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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感覺會否像是埋藏另一個自己?都說雙胞胎會有特殊心靈感應,一個摔跤,一個背痛。那么此時一個身入煉爐粉身碎骨,另一個會否如被火炙百竅生煙? 接著是親人撿骨時間,七尺之軀,轉(zhuǎn)瞬白骨,收進小小一只匣子里,就此了卻一生。 葉英直到這時候才走過來對玉衡說了句“節(jié)哀順便”,玉衡抬起頭,渾身一震,忍不住脫口而出:“楚雄?!眰牡臏I蒙住了她的眼睛,這半日她竟然沒有細細打量過他,然而一握手,卻覺得被電流擊中一般,幾欲昏倒。 “對不起,我是他大哥葉英?!比~英試圖縮回手,卻被裴玉衡緊緊握住了不放,只好用下巴示意,“這是你嫂子玲瓏,你們見過面?!?/br> 裴玉衡被迫松了手,眼睛卻仍然死死盯住葉英,那熟悉的五官輪廓如刀削斧鑿一般刻骨銘心,這分明就是她最親的丈夫楚雄啊。 剛才還含蓄得恨不能把自己當一團煙霧那樣藏起來的何玲瓏,忽然挺身而出插到兩人中間:“弟妹,已經(jīng)認了親戚,以后多走動,有時間到家里認個門兒吧。” 玉衡敵意地看著玲瓏,不久前她專程找過她的,可是她卻半字不提她們的親戚關(guān)系。如果不是李望拆穿了葉英的跟蹤,到現(xiàn)在他們都不會認她這個“弟妹”吧? 想到李望,她忍不住回頭尋找,李望立刻接住了她的目光,走上前說:“玉衡,我送你回去?!?/br> “我想請大哥大嫂吃頓飯,你一起來吧?!?/br> “好。”李望一口答應。 然而葉英卻猶豫了一下說:“弟妹,實在對不起,我下午還要出車,改天在家里請你吧。” “今天出車?”玉衡注視他,仿佛一直要看到他的眼底里去,“警官早通知過你楚雄今天火化吧?之前聯(lián)系過你,一直說沒空,你是楚雄的大哥,關(guān)于楚雄的下葬,我還要同你商量?!?/br> “我的想法早已托方警官轉(zhuǎn)達過:你是他妻子,由你全權(quán)做主?!?/br> “楚雄一直忘不了思溪老家,我想送他回去?!?/br> 葉英一呆,眼睛忽然泛紅,半晌說:“我沒意見。” “但是思溪沒人認得我,楚雄認祖歸宗,得要大哥主持。” 這時候王博也走過來招呼:“這位是楚雄大哥?真是跟楚雄長得一模一樣啊。這要是在路上遇見,還真會把人嚇一跳?!?/br> “他們是孿生兄弟,當然像了,不過仔細看還是有分別的?!绷岘囅⑹聦幦说乩焕~英的衣襟,“要不還是打電話到車隊,找個人替你一下吧。今天好好陪大家吃頓飯?!苯又纯蜑橹?,招呼眾人一同去飯店。 那種過分的殷勤讓李望不禁愕然,之前何玲瓏給他的印象一直是冷淡而疏遠的,充滿戒備,同周圍所有人隔開一道無形的墻。此刻卻一反常態(tài),熱情熟絡(luò)得像個茶館老板娘。雖然案子已經(jīng)了結(jié),然而他本能地研判著何玲瓏的言行顰笑,斷定這位大嫂隱瞞的事情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多。 他再次想起裴玉衡關(guān)于黑天鵝的比喻。在王子的舞宴上,她究竟念了什么樣的咒語? 