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葉欲言又止。

    江苒若有所悟：“是五姑娘做什么了嗎？”

    鳴葉垂頭道：“五姑娘嫌婢子怠慢了她，罰了婢子?！?/br>
    江苒本來在順手試一支雙燕鎏金簪，聞言動作微頓, 慢慢皺起眉來：“她怎么罰你的？”

    鳴葉紅著眼道：“五姑娘讓人掌了奴婢嘴?！?/br>
    江苒霍地回過頭來，見鳴葉一邊臉果然有些微腫，臉色一變：“她現(xiàn)在人呢？”

    “還在小花廳呢?！兵Q葉含淚道，“姑娘，我看五姑娘說是賠罪，來者不善。”

    江苒微微冷笑，忽然對已經(jīng)梳好發(fā)髻，正加快速度幫她戴簪環(huán)的鳴鸞開口道：“不著急，慢慢來。”

    鳴鸞一怔，看向銅鏡中的江苒。江苒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閃過一道怒火，原本柔美的小臉沉了下來，冷若冰霜。鳴鸞心頭一凜，果然放慢了手腳。

    江苒淡淡道：“五姐大駕光臨，我這個做妹子的不好儀容不整，還需整理一二。五姐那里不好怠慢，就讓秋娘去好好服侍吧?！?/br>
    鳴葉遲疑：“姑娘，秋娘并沒有服侍過人……”鳴鸞已眼睛一亮，撫掌道：“姑娘當(dāng)真好主意?！?/br>
    江苒心中暗嘆，鳴葉勝在柔順心細(xì)，讓她照顧自己的起居尚可，要論機(jī)靈變通就遠(yuǎn)不及鳴鸞了。她對鳴鸞道：“讓鳴葉幫我梳妝吧，你去交代一下秋娘?！?/br>
    鳴鸞點頭應(yīng)下，自去行事。

    這邊鳴葉接手服侍江苒。梳妝好后，江苒又慢條斯理地喝了一盞茶。

    等到她姍姍來到待客的小花廳，郭梧等得臉色都發(fā)青了。見江苒到來，不由冷笑道：“六meimei好大的架子?！?/br>
    駱秋娘恭敬地向江苒行了一禮：“見過姑娘?！庇忠?guī)規(guī)矩矩退到一邊。

    郭梧冷哼一聲：“六meimei的手下也太不懂規(guī)矩了，雖是莊子里出來的，也該好好管教管教，在我面前失了禮猶可說，丟臉丟到外人面前就不好了?！?/br>
    鳴葉跟在江苒身后，臉頓時漲得通紅。

    駱秋娘卻一副老實木訥的樣子，垂手道：“下仆哪里做得不到位，還請五姑娘指教?！?/br>
    郭梧想起剛剛的幾次過招，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一時沒有說話。

    江苒身邊的那個大丫鬟是個好對付的，自己不過是隨便找了個借口，罰她掌嘴，她雖不服氣，聽到自己抬出規(guī)矩，還是乖乖受了，然后招呼自己的人就換成了駱秋娘。

    這個駱秋娘，江苒究竟是從哪里找來的怪物，委實針插不進(jìn)，水潑難入。

    她砸茶杯，駱秋娘能瞬間接??；她讓桃紅打人，駱秋娘能在下一刻讓桃紅閃了手；她指責(zé)江苒怠慢，駱秋娘就能把解釋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她要闖進(jìn)內(nèi)室去找江苒，駱秋娘能把她們攔得死死的，偏偏還舉止不卑不亢，毫不失禮。

    她氣得心口都疼了，哄也來，嚇也來，使了千般計，卻完全拿對方?jīng)]有辦法。

    好不容易江苒出來了，她一口惡氣全沖著江苒去了?？偹闾壹t沖著她不斷使眼色，她才稍稍清醒過來，想起自己來的目的。

    她深吸一口氣，平息一下氣得發(fā)疼的胸口，勉強(qiáng)笑道：“我對六meimei也是一片關(guān)心，說話沖了些，六meimei不要介意?！?/br>
    江苒微微一笑，徑直走到主位坐下，示意郭梧也坐。

