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寧國佳話的國馬瑩玉，而白馬身后的車也稱得上一奇。

    宋國車馬早有制度規(guī)定，唯有帝王，也就是如今的昔公，方可乘坐八馬齊驅(qū)的車駕。

    除王駕外，便是四馬并駕與雙馬齊駕。即使受寵如昔公四子玄墨和六子玄商，也不過得四馬尊駕，而雙馬規(guī)制則是一些不受恩寵的公子們與眾位大臣的駕座。

    故而能得四馬者皆為王侯，也只有王侯才用得起上好的紫檀木做車架，久而久之，宋國便有了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王侯貴者可以紫檀為木。

    這便是怪處了，紫檀微芳，此馬車一路駛來留下淡淡雅香，無疑是用紫檀為料。按理說該是極貴之人，偏偏載車的只有一馬，更何況，車廂雖是精雕細(xì)刻，卻從未見過這樣一輛馬車。

    一時間守門的侍衛(wèi)不知如何是好，出于職責(zé)所在，再三猶豫，還是攔了下來。

    馬車微頓，我自是感覺到了，早就料到會被守宮門的侍衛(wèi)攔下，畢竟進宮的次數(shù)太少，侍衛(wèi)們換了一批又一批，應(yīng)是無人認(rèn)得自己了。

    果真，車簾外鏗鏘有力的聲音傳來?！跋鹿俜街厣椒钔趺词貙m門，若非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宮。”

    這里的任何人當(dāng)然不包括孟長生。我緩緩掀開布簾，打量了一眼攔在路前不卑不亢的身影，一時間竟愣住了，他的面容與記憶中重疊，就像是墨浸在水中漸漸渲染開來。

    那時我還處在被廢黜的打擊中，他的話就像是錐子扎在心頭。

    ——你有什么資格讓我喜歡上你？

    ——娶你之人才是宋國國主。

    你永遠(yuǎn)不知道一個人的心可以痛到何種程度，那種愛不得、恨不得又有多么煎熬。當(dāng)你為了他甘愿舍棄性命，當(dāng)你為了他曾經(jīng)默默無聞，當(dāng)你把一顆心剖開在他的面前卻被無情拒絕，剩下的就只有不甘。

    憑什么他可以若無其事地執(zhí)起別的女子的手，憑什么山盟海誓只是欺騙？痛到深處，不再自怨自艾，而是麻木，麻了整顆心。

    “走水了，走水了?！狈块T外婢子們奔走呼叫，一桶接著一桶地潑上去，不見火勢有任何消減。我聽著大火燃燒的聲音，仿佛一切都靜下來了。

    “為什么偏偏是今日？”我聽到自己輕聲呢喃。十七歲的大喜之日，連紅燭也在為我泣淚，一天之內(nèi)，嫁，休，甚至是棄。他終歸還是不要我了，他終歸還是棄我而去。為什么偏偏是今日？這問題問得妙，偏偏是今日被棄，偏偏是他走之后清秋宮里著了大火。從前的孟長生是單純，但并不愚鈍，其中彎繞可想而知。

    “下官方重山帶夫人出去。”就是這張臉，這句話，在絕望之時給了我唯一的安慰。可惜，回不去了……

    我死以后，香山寺里供了一盞長明燈，捐香火錢的人便是這位方重山，那時他已是一國將軍。多么諷刺，為我祈福之人只是陌路，自此再無人記得曾有一女子名喚長生。

    對于這位方侍衛(wèi)長，我多少是有感動與感謝之意，盡管那盞長明燈于我而言并未有多大益處，但這份情卻不能忘。

    呆愣了許久，還是開了口。

    “長生人微言輕，無人記得也罷，但大人應(yīng)當(dāng)識得這塊牌子吧？”我恭敬地遞出令牌，朝著方侍衛(wèi)長稍稍行禮，沒有人知道，我僅是想用這種方式感謝他而已。然而，令牌的面子遠(yuǎn)大于我的，馬車自是被放行了，后停在宮墻一側(cè)，我離開以后，卻未聽到這樣一段對話。