王博做慣領(lǐng)導,收到通知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發(fā)言稿,在葬禮上沒有機會講話,到了飯桌上終于找到契機,沉痛而不失克制地表示了哀悼之情,又向裴玉衡再三敬酒,極力稱贊她對谷好問的大度寬容,說得玉衡好像天上地下古往今來第一個名媛賢婦,只可惜生錯年代,沒能上得了。 楚雄的幾個同事齊齊露出苦笑,任誰都看得出上司這場演講的良苦用心,是希望玉衡也能放他一馬,將來調(diào)查宣德瓶掉包事件時,可以幫他摘清瓜蔓。他們同樣知道,別看現(xiàn)在王博說得漂亮,到了調(diào)查時,他一定會盡可能把所有過錯都推在楚雄頭上,讓死人背黑鍋。固然楚雄掉包是為了公司,包括為了他王博,但是上頭動嘴下頭跑腿,暗地里說的話做的交易只要沒落成白紙黑字,他說不承認就可以不認;只有換掉的瓶子是鐵證,這楚雄死了也死得不清白。 那樣子蠅營狗茍,不過為了爭取升上半級,每月多賺一千幾百。然而轉(zhuǎn)過身一頭撞倒在桌子下,就此撒手人寰,所有威風跋扈全不見,徒留下這身后瘡痍讓人指指點點。到此時再回首從前種種經(jīng)營設(shè)計,終有何益? 然而活著的人始終看不透。幾個辦公室主任、人事部干事都是做油了的,跟風使舵地敬酒說些現(xiàn)成話兒,看著王博眉毛眼色行動,一如提線木偶。 只見玉衡不卑不亢,來者不拒,敬一杯就喝一杯,對所有的客套話卻始終不置可否,好像沒聽見,又好像不在意。直到王博再三問及遺屬有何意愿,方溫婉回答:“請設(shè)法聯(lián)系,將玉壺春真瓶歸還谷先生?!?/br> 李望暗暗喝一聲彩,益發(fā)敬重。 王博面皮再老,也不由脹紅,只得借酒蓋臉,哈哈數(shù)聲,又轉(zhuǎn)向葉英敬酒。 葉英卻是淺嘗即止,謙遜說:“貨車司機,跑長途最忌的是喝酒,一向沒什么酒量?!?/br> 王博干笑著沒話找話:“這點你可不如你弟弟,楚經(jīng)理那可是海量,千杯不醉的。我們公司沒人能喝得過他,年終慶功會上,大伙兒輪流給他敬酒,三輪過去,他沒事人一樣。” 那些客戶也都稱是,紛紛說:“每次喝酒,楚經(jīng)理把我們所有人都喝趴下了,他還周到地一個個安排送客,腦子比誰都清醒。誰想到這么聰明一個人,竟然會有腦瘤呢?!闭f著都唏噓起來。 李望看一眼玉衡,她面容沉靜,無悲無喜,只是靜靜地聽著眾人說話,眼光始終不離葉英左右。他知道,雖然是葬禮,可是當著眾人的面,玉衡是不會像尋常寡婦那樣號啕大哭的。 裴玉衡說過有事同葉英商議,但是坐下后,從頭至尾與葉英并無交談。而葉英也不曾主動寒暄。倒是玲瓏不住挾菜勸食,做足嫂子的面子活兒。 李望有種感覺,何玲瓏拉上這許多人作陪,正是為了制造這樣的效果,不給兩人談話機會。而葉英不主動提起,裴玉衡也不會愿意再同不相干不關(guān)心的人討論楚雄。 整個席上,除了裴玉衡,沒有人真心為楚雄難過,包括他的同胞兄弟。 李望忽然可憐起楚雄來,他真是一個孤獨的人,死了,也是一只孤獨的鬼。他看一眼裴玉衡身后的骨灰盒,她說要帶他去思溪安葬呢。然而葉家的孩子已經(jīng)改姓了楚,魂歸故里后,還能認祖歸宗嗎? 他想自己真要對母親孝順,無論她怎么艱難,都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半生不曾改嫁,不讓他喊別的男人“爸爸”,不讓他改姓別的姓氏。 中國人,就是這點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