    這不置可否的態(tài)度，還真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了。郭梧胸口氣得更疼了，差點笑容都掛不住。

    她默默想著：等你的馬腳露出來，看你還能笑得出來不？這才重新帶上笑容道：“前一陣子得罪了六meimei，今日jiejie是特來向meimei賠罪的?！彼疽馓壹t將食盒呈上來打開，濃麗的眉目間淺笑盈盈，“這是jiejie親手做的牛乳羹，算是賠罪之禮，還望六meimei不要嫌棄?！?/br>
    大紅的漆盒中放著一只冰裂瓷的小碗，碗中盛著雪白的牛乳羹，因時間已久，已經(jīng)冷掉，面上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膜。

    郭梧端起碗，笑道：“六meimei若是原諒jiejie了，就請喝了這碗羹?！?/br>
    鳴葉忍不住道：“五姑娘，這羹已經(jīng)冷了?！?/br>
    “這羹冷了別有一番風(fēng)味?！惫嗝嫔闲σ饕鞯?，美目中卻閃過一道厲色掠過鳴葉。鳴葉心頭一咯噔，郭梧已變了面色，泫然欲泣地道：“莫非六meimei竟不愿原諒我？”

    江苒不動聲色，心里本能地升起警惕。

    郭梧將碗遞過來，江苒正要避開，想到什么，改了主意伸手去接。

    兩只手似觸非觸之際，郭梧忽然“哎呀”一聲，整只碗都被打翻，雪白的牛乳一股腦地都傾倒在江苒的衣袖上。

    郭梧急道：“六meimei，對不住，都是我不小心?！辈淮Q葉反應(yīng)過來，撲到江苒身邊，將她**的袖子卷了上來，一個勁地道歉道：“是我不好，六meimei快去換件衣服吧，這袖子濕的莫著了涼?！闭f話間，眼角余光瞥過江苒的手肘。

    玉臂如雪，毫無瑕疵，雪白的牛奶流過，竟分不出哪樣更白。

    郭梧瞳孔一縮，差點從心里笑出聲來。抬眼，正好觸到江苒的目光，不由得意地笑了笑。江苒回以微微一笑，目光平靜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鳴葉焦急地扶住她：“姑娘，你還好吧？五姑娘，我家姑娘暫時失陪了。”

    郭梧笑靨如花：“六meimei只管去。賠罪禮已送到，我先告辭了?！彼拇鸢敢呀?jīng)得到，且看這“郭六”還能得意幾天。

    *

    內(nèi)室中，江苒重新沐浴過后，換了一身家常衣服。手情不自禁拂過剛剛被牛乳羹潑過的左臂，郭梧來這一趟就是為了這事嗎，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想了想，叫來鳴葉，問她道：“剛剛小花廳的事你都看到了？”

    鳴葉點頭。

    江苒道：“你現(xiàn)在就去見婁太夫人，把郭五姑娘剛剛在花廳所有的表現(xiàn)一五一十都告訴太夫人?！?/br>
    “姑娘？”鳴葉疑惑，姑娘可從來不是背后告狀的人。

    江苒看她一眼，懶得解釋：“你告訴太夫人，太夫人會明白的。”

    鳴葉不敢再問，恭敬地應(yīng)下，回來的時候帶回了祝mama。

    祝mama謹(jǐn)慎地將全部門窗關(guān)好，又讓鳴鸞鳴蛩在門口守著，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西洋彩繪小瓷瓶。

    這是什么？江苒疑惑。

    祝mama叫鳴葉：“把姑娘的左袖挽起來。”

    “mama？”鳴葉遲疑。

    江苒笑道：“鳴葉，照祝mama說的做，難道太夫人和mama還會害我？”鳴葉依言而行。

    祝mama不由高看江苒一眼：難怪十一殿下看重她，這姑娘見事明白，行事大方，當(dāng)真是個不可多得的。

    她又從懷中取出一支極細(xì)的羊毫，打開小瓷瓶的蓋子，用羊毫往里蘸了點，小心翼翼地對了對位置，在江苒的肘下畫了一顆圓圓的黑痣。

    “好了，”祝mama收起東西，笑道，“這樣就可以了?！庇謱鄣?/br>