老爺們涌進(jìn)來，扯住柳湘蓮出外喝酒應(yīng)酬去了。

    呼啦啦眾人去空，新房?jī)?nèi)只剩下迎春并繡橘、司棋兩個(gè)丫鬟。

    司棋上前來與迎春說話，迎春應(yīng)答有聲，可是神思卻已不知飄到何處。迷糊間，柳澤莞奉命來給迎春送她最愛吃的點(diǎn)心填肚子。

    迎春茫然接下，愣愣看著繡橘一塊塊喂入她口中，心里只覺得甜絲絲的，神魂卻似離體而出，飄飄蕩蕩地，無所依憑。

    好不容易宴席散了，柳湘蓮在眾人攙扶下歪歪扭扭走入新房。

    賓客見新郎酒醉便不再多擾，紛紛告辭。待人去盡，剛剛還腳步虛浮東倒西歪的柳湘蓮立時(shí)直起身，輕手輕腳掩上門，反身箭步竄到迎春身邊。

    迎春聞見柳湘蓮身上淡淡香味混著酒氣，飄蕩的神思瞬間歸位，五感七情全上了面，哆嗦著道：“二、二、二郎，你醉了，我、我……”

    柳湘蓮被她嬌俏模樣逗樂，一把握住她的小手，舉到唇邊，輕吻著道：“還喚我二郎嗎？娘子~”

    迎春如遭雷擊，身子抖如篩糠，結(jié)結(jié)巴巴道：“二、二郎，莫要輕、輕薄。”

    話甫出口，迎春便后悔了。昨夜鳳姐拿給她看的那些圖冊(cè)并喜婆暗暗的教誨，在在都說明今夜柳湘蓮就是要輕薄她，非輕薄她不可的。她卻還說出這種話，豈非欲蓋彌彰，欲迎還拒？

    果不其然，柳湘蓮聞言只覺下腹一陣邪火燎原而上，身子登地繃緊，握著迎春小手的力道不自覺加重。

    “嘶——”柳湘蓮忍不住抽氣。

    “疼……”迎春的手被柳湘蓮握得生疼，又抽不回來，只能低聲叫痛。

    哪知這更是火上澆油，柳湘蓮本來還算清明的雙眸此刻已是深紅一片。從來冷靜自持的人，一旦動(dòng)了情，便是豺狼虎豹，洪水猛獸。

    司棋、繡橘對(duì)視一眼，悄沒聲息地退到房外。

    柳湘蓮放開迎春小手，右手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擰了一把，總算找回些許理智。

    “迎兒，我很歡喜，我平生今日最歡喜，你呢？”柳湘蓮目光灼灼盯著迎春?jiǎn)柕馈?/br>
    迎春被他突然而來的問題弄的一頭霧水，且他喚她迎兒并非娘子，略微讓她不喜。

    “我也歡喜，我比你還要?dú)g喜?！庇弘m不知其意，還是老實(shí)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