    “剛剛那位，就是孟家女？難怪會有這樣的氣派?！币皇绦l(wèi)感嘆道。

    “那可不？傳言那位出生之日天降祥云，國主當(dāng)即許了她未來國母之位。我還聽說，孟家女容貌傾國，才藝絕佳，當(dāng)真是天賜妙人，只可惜如此佳人甚少露面，棲身于閨閣之中，倒是埋沒了?！?/br>
    “那位可是未來國母之尊，豈可隨意拋頭露面，我等鄙陋之人可遠(yuǎn)觀一眼也是莫大的幸。你瞧瞧那位的姿容，脫俗清麗，雖年少未去稚氣，但不難看出其光華。一言一舉恰到好處，高貴卻非高傲，國母之尊也莫非如此了。真不知是哪位公子有此福氣，可娶上這么一位才貌雙絕的佳人。況且兄臺此言差矣，如何稱得上埋沒？孟家女即使身處深閨，又有誰人不知驚震九國的出自八歲稚子？“羅襦貼襟，須是母心，病臥冷榻，方知母淚……”幼子童言不知催了多少英雄男兒的淚，紛紛憶起慈母，念起當(dāng)時年少。”

    “依我看，孟家女兒有才是有才，卻不及勝雪小公子，畢竟是女兒家，懂的也只是閨中之事，哪里明白治國道理。勝雪公子三歲能吟，五歲能賦，七歲一篇讓多少文人雅客瞠目，十歲時偶遇齊王，被贊道：白衣勝雪，文采佳絕。齊王文采天下盡知，能得他一聲稱贊，當(dāng)真是實至名歸。自此便有了這一雅號——勝雪?！?/br>
    ☆、入宮（二）

    說起勝雪公子的，名氣的確不小。如今，那句“以眼觀，可見一隅；以耳觀，可聞四方；以心觀，可達天下?！比钥淘谑谏?，奉在宋國陵墓，以求先祖庇佑歷代君王圣明。

    “勝雪公子？可是歐陽家那位少年公子歐陽寧？”

    “正是此人，聽聞十二年前三月初五，天降祥云，恰是孟家小姐與歐陽家少公子出生的日子，還真稱得上緣分。三月初五，倒是個好日子，連降下兩位風(fēng)采絕佳的璧人。”

    “那我也要把兒子生在三月初五?！币晃豢雌饋砝蠈嵑┖竦氖绦l(wèi)終是插上了話，滿臉憧憬地冒出這么一句。

    “你還是先娶了妻子再說吧?！?/br>
    被別的侍衛(wèi)調(diào)笑，那侍衛(wèi)有些面紅，傻傻地笑了笑，自此結(jié)束一段對話。

    當(dāng)時的我，大概還在拜見昔公的路上。馬車是不能入內(nèi)宮的，即使昔公膝下無女，一直視我為親生女兒，我也深知君臣之禮，不敢放肆。

    下了馬車就只能徒步，難免會路過傷心之地。

    清秋宮里絲竹樂音傳來，甚至可以想象宮里的夫人閑來作樂、奏樂歌舞的場景。誰能想到尊貴奢華的清秋宮，五年之后會葬在一片火海之中？

    世事難料，人生無常，今日可以是萬人矚目，明日也可以淪為階下之囚，太多人的命運只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間，一念生，一念死。

    “姑娘愣著作何？國主還在等著呢?！?/br>
    領(lǐng)路宮女的出聲提醒，我才知自己是失態(tài)了。十年清修，已經(jīng)幾乎沒有什么能讓一個人心泛波瀾，可我畢竟只是一個凡人，終歸是情難自禁。

    “沒什么，有勞jiejie繼續(xù)帶路?！蔽矣行擂?，只好淡聲回應(yīng)。能在宮中活下來的，哪一位不是八面玲瓏？見我不想說，便不再過問。

    見了昔公，這件小插曲也就算過去了。

    “臣女孟長生見過國公伯伯?！蔽野粗洃浿械牟椒ゲ讲阶邅?，標(biāo)準(zhǔn)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